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少爷的心思
门外站着柳惠。
他见大伙儿都随着姑姑进了饭厅,有人带着新媳妇儿她们去了新房,就赶紧跑到厨房装了一盒子的食物准备给她们送去,可还没到屋门口儿,便见芰荷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空食盒。他慌忙躲了起来,等芰荷走得远了,才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前。
他听到了屋里人的所有对话,小米的抱怨和担忧,新娘子的宽慰和豁达……
“这位表嫂不仅美丽,竟还有如此的心胸,表哥真是好福气。但愿姑姑能好好的善待她,两位表妹也是。”
其实,他很担心。
他担心?他本不该担心的!可不知为什么,就在新娘子的盖头滑下来,他看到那张脸的一瞬,他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甚至不该那样想的想到:“我这个新郎要是真的就好了,那样表嫂就不会受欺负了。”可惜,不是。
他听母亲说过,姑母根本就没想着要这个儿媳妇,只是当年的一纸婚约没法儿废掉,才趁表哥不在家把她娶来,再找理由让她自己退婚。
“如果真的退了婚,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柳惠不是花心,也不是见色起意。他是同情她,可怜她。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平日里见到好人被欺负,他看着都不舒服,何况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即将跳入火坑的美丽女子呢!
明知她前路凶险,又没能力拯救,所以才有了如果自己是新郎就好了的想法。
他望了望屋子里的影子,有些沮丧。
大家都吃饭去了,他却有心没肠的跑了来,莫名的站在窗外。
“既然她们有饭吃了,我也就放心了。”
不知他有什么该不放心的,人家的媳妇儿,可与你有何干系?
他也知道没有干系,也不可能有什么干系,可他就是来了。
“唉,还不是白系了这一颗不该系的心了嘛!” 心里倒是透明白。
也是怕待的时间过长,让人看见了不好,方才搓了搓冻僵了的手,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出了院门儿,只听“扑棱”的一声,吓了他一跳,他往上瞅了瞅,原来他惊飞了树上的一只宿鸟儿。
冬季昼短夜长,天很快就黑了。
三人吃完饭,小米和周妈拾掇好碗筷儿,准备明天送厨房去。
“少夫人,我是芰荷。”外面传来敲门声。
“门没栓,进来吧!”秋习道。
“我来收拾下碗筷。也不知道你们吃的怎样。”芰荷开门进了来,把食盒放桌上,矮身礼了礼。
“我们吃的挺好的,谢谢你!碗筷明早让小米送去便好,你何必又跑一趟来?”秋习微笑着。
“少夫人,夫人说,让我来侍候您,从今以后我就是少夫人身边儿的人了,所以您啊,不用和我这般客气,当自己的丫头使唤便是。”芰荷边往食盒里收拾碗筷边笑着道。
“那,以后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芰荷姐姐,我来帮你。”小米见芰荷人不错,主动伸手帮忙。
“好。”
“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提点倒是不敢,但有些事还是知道为好。其实,你们也许早有耳闻了吧,这个家是夫人当家,有什么事多请示夫人不会有错。还有……”
芰荷往门外瞅了瞅,小声道:“尽量少和两位小姐打交道,都不是好相与的。大小姐虽然话不多,也常写字读书,性子却不是和暖的。二小姐嘴辣些,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别往心里去。”
“多谢姐姐,我们注意便是。”
“还有,多干活儿,少说话。”
“嗯。”
“少夫人今天也累了,我一会儿打些水来您洗洗睡吧!周妈和小米睡在外厅,我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
“好。”秋习微笑点头。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小米抢先拿起食盒儿。
“行,妹妹也该熟悉一下环境。”芰荷也没和她客气,毕竟这些以后都是要一起做的。
不一会儿,二人端来温水,侍候着秋习洗漱后,小米给秋习把床铺好,便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秋习才感觉到身心疲惫。虽然吃了热乎饭,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冷。她掖了掖两边的被子,钻到了被窝里。
饭后,裴家厅堂里一大家子男左女右的坐在那里饮茶。
“母亲,你看那秋家丫头如何?”二小姐裴子佳歪头问道。
她们姐俩根本就没去参加婚礼,特别是二小姐子佳,更是不想,也不屑,所以没看到新娘子的样子。母亲根本都不重视这个婚礼,她们又岂能重视得起来?
“二表妹,那可是你的嫂嫂,怎么能丫头丫头的叫呢?”还没等夫人答话,那柳惠先放下茶盅批评上了。
“怎么,惠表哥还真把自己当新郎了?你这就护上了?”二小姐可是不怕他这个表哥。
“表妹是大家闺秀,礼数总是要讲的。”柳惠又道。
“礼数当然要讲,但得看对谁讲,就她?一个名媒正娶的奴仆而已。”二小姐的语气加重了“奴仆而已”四个字。
“表妹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过分?你说过分?如不是她的父亲,你的姑父我的父亲会落下一条胳膊至今都不能承重的残疾吗?”二小姐站起来走到柳惠身边指着他愤怒的质问。
“那是她父亲,可与她何干?”柳惠也不示弱。
“父债子还,你不会是没听说过吧?”子佳咄咄逼人。
“长一辈的过往迁怒到子辈,实在是冤枉。再说了,战场上同袍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同袍之谊嘛,要怪也该怪敌人,怎么倒怪起自己人来了!”
“什么,我冤枉她?我该怪敌人?你……”
“好了,你们还没完了,都给我住嘴!以后你们都少拿这个说事儿!”从来不管闲事儿的裴老爷竟然发火了。
裴子佳和柳惠被吼的立刻住了嘴,子佳小姐更是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上,她可是从没看到过父亲对她发火呢。
裴夫人也被吓了一跳,她瞅了瞅站起来气乎乎往外走的裴老爷,觉得他今天有点儿小题大做。
他不该如此反应啊?以前提到这个事时,他可都是没听到似的。
“裴子佳,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许当着父亲的面说他残疾的事。”大小姐裴子静语速缓慢且冷硬,倒有些她母亲的风范。
“为什么不能说?我的姐姐,这可是事实啊!”
“一件事情总是翻过来倒过去的重复,这有意思吗?再说,也伤自尊。”裴子静说完放下茶盅慢悠悠的往外就走,似乎不屑和她妹子争辩。
“伤自尊?伤谁自尊了?裴子静你给我站住!”裴子佳抻着脖子,斗架的公鸡似的。
“无脑。”裴子静边走边甩出两个字,心里同时道,“当然是伤父亲的自尊了。”
“谁无脑?你给我说清楚!”
“和脑子少弦的人说不清楚。”
“瞧瞧瞧,都是一个德行!”裴夫人也站了起来,“不早了,都去睡吧!”
裴子佳使劲儿的剜了柳惠一眼,“哼”了一声,也气乎乎的走了。
“叫你多嘴,看看,你姑父和你表妹都生气了!”柳夫人沉着脸训斥柳惠。
“我也没说错什么呀!”
“你还犟嘴!”柳夫人举手欲打儿子。
“行了,行了,小孩子们拌嘴让他们拌去好了,你生哪门子的闲气。”裴夫人明明知道弟媳是在作戏,但也假装劝道。
“唉!惠儿和轻舟只差两岁多点儿,行事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孩子何时才能懂事儿呢!”
裴夫人听到提起儿子轻舟,立马停住脚步,笑着看了弟媳一眼,“是啊,还是我们轻舟懂事儿。”说完带着一丝得色抬脚走了。
“这是说我儿子不懂事呗!得意什么?那是你儿子,又不是你,就你那心胸,和轻舟也是没得比。”柳夫人心里暗道。
母女俩走在最后,心里各自打着不同的算盘。
“我的姐姐大人,如不是为了惠儿,我才不屑待在你这里,等我们惠儿考取功名那天,看我还理你不?”柳夫人心里道。
“唉!看来表嫂以后在这个家里的日子是十分难过的了。姑姑和子佳明摆着是要刁难的,姑父和子静历来不管闲事,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什么。真替表嫂担忧啊!”柳惠想着想着又叹了一口气。
“惠儿,你也不用生气,子佳本就是个不讲理的,让你姑姑惯的不成样子了。”柳夫人怜爱的拍了拍儿子。
“哦?哦!我知道,不生气。”正为表嫂担着心,母亲突然这么说,他差点儿没拐过弯儿来。
“好了好了,别想了,快去睡吧!”
“嗯,母亲,我知道了。您也快些休息去吧。”
母女俩各自回房。
柳惠走到自己的住处伸出手刚想开门,片刻间又把手缩了回去,“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得过去看下。”
只是这一天里,不,是半天里,竟使这个本有些稚气的柳惠公子起了这般变化。以往,他哪是会管闲事的人,都是别人来管他的。这会子,他的心里却有了一丝牵绊。
他的脚步,毫无自己的往表嫂的住处挪去。还好不远,没走多久便到了院子前。
没有亮光,想必是睡了。也真是难为她了,大雪里走来,也不着姑姑她们待见,以后不知还有怎样的刁难在等着呢!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这家里待着,就会尽可能的护着你的。
站了片刻,没有一点儿动静,心也放了下来。
不经意间,他又望了望门前那棵光秃秃的树,想着先前那只被吓飞了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