第104章 南苍空城

不知大漠的风侵蚀了多少年，也不知人间的雨是否光顾过这里，数百年时光弹指一挥，南苍城的绿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阮遥站在一大片的废墟跟前，这是一座死城啊——所有的屋舍都被黄沙镀上一层土灰色，树木也皆是枯死的状态，地上厚厚一层沙土。没有一丝生机，也没有一毫绿色，谷底的湖泊也干涸殆尽，只剩一圈一圈的干泥在湖的边沿被风吹着。

除了风，这里连虫子与鸟都不肯光顾，如今在阮遥与颜青的眼前，南苍城，那个隐匿在历史书的角落中的灵族故地，终于还是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出现了。

谷底的南苍城镇依托两侧山势而建立，中间是一片不深的湖泊。阮遥能想象，当年被驱逐到此地的灵族遗民，也许未必绝望，但当湖水干涸、树木枯死的时候，绝望才是真的降临。

阮遥踏步在空寂的城内，仿佛行走在大漠中一样，脚下的触感全是细沙带来的软绵绵的感觉，十分虚浮。

两侧房屋都门窗大开，屋内的陈设也停止在了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一瞬。

桌子、椅子、灶台，都积满了沙尘。角落里还有一些沙柳编织的筐子，似乎是装东西用的，如今也都装满时间的碎片。

奇怪的是，当年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迁徙走了吧？

在城内转悠了半天，阮遥与颜青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大哥，我们先找找这南苍城的治所，灵族当年的族长之类的人物的屋子在哪？”颜青提出建议。

阮遥一想，也对，南苍城是那些灵族遗民从栖凤漠中央放逐到此才建立的，如果说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存，先找找首领，总是合理的。

“好，我们分头看看吧，这山谷是狭长的，估计那首领族长的住处不在这头，就是那头……”阮遥指了指狭长山谷的两个尖尖，两头都有一座高大又造型奇特的建筑。

“行，我去北边看看……”

颜青十分干脆，直接就往北边的高大建筑飞去。

阮遥刚想喊一声注意安全，转念一想，这死城没有任何生灵，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看着颜青的身形远去，阮遥也深吸一口气，这沙漠谷底的南苍死城，空气倒是清新的很，并没有什么异味，让人不由得一下子头脑清晰了许多。

南边的那座有塔尖的建筑，阮遥很快也到了跟前。

大门是巨大的石柱，也不知当年的灵族遗民从哪里开凿来的石头。往里进，空间十分阔大，不像是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平日里人群聚集活动的地方。

直到看到了摆放在屋内屏风后的神龛，阮遥瞬间明白了，这是灵族遗民的祭祀祖先或神灵的地方。

青乌帝朝建立后，在整个中州大地上进行了多年的无神化运动，只因青乌族不拜神灵，而是相信万物有灵。而依附青乌族统治的其他各族群，也都纷纷改变拜神的信仰，即使还有遗存，也都是暗中偷偷进行，不曾有光明正大的拜神活动，除了白夏城的海潮节。

灵族当年就是不愿放弃自己的神灵，选择与青乌族争夺天下，成王败寇，也是无可厚非。

此刻见到灵族遗民拜的神灵，阮遥有些不解。

神龛很小，其中摆放的神像也很小，走近了细看才看得清，那是一尊女神之像。

慈眉善目、万相有灵，一手持一柄断剑，另一手握红绸，并不是阮遥记忆中神像的模样。

这也许是灵族的某个独特信仰吧。

转了一圈，阮遥并未找到去往楼上的阶梯，这座神堂的顶上，那个塔楼，为何没有上去的路？

阮遥还在观察，那边已经传来了颜青的大声呼唤。

“阮大哥，快过来……”

声音在这寂静的谷底死城，显得十分宏大，仿佛还有些许的回音在山谷回荡。

阮遥瞬间弹射出了室内，冲往北边。

颜青正兴奋地朝阮遥挥手：“阮大哥，我找到了这南苍城的祠堂。”

阮遥跟着颜青，走近跟南边祭堂的模样制式差不多的祠堂。

只见阔大的祠堂内，摆放这一排排的灵牌之位，灵牌上面都是一个个阮遥不认识的名字。大概数了数，差不多有上百个之多。

“这都是灵族的先祖的牌位？”阮遥疑惑。

因为上面也并未写清身份，只是一个个名字，类似“第十一代左公景贤之位”、“第十四代文公丰平之位”之类，林林总总，阮遥看到的距今最近的，是一个上刻“第五十八代左公明谦之位”。

只是不知道立牌位的灵族人，是哪一年的，这第五十八代，又距离如今多少年了。

“阮大哥，这灵族祠堂的牌位上的那些人，估计得传承了上千年了吧？”颜青问道。

“差不多吧，只是当年他们从西南方迁徙到栖凤漠之前，就已经在中州生活了很久。两段历史加起来，怕是不止千年。”说完，阮遥又补充道，“我觉得这些牌位，立的只是迁徙到栖凤漠的这一支灵族的。你没看那牌位最早的，是第十一代吗？”

颜青点点头，他也生活在栖凤漠的隐龙境，也算传承久远，但是远没有灵族的历史悠久。

阮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颜老弟，你说，这些灵族遗民，不远万里迁徙到这里，后来又被放逐，才建立了这座城，可是为什么一个在北方沙漠的城镇，要叫南苍城？”

颜青揉了揉自己的脸，表示不知道。

“也许，南苍城的名字，跟他们的主脉世居的西南方祖地有关。”

阮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二人一边交流，一边在那一排排灵位旁边行走，阮遥正准备开口，不知哪里“咔哒”一声，清脆的机括声传来，阮遥与颜青瞬间不敢动，循声找机关的方位。

电光火石之间，五感之术放大了声音，阮遥扭头，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显露在靠近北边的墙沿下。

“有机关！”

颜青小声说道。

“小心点，注意脚下。我们过去看看……”阮遥一边说，一边已经挪动了脚步。

洞口是斜着向下的，台阶在干燥的沙漠里，最显得有些潮湿，走了不过三四十阶，就已经到了底。

颜青从须弥戒中掏出火把点燃，阮遥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连火把都有准备？”

颜青嘿嘿一笑：“出门在外嘛，什么都得备好。”

阮遥忽然觉得这个隐龙境的未来接班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火把的光照亮了地下并不宽敞的空间，尽头是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

阮遥轻轻碰了碰书桌，那椅子却“哗啦”一声坍塌，木头在地底太久，一遇到洞口传来的空气，瞬间就朽化了。

书桌倒是坚实一些，上面有数个架子，摆放着一些黑黢黢的东西，被灰尘掩盖，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看得到几个鼓起的灰土堆。

阮遥捂住口鼻，伸手左右挥动，掸去灰尘，书桌上居然是几个木头的盒子。

阮遥信手拿起一个，看那盒子上的精致锁扣已经生满青绿的铜锈，轻轻一掰，就应声而开。

神奇的是，木质的盒子并未腐朽得太多，反而是金属的铜锁与合页先烂掉。

“这是什么木头，居然比金属还坚实？”阮遥不由得嘀咕。

颜青凑近，将火把也举得近了，两人都看到了盒子内的东西。

一把折扇合拢平放，扇骨乌青，似是某种骨制的，折扇上还仔细地缠绕着一根五彩丝线。

阮遥将盒子拿起，离火把的光更近一些，果然，盒子翻过来的内侧，有一行小字：

“筚路蓝缕，创业维艰。昔时友邻相助，得以安稳。以沙兽蜕骨制扇，赠之。”

阮遥心中揣摩着小字的意思，伸手再度拿起另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稍大一些，打开后，却发现内里空空如也，似乎原本的东西被人拿了出去，只剩空盒子。而盒子的内里，同样一行小字，记叙着盒子内的东西的来历：

“某日，灵女喻示，欲夺大城，谋事败，被逐。以血记之。”

“血？”阮遥将盒子底抬起，果然，盒内的木质上，斑驳的深色，很像是洒上的鲜血凝固后的痕迹。

“什么意思？”颜青挠头。

“不知道，看不懂……”阮遥也说不清，索性不说。

还有剩下一个盒子，阮遥依旧用老办法将铜锁一拧就开，盒子内的东西却腐朽了，只剩一堆灰，在地底被湿气长期渗透，变成了一团黑泥。

翻转盒子，盒子内侧的字也模糊不清，不知道写的什么。

灵族遗民，在族群的祠堂内，留下这样的一个地底藏宝洞，可惜除了一个缠绕五彩线的折扇是完整的，还有两段话，其他的信息都是模糊不清的。

“颜老弟，这两行小字，你记下了没？”

阮遥问道。

颜青哈哈一笑，这是在考我呢？

“看一遍就记下了，阮大哥可不要小看了隐龙境的天才！嘿！”

阮遥也笑了笑，伸手就将那把折扇连着五彩线一起拿了出来，用一个手帕包裹好，收进来须弥戒中。

其他的三个盒子，阮遥并未懂，而是照原样合上，放在了原位。

环顾四周，没有了其他的东西：“走吧，灵族遗民的历史的印证，就在这里，可惜我们不是当年的见证者，很多细节搞不清。”

两人走出地底，进到祠堂内，颜青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火把熄灭，火光一闪，空气中似乎有无数条线，瞬间被火把点燃。连接这那些线的终端，是墙壁上的一些突起。

直到数十座烛台燃起，两人才惊觉，墙上竟有这么多烛台依旧有烛蜡残存。

两人进来的时候，是白天，光线充足，自然没有想到要点灯。这次是从地下出来，手中的火把尚未来得及熄灭，无意中点燃了墙上的烛台。

幽幽的烛火，发出莹黄的光，光芒并不璀璨，但是给人一种一样的温暖。那空气中引燃的细线已经燃烧殆尽，只有一些像蛛丝一样的黑影，飘荡在空中。不知道这些烛光，已经多少年未曾亮起了。

只是一会儿，阮遥已经感觉到祠堂内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此刻的大漠中，还是残冬初春时节，白天的温度并不算高，更谈不上热。

偏偏此刻，阮遥却感觉到有些热。

“颜老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温度升高了不少？”

看着烛火摇曳，阮遥问道。

半晌没有听到颜青的回答，“哐啷”，阮遥扭头一看，地上躺着的，不是颜青是谁？

颜青手中的火把直接丢在了地上，人却已经昏迷不醒了。

阮遥大惊，刚准备弯腰去扶，自己也瞬间感觉体内没有了劲，四肢酸软，意识沉重，眼皮子也在打架。

倒下的那一瞬，从缓缓闭合的眼皮缝中，阮遥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接着就意识断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