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坛子肉与秘密

老夫妇满头银发，略显浑浊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阿瑶的背影，露出期盼与小心翼翼的神情。

“我们食肆中午不开门，实在不好意思了。”宁氏以为是想要吃饭的食客，连忙放下碗。

“不、不……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

正在炒制红豆馅的宋望舒敏锐的听到这两个字，她偏了偏头，看到了曾在官道上看到的老夫妇：

“你们……是来找阿瑶的吧？”

埋头苦吃的阿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愣抬头。

“阿瑶，你转头看看。”宋望舒正在翻炒不能停，就只能让阿瑶出去看看。

阿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还是听话地转头出了厨房，却没想到老夫妇看到阿瑶正面的一瞬，竟呜咽起来。

倒把宁氏吓了一跳。

“欸呀——您这怎么了。”

老太太感谢了宁氏递过来的手帕，抹了抹泪：

“没事儿，就是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您二位是陈家的吧？是来……看阿瑶的？”

宁氏猛然想起宋望舒和自己偷偷说的猜测，她当时还觉得哪可能这么巧，现在看来……还真就这么巧。

“阿瑶、阿瑶，好孩子……我是你……是你外婆啊——”

陈老太太刚好不容易止住泪，说出话来却再一次哽咽。陈老头儿站在一旁不吭声，转过头偷偷抹泪。

阿瑶愣住了。

“好孩子、长得和你娘真像……我想象中……你娘长这么大的时候，就该是这个样子的……”陈老太太向阿瑶伸出手，充满希冀的看着她。

“……”

陈老头儿见状，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半块长命锁：“这是、这是你娘的长命锁……只可惜老头子翻了好久，只找到了半块……”

阿瑶的眼泪唰的下来了。

她见过的，这样的长命锁，这样只有一半的长命锁——她见过的。

阿瑶捏紧手指，慢慢走过去，攥住了陈老太太的手，然后被陈老太太试探性的搂在怀里，看着她眼泪噗噗的往下落。

“……您……”

“阿瑶，我是外婆、是外婆呀！”陈老太太想捶胸顿足，又怕把阿瑶吓到：“你姓陈、姓陈，是我们陈家的孩子啊——”

“……您老先缓缓。”宁氏端了两杯水过来，怕老夫妇俩因为过于激动撅过去：“孩子找到了是好事，您得多笑笑。”

※

陈老太太和陈老头儿拉着阿瑶不愿意放手，闻讯赶来的花二娘沉默了很久，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浅笑：

“好啊、真好啊……”

“刚好的青团，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甜食。”

宋望舒塞了一个糯叽叽的青团给花二娘。

花二娘捏着还热气腾腾的青团，垂下头狠狠咬了一口，把眼底的泪水憋回去。

“好吃——嘶。”

宋望舒瞥了被烫地胡乱跳脚的花二娘：“你来得倒是及时。”

“嘶——唔——”花二娘舍不得把嘴里的青团吐出来，一边跳脚一边把头倒来倒去：“听着信儿就来了啊。”

已经毫不顾忌形象的花二娘没想着隐瞒什么。

果然。

宋望舒心底倒抽一口气，和崔无时季书庭相熟的怎么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娘子。

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发生的事儿，花二娘偏偏就能知道，或许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

“怎么、小娘子有心事？只要姐姐我能帮忙的，你直说。”花二娘凑过来。

“……”

宋望舒忍了忍，还是决定没看到花二娘趁机拿第二个青团的“咸猪手”。

她带着花二娘去了后院。

——如果她猜的是对的，花二娘的确是唯一能不惊动顾筠帮她的人。

※

“什么玩意儿？你差点——嘶——就死了？”花二娘惊呼，又傻乎乎地被青团馅烫了。

“你小点、小点声！”宋望舒快被她吓死了，她连忙向前面看了看——幸好，宁氏和阿瑶都在食肆，没听到后院的动静。

“是什么人——哦，你完全没有印象了。”花二娘咬了一口青团，思索了半晌：“小娘子这事……有些难办。”

“其实也不算没有印象。”宋望舒想了想：“我记得其中一个抓着我头的壮汉，虎口处有个怪模怪样的斑点，再见着我肯定能认出来。就是……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对我下手。”

“哦、对了。”

宋望舒挑着把之前和顾筠去牢里遇到的奇怪人和花二娘讲了讲。

“有趣、有趣——”花二娘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我花二娘就喜欢管这种有挑战性的事儿，就是——”

她突然贼兮兮的凑近：“你咋不去找你那相好的顾郎君？”

“……”

宋望舒面无表情：“二娘，我忘记告诉你，青团是糯米做的，还是很粘的。”

“那和我有……”花二娘嗷了一声，摸了一把果然黏乎乎的：“——我的脸！”

※

阿瑶找到了亲人是件大喜事，正好今晚除了花二娘也没有别的食客，宋望舒就决定做坛子肉来庆祝一下。

宁氏好说歹说把陈家老夫妇也留了下来。

“阿瑶什么时候把户籍迁过去？”

瑶娘带着阿瑶到平陵县的时候还算是流民，后来花二娘干脆就把他们的户籍迁到了自己的名下——反正她的“远方亲戚”一直很多。

“明日、明日就去。”

陈老头儿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逐渐有了乐呵呵的笑意。

“还要多谢娘子照顾我们家孩子。”陈老太太拉着花二娘，不住的道谢。

花二娘很认真的听着老太太的念叨，笑了几声，说不用谢。

——如果……她那里的人都能像阿瑶这样幸运就好了。

“宋小娘子，今晚上就吃这个坛子肉？”

花二娘努力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凑过去和宋望舒搭茬。她其实不太喜欢吃大块的肉，但宋望舒这坛子肉实在太香了，香的她对自己过去三十年的人生坚持产生了怀疑——

不吃大块的肉真的对吗？

凑近了，肉的香味更是浓郁。花二娘深深吸了两口气，还没闻够就被挤到了一边：

“闻完了吧？让我也闻闻——”

是好久不见的崔无时和季书庭。

“掌柜姐姐，顾家那小子让我给你说，无论你今晚做什么，务必给他留上一份，他晚些时候来拿。”

“知道了。”

宋望舒应了声，假装没看见季书庭捂嘴的动作，想了想又放了个坛子在火上。

虽说大晚上吃些油腻的不好，不过只此一次，没什么大事。

“要死了你，还顾家那小子。” 季书庭瞪眼。

崔无时不以为然：“本来就是，不然我要说顾家那老子？”

“……”

季书庭无语。

宁氏和阿瑶很快就将菜上桌，今晚是朋友家人间的聚会，没什么规矩，大家就围坐在圆桌前，热热闹闹的吃起来。

这顿难得的欢聚从傍晚直接吃到了月上柳梢，陈老太太和陈老头儿相伴回家，崔无时和季书庭也提出了告辞。

正正与刚下值赶过来的顾筠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