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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终有所获

楚之远已经回房间去了,甲板上只剩下秦九一个人自顾自地喝酒。

脊背靠着冷硬的栏杆,胸口那种子雾鸷狂怒试图时被甩得七晕八素的恶心感还残留着,筋脉中的真气几近干渴,真气全力运转后的丹田火辣辣地灼烧着。别看君晚白沈长歌他们一个一个绷着表情跟没事人一样,其实情况绝对比他好不到哪去。

其实重伤到了这种地步是不该喝酒的。

可秦九就在喝酒,一口接一口,没事人一样地灌着烈酒。

整个飞舟顶层没有几个正常的家伙,全都是一些眼高于顶心气傲慢的混蛋角色,狠刁难喝水吃饭一样熟练,玩命的活咬咬牙也豁得格外痛快,说句道歉一类的话却比和雾鸷正面对着干还要难。

说来说去,全愣是挂着一个面子谁也不想拉下的蠢货。

死挣着一口憋了十几年的气。

秦九大概能够理解一点君晚白对百里疏的痛恨,也大概能够明白一点贺州和厉歆总是致力于给百里疏找麻烦的原因。其实作为他们那一辈的核心弟子,几乎所有人都对百里疏抱着微妙的情绪。

所有人卯足了劲互相竞争,总觉得大师兄的位置不是自己的就是自己认定的对手的。所以大家都轰轰烈烈认认真真地你追我赶,然后突然间地就有一个人横空出世,毫无预兆毫无道理,轻而易举地就拿走了大家追赶那么久的东西,而那人还是一副漠然不在意的样子。

于是之前的种种努力,互相之间的大放狠话就成了一个笑话。

偏偏横空出世的那个人还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眼里什么都没有,既不会觉得九玄门大师兄这个身份有什么了不起,也从不参与其他人的暗中争斗,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无端端让人憋屈。

那种憋屈感闷在胸口,久而久之就成了怎么也放不下的梁子。

不过秦九自认为是个比较冷静的局外人,他胸无大志一心只想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君晚白他们对百里疏的针对有几分好笑。百里疏出现在人前的次数不多,但秦九曾经偶然遇见过百里疏一次,也是因为那次见面让他越觉得什么挑衅敌意对这个人来说毫无意义。

下雪的冬天,他曾偶然在宗门没有招收徒弟的时候见过百里疏一面。那时他在九玄门雪下得最大山峰上,一边不动用真气往上爬一边喝一壶苦不拉几的酒。鹅毛大的雪飘飘忽忽地落下来,秦九忽然现已经有人在山顶了。

那人披着厚厚的银色寒狐大氅,既像凡人一样畏寒,又像一座雕像。听见声响时,那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雪峰顶折射的阳光一样,冷且锋锐。他当时不由得停下脚步,只觉血液里奔腾着的血凝成了的冰渣。

秦九一贯觉得能在雪天如凡人一样看雪的,要么是心中藏着很多心事,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空茫茫一片。

百里疏无疑是最后那一种。

而对一个心中什么都没有的人做再多的挑衅,泄再多的愤怒都是毫无意义的,就像你对着大山嘶吼,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都不会得到。大山不会因为你的愤怒而有任何情绪,也不会因为你的嘶吼而停止沉默。

只不过到了这种时候,秦九总算也是感受到了一回这么多年来君晚白他们的那种憋屈感。

不论你怎么挑衅那人都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里落不进别人的影子,就算是最后尘埃落定证明了自己的正确,也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歉意。

他们几人就像“身为大师兄,所以要保护好九玄弟子”这件职责所使必须做的事情下,百里疏选择的刀剑一样,那人只会将一切算得清清楚楚,至于刀剑本身是什么情绪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得不说,这种态度还真是既让人憋屈又让人火大。

秦九想着,抠了抠落在甲板上雾鸷骨头焚尽后余下的黑色灰烬。

秦九在甲板喝得烂醉的时候,君晚白在房间包扎伤口,沈长歌放任伤口一心给自己的扇子装上新的剧毒,厉歆盘腿打坐,楚之远和往日一样擦着自己的长剑,贺州不在自己的房间中。

百里疏依旧坐在自己的独阁里,仍旧是在靠着窗的地方,尽管指挥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战斗,最后亲手射出终止一切的一箭,他脸上仍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色。冰裂纹茶杯中的茶已经凉透了,不再腾出热气。

他合着眼,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索。

“金乌”没有被他收起,就搁在身侧,在雪白的狐毡映衬下,越明亮夺目。没有被拉开弓弦的长弓气息内敛,看上去除了华丽一些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片刻,百里疏睁开眼,反手取出了一物——由闻人九赠予的那个原本装藏帝华兰的玉盒。帝华兰已经被他用掉了,此时装在玉盒中的是另外的事物。

一枚长方形状的血红晶体,棱角锋锐,光一照上去灼灼生辉。

玉盒打开的时候,周遭的空气温度瞬间上升,那枚血红色的晶体仿佛凝聚了无尽的热量,甚至连深沉的颜色都宛若是有火焰压缩形成。

炙热的气息一散出来,百里疏脸色越苍白。

他压抑着低低咳嗽了数声,无血色的指尖摩挲着玉盒的边缘。这枚晶体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蕴含着的热量,更在于其中封印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缩小了无数倍的,雾鸷的虚影。

哪怕缩小了无数倍,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虚影,雾鸷的威严仍然厚重且狰狞。

但就在雾鸷的气息散出来的瞬间,放在一侧的“金乌”陡然爆出更强大的气势,霸道至极地将它压下。

近距离感受这种气息之间的交锋,百里疏咳嗽得越厉害,到后面已经咳出令人心惊的血,脸上透出几分疲惫。

“终有所获。”

他疲倦地轻声道。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百里疏推上玉盒的盒盖,敛去眉眼间的疲惫,淡淡地道了一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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