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
春意酥怀的四月。
这几日,沈安歌频频听见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没瞧见爹爹的眉头皱成川字,那是不是意味着战事顺利?
沈安歌翻动着手中的医书,她去找过几次柳书白,也问过这幽乐香的来源,竟然连他也摇摇头。
说这幽乐香乃西域之物,古籍上书写甚少,也只能根据那日发作的情形,为她配置缓解燥热的汤药拿来泡澡。
但散热就代表阴寒,沈安歌的身体哪里承受的住。
这不,她在想方设法再看看其他的医书。
不知为何,只觉得天气闷热,有些心神不宁。
刚翻动几页,便见沈芜华执剑进来,都还未来得及坐下就说:“乔延州那货,死了。”
死相凄惨可怖。
沈安歌翻动着医书,眼睫细微的动了动。
“怎么回事?”
沈芜华坐下道:“不知道尸首是在城外的护城河河滩边上,拂晓时被一妇人发现,报官这才知道。莫非畏罪自戕?”
沈芜华拿过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可不合常理,若是畏罪自戕,那为何会四肢扭曲,脸上更是面目全非?查看了一番腰间的玉佩和衣物,这才确认是他。”
沈安歌看书的眸子一滞,细微的顿住。
随即不动声色,抬手翻开一页书,喃喃道:“若非他恶事做尽,又心怀不轨,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哼,”沈芜华将剑往桌上一拍,“也对,死了反而便宜他了,不然被我抓到,就不会只是这个下场。”
正说着,沈芜华瞥眼看见她身着轻薄襦裙大开着窗户门扉看书。
“这刚下过雨,阴风阵阵,妹妹你怎穿的这样单薄?”
说着,看了云栀一眼,“怎么也不劝劝小姐,任由她这样?”
云栀自知做的不到位,低头躬身进房去拿外衫。
“阿姐,别怪云栀,是我让她这样做的。阿姐不觉得,这几日天气炎热吗?”沈安歌看着层层衣裳又身着武服的沈芜华,奇怪道。
沈芜华轻皱眉,“热么?”
这不是刚下过雨,怎么会热?
这妹妹素来觉得这种天气最是凉爽了,怎的今日嫌热?
云栀拿来衣裳,沈安歌被逼着罩了件外衫,热的脸颊上绯红一片,索性也不在房里呆着了,命人搬来躺椅去凉爽的水榭中,去哪儿接着看书。
又命人拿来笔墨纸砚,想着看见些有用的东西就记下来。
写了没两个字,心中的闷热让她无法静心,她又喜静,不喜欢看书被别人打扰,索性屏退了所有丫环侍从,放他们下去歇息。
云栀贴心的为她端来茶水和干果。
写了片刻,便听见身后传来轻稳的脚步声,继而阴影自头顶笼罩。
沈安歌埋头书写着药材的组合,以为是去而复返的侍从,搁笔道:“这里无需伺候,下去吧。”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她正觉着奇怪,半晌熟悉淡漠的声音传来,悠悠道:“小姐这只笔,甚是别致。”
沈安歌回首,便见顾卿负手站在身后看她书写。
头一次,她见到他略微松散的状态。
大概是刚沐浴过,并未束发,而是拿着一根发带松松散散的绑着一半的头发,像极了前世那般慵懒贵气。
沈安歌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想起那根发带是她的。
“付九用的可是我的发带。”
他倒也不避讳,淡然点头。
这根发带怎么会到他那里?哦~一番思索她才记起,这是那日她用来捆住两人手腕的发带。
他这坦然的态度就好像是在说:我不能用吗?拿到就用了,不行吗。
算了,用就用吧,沈安歌这才将视线转回到笔架上搁着的白玉狼毫笔上。
沈安歌并为多想,顺口道:“是景哥哥幼时头一次打猎得来的狼,做了笔送我的。”
想了想,她补充说:“你若是喜欢,回头我也送你一只。”
顾卿没有回答她,好还是不好,只是笑意更甚些,多到带着瘆人的凉意。
他扫视了一圈,道:“小姐,这墨和砚台和笔正好合适。”
“嗯,一套做的。”
他俯下身,扎着护腕的手擦着沈安歌的臂膀而过,拿着镇纸替她抚平宣纸。
弯腰时,一缕披着的发丝自肩头垂落,正好扫过沈安歌细白的颈项。
刚沐浴完,发丝还半湿着。有些冰凉,倒也舒服。
顾卿的头发意外的好看。
和他本人的狠戾冷硬不同,发丝意外的光泽柔顺,是女儿家都羡慕的发质。
少有的漂亮。
“小姐一套的东西,怎好横刀夺爱拿走一样?”
沈安歌就差侧首看他,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舒服……
没来得及思考,就起了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卿收回手时,衣袖正好擦过笔架。
那只周景亲手雕刻的白玉狼毫笔,滚了几圈,从案几上掉落,摔成了两截。
顾卿眼尾一挑,扫了一眼地上,轻声道:“我的错,回头赔小姐一支新的。”
若不是他那淡漠得意的态度,她当真以为这个是道歉。
嘴上说着“我的错”,可嘴角却分明上扬。
沈安歌没有可惜那只白玉笔,而是怔怔看着他,不知他今日又是那根筋不对,至于用这笔来泄愤?
视线落在他脸上,随后她注意到了顾卿散着的头发,肩上那一片墨色衣衫的颜色更深了些。
沐浴完,没有擦干吗?
顾卿从来不喜熏香之物,但不知为何,今日她怎么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味道有点说不上来……
沈安歌愣愣的看着他,方才抄写的药方和脑中配制的想法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鬼使神差地,她做了一件两世加起来都不敢做的事。
都说狮子的毛摸不得,她抬手抚上顾卿肩上垂落的头发,用白嫩带粉的指尖缠绕着,一圈又一圈。
方抬眼笑着,真心实意说了句:“付九的头发很是好看呢,就连女子中都少有的好看的头发。”
替她抚平宣纸的那只手掌,显而易见的滞住。
少女抬眸望着他,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她不自知,少年心中却无限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