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暖阳
这场对弈,两人都默契地没用任何技巧。
抛弃了所有的深思熟虑、精巧布局,如同两个新手,仅凭着一腔热血,毫无顾忌地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谁都不在乎输赢,你方落罢我方落,衔接极快。
看着棋局上‘菜鸡互啄’的局面,观战的几人都大受震撼。
李承元和李窈书二人,都知晓陆渊在棋道上恐怖的悟性与不俗的实力的,更是对爷爷李云柯堪称恐怖的棋道造诣了如指掌。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两人的对局,竟会是这般毫无章法,落子不受任何束缚,只遵循本心,而本心都是‘杀’!
李窈书的视线在自家爷爷和陆渊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
她并未打扰二人,拿起桌面的茶壶分别为在座的几人都倒上了一杯茶,而后默不作声地在靠近陆渊的位置坐下,将最后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了后者左手边。
老邓头看着这诡异一幕,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堂堂棋圣下成这样,传出去怕是要被世人笑死。”
张文景捧起李窈书倒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笑着摇了摇头道:“世人与家人自然是有所区别的。”
任何情绪都不宜过度压抑,适当地宣泄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他身为神医,又岂能不懂李云柯的用意。
只有将所有坏情绪通过这种对局宣泄出来,才能陆渊找回曾经的心境。
时光缓缓流逝。
对局已不知进行至第几盘。
老邓头靠着椅背,眼睛微闭,嘴巴微张,打起了瞌睡。
张文景在院内漫无目的地走动,不时便会蹲下身子,细细嗅着杂草的味道。
李承元手肘撑在桌面,百无聊赖地玩耍着倒在桌上的些许水渍。
李窈书则一直端坐在陆渊身侧,视线始终停留在棋盘上,余光却一直在光影之中游走。
冬日的阳光很暖,一点儿也不刺目,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旁之人略显平凡的侧脸。
邓月娇依旧在厨房忙碌,炊烟袅袅,暖阳将小院包裹得格外温馨。
陆渊的情绪也终于逐渐平和下来。
直至这时,他才注意到那杯不知放了多久的茶。
略有些口渴的他当即端起茶杯向嘴边送去。
可一只细嫩白皙的玉手却忽然伸出,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茶已经冷了,不可以喝。”
李窈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拿过陆渊手中的杯子,又端起已经空了茶壶,轻声道了句:“等着。”
随后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月娇姐姐,有热水吗?”
“哎呀!是我疏忽了!有的!我来吧!”
“没关系,我来就好。”
不多时,李窈书便将热茶端至陆渊面前。
“有些烫,小心些。”
李窈书这无微不至的关切让陆渊有些不自然,他面色有些窘迫地点头,小心翼翼地从对方手中捧过热茶。
“多谢……呃、李姑娘。”
“叫我窈书就好。”
“那、多谢窈书姑娘。”
“不客气~”
李窈书微微一笑,又在陆渊身旁不远处坐下。
李云柯看着眼前似乎变得格外大胆的李窈书,面色有些古怪。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个孙女好像还是有点心机的?
难道以前的怕生都是假象?
不过也好,眼下陆渊这小子和小月娇共经患难,两人的感情必然更进一步,若李窈书还是那副害羞不敢主动的样子,怕是会彻底没了机会。
不过光对人家好有什么用?小月娇平日里想必也是如此对陆渊的。
估计那小子早习惯了,得有对比才行。
于是李云柯清了清嗓子,非常刻意地看了两眼自己的茶杯。
“唉?我这杯子好像也空了吧?”
爷爷的话让原本还在强装镇定的李窈书瞬间慌了。
即便有面纱遮掩,她面上还是染上了一层红霞。
她不敢说话,更不敢看陆渊,连忙起身,拿起茶壶为爷爷添茶。
可李云柯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向陆渊佯装无奈道:
“哎呀,我这孙女,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给她端茶倒水,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主动给我倒起了茶,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呢。”
他的话让李窈书捏着茶壶的手瞬间攥紧,连带着倒出的茶水都有些抖动。
“爷爷!”
她用只有李云柯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又娇羞至极道。
爷爷的话虽然一句都未曾提到陆渊,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若不是此刻有面纱掩面,她只怕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陆渊并没有听到李窈书咬牙切齿的声音,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犹散发着阵阵热气的茶杯,面色有些奇怪。
也就是说,面前这杯其实是李窈书人生中第一次为别人倒的茶?
而那个别人,正是自己?
陆渊看了看似乎有些慌张的李窈书,而后迅速移开了目光,没敢多看,也没敢多想。
李云柯也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这个孙女以后都再也鼓不起面对陆渊的勇气。
意思到了就行。
起码得让陆渊知道,李窈书为他倒的这杯茶,并不寻常。
感情这东西,只要稍微有了那么一丝起心动念,很快就会在心中占据很大的份量,根本无需太多刻意的引导。
李云柯与陆渊两人很快便再次投入对弈之中。
与此前不同的是,两人的对局逐渐回归了正常。
陆渊的情绪已经缓和,再下那种除了宣泄情绪之外毫无作用的棋自然也没了任何意义。
李窈书也缓和了很久的情绪才敢回到陆渊身边坐下,隔着面纱,静静看着对方与爷爷的对弈。
时光就这样缓缓流逝。
“吃饭了!”
直至午时,伴随着邓月娇的高喊,原本悠闲的众人瞬间精神起来。
“这有些过于丰盛了吧?”
“月娇姐姐的手艺好像又精进不少。”
“张爷爷和李爷爷喝酒吗?这还有几坛桂花酒。”
“好啊,小酌怡情。”
“来来来,都倒点。”
“陆兄也来点?”
“陆渊不能喝,他重伤未愈,脉象紊乱,宜静养。”
“我也不喜欢喝,又辣又苦。”
“噗嗤~桂花酒与昨晚在我家喝的可不一样,不仅有桂花的馥郁香气,而且口感绵柔,非常甜。”
“真的?”
“真的你也不能喝,乖!喝碗肉汤!”
“你这是把陆渊当小孩儿呢?”
“老邓头你这话不对,他失忆了,可不就是小孩。”
……
暖阳映照下的小院,阴霾一扫而空,几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这午宴,如同一家。
院墙之上,一道身穿素白长裙绝美少女,独自撑着纯白色的油纸伞,在微风中孤独而立。
她伸右手,轻轻触了触不带丝毫杂色的油纸伞。
指尖残留的血迹为纯白的伞身染上了一点血红。
白红之色交相辉映,如同雪地中盛开了一朵凄美而妖艳的梅花。
‘师父,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