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迹象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刘刚解释道，“这次的事情把领导们气得不轻，都说要杀鸡儆猴，严惩这些人，所以他们的下场越惨越好，这样才能给人们起到警示作用。”
虽然比较残忍，但说句心里话，李旭对这个做法还是非常赞同的。
因为只有杀一儆百，让人们存有敬畏之心，唐县的环境才能趋于稳定。
于是他点头说道，“领导们做的对。”
两人就这样聊了好长一会儿，刘刚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数天时间。
唐县下面的生产队受到严格筛查，最后查出近二百个人，就连大队长都撸下三个。
最让人们惊奇的地方是孙家滩，一个犯事的都没有。
这倒不是李旭帮忙，而是孙家族人不做这种缺德事。
那些外姓人被孙家压制，就更不敢做了。
由于人数众多，刘文也不再发愁，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事后不仅请李旭吃了两次饭，还给他买了些礼物。
...
转眼过去一个多月。
这天下午，汽车队从市火车站接上李梅和李家康。
由于男女挤在一起不太方便，所以李旭让胡一筒去了别的车。
上车后，李旭询问道，“大姐，你脸色咋看着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李梅那略显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勉强笑容，回答道，“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李旭还以为她是坐车累的，就没多问，转而兴致勃勃的说道，“知道你今天回来，妈专门准备了鸡鸭鱼肉，打算让你好好补补，现在是不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李梅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嘴上却是说道，“就我一个人，做这么多菜浪费了。”
“我帮你吃，不会浪费的。”
李梅白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你把今年县里发生的事给我说说。”
由于唐县的骚操作向来很多，所以李家人在给她寄信的时候很少提及县里事情，免得被别人看见，惹来麻烦。
李旭有些纳闷，“往常你不是不关心嘛，今天这是怎么了？”
沉默片刻，李梅低声回答道，“毕业后我会回来工作。”
言下之意很明显，因为以后会回来上班，所以她要早做准备，多了解一些县里事情。
“啊？”李旭惊呼道，“你离毕业还有一年半时间，怎么就能确定回来，是不是出啥事了？”
“自从运动推行全国，我老师就受其影响，经常被拉去做检讨，而且不止是他，很多老师都是这样，他们还凑到一起专门讨论过这件事，最后得到一个共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于是放假前我老师找我谈话，说他确实想让我毕业后留校，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担心我会受他牵连，所以改变主意，让我毕业后回来，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会和我保持距离。”
听到这话，李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现在按阳历计算是64年，大学老师受到冲击是66年，怎么提前这么长时间就发生了？
难不成是后世课本里写的内容不对？
等回过神，他急忙询问道，“大姐，你老师受到的影响除了做检讨，还有没有别的？”
“没别的，就这一项。”
想了想后，李旭迟疑道，“被拉去做检讨的老师都是地主成份吧？”
“嗯。”
得到肯定回答，李旭这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现在和两年后完全不是一回事。
要知道这会儿能当大学老师的人，他们的家庭背景大多不简单。
有些人家里是资产阶级，有些则是地主成份。
至于其它阶级出身的人，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少之又少。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旧社会的平民百姓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了，哪有心思想别的？
没有家底支撑，拿啥去钻研学术？
想到这里，李旭沉吟着说道，“既然你老师说要和他保持距离，那你就听着，而且还要在班级里营造出你和他疏远的样子，明白没？”
向来很相信李旭判断的李梅，听到他说出和自己老师差不多的话，不由得心里一惊，“小旭，我老师的处境真的会越来越困难？”
李旭叹了口气，“这是肯定的，我只说一点你就明白了，这次运动的打击对象是地主，不是地主成分。”
很多人把地主和地主成分弄混淆，认为它们是一个意思。
实际上它们不一样。
举个例子，如果地主有五个孩子，那么这五个孩子里只有当家的那个才能继承地主名号，其他的则是地主成分。
也就是说这个年代最倒霉的就是这个继承地主名号的人，被游街、开批斗会的都是他。
他家里那些有地主成分的人虽然会受到歧视，但是下场肯定要比他好的多。
说句难听的，正常情况下他们连游街的资格都没有...
李梅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你是说有人在借题发挥，上纲上线？”
“对，而且你们学校的老师目前还避免不了。”
这年头大学老师的社会地位不是一般的高，能上纲上线到他们身上，那得是什么来头？
再说了，要是能避免，压根不会有这事。
而且李旭认为武大的老师们之所以会做出那番推论，很可能就是根据这点进行的。
可能是事实真相过于残酷，让李梅一时间接受不了，连话都不说了，就在那攥紧拳头砸向车门，发出砰砰的声音。
见此情景，李旭连声说道，“你轻着点，这车本来就破，别给车门砸坏了。”
李梅停下动作，轻咬嘴唇，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李旭摇了摇头，“你不用那么担心，再怎么说都是大学老师，人家不敢弄死他，最多让他受点罪。”
“说得轻巧，我老师都快五十岁了，身体还不好，他能受得了那份罪？”
“要么死，要么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不是下放时机，李旭就算想帮李梅的老师也是有心无力。
而且对方还不能辞职。
因为正是有大学老师这层身份，他才只用做检讨。
一旦脱下这层外衣，会面临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听到这话，李梅又沉默了。
未免让她继续难受下去，李旭只好转移话题，讲述这一年唐县发生的各种事情。
他讲述的版本跟其他人讲述的有些不一样。
他把每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县领导的应对方式以及他们那么做的原因、县里人们的反应都给讲出来。
听完之后，李梅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都顾不上想她老师的事情了，连忙询问道，“县领导的胆子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一直知道唐县领导的胆子非常大，要不然也搞不出各种违规操作。
但她没想到居然会大到这种地步，连上面派下来的专员都敢威胁。
想到一年半后自己要和这样的一群人共事，说实话，她有些害怕。
稍有不慎，她的大学就白读了，甚至可能会去蹲大牢、挨枪子...
李旭好笑着安慰道，“你用不着害怕，他们做事虽然难免有自己的私心，但大体上还是为了唐县，如果没有他们，谁都不知道现在的唐县会乱成什么样子。”
此时他暗戳戳的想着，要是把那些人打算弄死专员的事情说出去，李梅会不会在毕业后死活都要留校？
想了想后，李梅轻叹一声，“这倒也是。”
她很清楚，比起武汉，唐县的情况确实要好上许多。
而且事情要是被专员捅出去，自家哪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这么一想，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你别只关注这一点，有没有从他们的做事手段上有所体会？”
“我体会到下手要果断，而且要狠辣，不能心慈手软。”
“还有呢？”
“做事情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不能只关心眼前事情，还要考虑后续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还有呢？”
“没了。”
李旭指点道，“这两点都对，但是还有一点你没说出来，那就是要审时度势，你得知道当下要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这件事对自己和唐县是利是弊。”
李梅如有所思般说道，“回去我多琢磨琢磨。”
“不用那么心急，这些事情等你工作之后慢慢就会懂了。”接着李旭询问道，“你要回来工作的事，咱爸知道不？”
“知道。”
李旭坏笑道，“他有没有说给你介绍相亲对象？”
“我跟他说了，等我毕业再说这事。”
“他咋说？”
“同意了。”
李旭咂了咂嘴，“你都已经确定回来了，早一点也无所谓，先把亲事订下来，毕业回来就结婚，那多好。”
李梅狐疑瞅了他一眼，“有人托你给我介绍对象？”
“没有。”
“既然没有，你急个什么劲？”
“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你不同意就算了。”
就这样，两人聊了一路，直到车子驶入单位才停下。
下了汽车，李家康三人径直向自家走去。
到了家里，孙秀等人拉着李梅说了好一会儿，三人才开始吃饭。
李旭两人下筷还算有分寸，知道这些菜是给李梅准备的，就没吃多少。
至于李梅，她都没怎么吃饭，一个劲吃菜去了。
还别说，她真够能吃的，一边吃菜一边跟大家聊天，用了近一个小时，硬是把菜吃完了。
不过长时间没见到什么油水，猛然吃这么多，再加上后面菜都凉了，所以她在夜里没少遭罪...
第二天中午。
看到李梅走路都有些打颤的样子，刚起床的李旭差点笑出声来，“都跟你说了，吃不完今天吃，你偏不听，这下知道什么叫听人劝、吃饱饭了吗？”
李梅当即瞪了过去，“你少在这说风凉话，要是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我估计你能把盆给吃了。”
李旭一愣，“不至于吧，今年粮食丰收，肉价都便宜了，你还能几个月吃不上一次？”
“我们学校食堂卖的基本都是精肉，这玩意儿不解馋，我都没怎么买。”
大学食堂里是卖肉的，只是肥肉大多都被老师买走了，精肉才是学生的。
精肉的价格虽说要比肥肉低一些，但也没低多少。
关键是它不解馋，所以很少会有学生愿意花这个冤枉钱购买。
李旭咂了咂嘴，“再坚持坚持，还有一年半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保管你吃肥肉吃到想吐；对了，等你开学，你可以带一些咸鸡蛋去，这玩意儿现在不惹眼了。”
“行。”李梅很痛快的应了一声，接着对李菊说道，“小妹，去给我泡杯糖水来。”
听到指示，李菊迅速跑去冲泡一杯糖水递给她。
李梅抿了一口，然后将李文柏搂起来放到自己腿上，逗弄道，“叫大姑。”
虽然一年没见，李文柏对她很陌生，但他主打的就是一个听话，“大姑。”
听到这声叫喊，李梅乐得不行，在他的小脸蛋上连亲好几口，并且夸赞道，“真乖。”
“何止是乖，跟他俩弟弟比，简直是乖到没边。”接着李旭对一旁的李鸿涛和李博涛询问道，“是不是啊？”
“啊！”
“呀！”
他们俩像是听懂了一样，都发出一声叫喊。
李晨连忙说道，“二哥，你别逗他们了，要是给他们俩弄哭了，我又得忙活。”
“你就当锻炼带孩子的技术了，再过俩月，你二嫂生孩子，到时候也交给你。”
李晨哭丧着小黑脸，“二哥，你觉得我能带得了这么多吗？”
自从前段时间胡一筒的媳妇生孩子，孙秀等人就没让胡母过来了。
于是带孩子的担子落到李晨和胡桂兰的身上。
胡桂兰倒还好，就是李晨被折磨的不行。
这些日子里，每到晚上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复读。
可是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谁都不会再给他一次重选的机会。
说句心里话，他现在最大的期盼就是时间赶快推到两年后，然后他去上班。
但是李旭的话语让他猛然间发现，在上班之前他可能要承受更多的重担。
他很想摆脱...
李旭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佯装责怪道，“老三，我不允许你看不起自己，就算加上我的孩子，也才四个而已，我相信你绝对有能力带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