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动容
从书房回来,沈安歌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随着重生的时间越久,很多东西需要费心去想,才会有所察觉。
想到此,沈安歌凝神,快步朝后院走去。
侍卫们都在府中执勤,罩房四处无人,而边上的柴房门户半开。
“他走了?”沈安歌问云栀。
云栀摇头,也是一脸茫然:“姑娘,我早起就留意着呢,没见他出过门。”
两人正说着,屋里传来一声猫叫。
听见叫声,沈安歌不再迟疑,匆匆踏上台阶推门进入。
房中冷风肆意,桌上摆放着汤药,沈安歌一看那碗,便知晓一夜未动。
抬眼一看,那个清瘦的身影蜷缩在床榻一角,被子早已垂到地上。
被褥中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可怜兮兮的朝着沈安歌“喵呜”一声声叫着。
她扫了一眼屋中的情况,桌上两个冷的发硬的馒头,连杯水都没有,那汤药更是凉得不能再凉。这一切定是下人瞧不起顾卿这样的“乞儿”,心生怠慢,就连这门都懒得给他关上。
让他进府,又这样对待他,和那些虐待他的人有何区别。
他还晓得这小东西怕冷,将它放到床上来分它一半被子。
纵使她再怎么怨恨顾卿,此时见他这番样子也气急,她上前推了推他。
“王……喂,醒醒!”
见他不醒,沈安歌手掌覆上他的额头,灼热的温度让她倏地缩回。
满身是伤的少年抱着双臂直打颤,嘴唇苍白干燥,脸颊是不正常的嫣红,气息着重急促,沈安歌撩开伤口一看,果然再次崩开,肿了一大片。
没有及时用药,连带着吹了一夜冷风,这才起了高热,这样下去,他小命就没了。
沈安歌顾不得惩治侍从,回首道:“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大夫。”
云栀也被吓到了,匆促答道:“哎,好!”
“等等,”沈安歌唤住她,“从角门进出,别惊动爹娘。”
尤其是要避开隔壁院子里聪明过头的哥哥。
“云栀知晓。”侍婢连连回应。
现下又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打盆水来给他退热,沈安歌盯着双目紧闭的少年顾卿。
屋中唯一收拾出来的就只有床榻一角,其余地方都落着薄薄的灰,沈安歌爱干净,没敢坐。
想了想,她挪到榻边,扯了一角被褥垫着,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上,审视着病重垂危的顾卿。
上辈子,就算顾卿受伤,深可见骨,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唯独一到雨夜才会这般浑身冰冷发颤,就像此刻一样,她也是整夜守在榻边。
可尽管如此,那时候的他也强悍到不行,根本不把这个病症放在眼里,那会如现在一般,虚弱到随时都会死去。
从在意外见到他开始,不是被打就是浑身受伤,没有一刻像他自己,或许是没有一刻像前世的顾卿。
这样的少年,会和郡王府满门灭口有关吗?
这样的他,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成长为人人惧怕的摄政王呢?
顾卿呼吸急促滚烫,与前世种种交织,沈安歌第一次生出类似茫然的情绪。
迟疑了会儿,她伸手替他盖好被子。
淡淡地语气出自她口“我不如你狠,也没有你凉薄,如若你死了,一张草席我还是愿意施舍的,只是……”
她垂下眼:“只是我没想过害你,也没想过真让你死在我手上。”
走神间,替他掖被角的手划过脖颈。
很轻的力道,昏迷的少年惊醒般,猛地睁开了幽暗的双眼。
长期那样生活下的他,自卫的本能捏住沈安歌手腕。
下一刻,沈安歌吃痛。
随即视线颠倒,她被顾卿狠狠地按在了床榻上,双手禁锢在两边不得动弹。
墨发如云般铺满了床。
她惊讶地瞪着双眼看向身前的人,她以为顾卿醒了,仔细看双眼才知道没有,眼神凌厉但涣散,只不过处于自卫的本能才这般防备。
少年居高临下地钳制着她,力气全用在了手上,渐渐地顾卿支撑不住倒在她身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带起一阵久违而又熟悉的战栗……
沈安歌下意识吞咽,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眉头皱起,语气不善道:“放开。”
攥着沈安歌手腕的那只手掌灼热滚烫,热铁般钳制着她,动不得一分,强悍得不像个病重的少年。
听见她的声音,仅一瞬间少年就收敛了手上的力道,眼中的凌寒涣散,紧绷的身形渐渐松散,到最后无力伏在她身上。
见他没有动静,还一直趴在自己身上,薄唇离自己颈项咫尺之间,沈安歌心头发麻。
太近了!
忙用力将他脑袋推开,又用力推开他整个人,起身整理微乱的头发和衣裙。
若是前世,他这番钳制,沈安歌定然不敢忤逆他分毫,反而会卸下周身尖刺顺从。
但如今可不是前世,有求于人的是他顾卿,任人宰割的也是他顾卿,而非她。
沈安歌眼神一聚,扬起纤细的手就要落下去,可见顾卿那烧得脸颊通红的模样,手终究没能落下。
转换了方向,朝一旁的被褥去,扯过一角盖住顾卿那张可怜又可恨的脸,眼不见心不烦。
“来了来了,小姐,大夫来了。”云栀的声音恰好响起,打破这个局面。
关了房门,侍婢给喵呜直叫的小猫喂了食,吃饱喝足后它寻着窝躺了进去。
大夫把了半晌的脉,又掀开顾卿的衣服查看伤势,眉头蹙在一起。
这是不好?
沈安歌谨慎的问:“他如何?”
“昨夜肺腑淤血还未清,腿伤没有照顾得当,伤口难以愈合,起了脓血,又受了凉风,数症并发,这才引发高热,能熬过昨晚已是万幸,如果再不小心照顾,恐过不了今晚。”
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摇首叹道:“昨夜我开的方子没有用上吗?”
“是我的疏忽,未曾用上。”
“老夫重开方子,一定要服用。”
沈安歌没想过伤势会这么加重,心下一沉,大概是因为前世他太过疯癫强悍,毁天灭地坚不可摧,以至于她忘了,再怎么强悍的他也是肉体凡胎,会伤会痛。
若是没见过他少年时也就罢了,那他永远会是那摄政王的模样,偏偏又被她给瞧见了。
望着他发颤的样子,苍白的脸,沈安歌心里有些许不是滋味。
原本淡然的心有了波动,大夫开了方子,沈安歌给云栀使了眼色,声音带着怒气道:“昨夜叫伺候的小厮让人押去领板子,再另挑两个伶俐的小厮来煎药伺候,”顿了顿,“还有……他若醒来,立刻来报。”
云栀头一次见自家小姐如此肃然神色,心底再疑惑也不由得认真了几分,连忙领命安排下去。
屋里升起了炭火,待侍从给顾卿换了药,喝了药,沈安歌方安心里去。
是夜,北风乍起。
床榻之上,躺着的少年顾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