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时代的差异性

江北坐在一个巨大的三足铁锅旁，锅底的火旺旺的，锅里煮着大块大块的肉，一片热气腾腾。

帐内的长几上，还摆着圈足碗、圈足盘，马场主和一众南院祥稳司的官员们笑了，都监大人这是在煮把子肉啊。

江北拿着一个钩子，正在亲自烹饪，看到大家进来了，他笑着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钩子交给了身边的婢女，开口道：“来来！都尝尝我做的把子肉。”

一个身躯肥胖的官员谄媚地抢着说道：“能够吃到都监大人亲手做的把子肉，下官真是三生有幸！”

说完还用力地嗅了嗅鼻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众人一看这家伙马屁拍得山响，那自己也不甘落后，都是赞不绝口，还没开吃就把这肉夸得堪比美味珍馐。

连一向厚面皮的江北都听得有点脸红了，他连连摆手笑道：“把子肉算什么？要论极品美食，还是要数貔狸肉，我以前隔三差五就得吃上一回，不吃就浑身难受。”

他说的“貔狸”，就是后世经常见到的北方黄鼠，这种鼠身材较大，喜欢吃谷粮，嗜肉。南宋陆游曾经在文章中提过，说是貔狸非常的美味，在于他的肉肥，就如东坡肉一样，切成小块入沸水即烂，辽国人称为“珍味”。

“味如豚肉而脆”。由于辽人对貔狸肉非常喜欢，所以形成了专门养殖的行当，一些辽人穴地取之，甚至还用“牛乳”来喂养它们。

因为这道是极品美食，辽国规定低于公相级别的人，“皆不得尝”。并且还得受到检查，有人专门看着，“人不得擅取也”。

所以，宋朝有记载：“貔狸肉味极肥美，北朝恒为玉食以献”。貔狸肉作为贡品，只有王公大臣才能有机会吃到，足见稀珍。

刚才江北说他“隔三差五就得吃上一回”，让众人非常震惊，因为在场的众人中，连一个吃过的都没有。

不愧是皇族子弟，而且，还是非常得宠的那一种！

江北看到众人艳羡的眼神，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摇头失笑道：“我从小在辽东苦寒之地长大，那里地广人稀，这东西多的是啊。”

皇族子弟，怎么会在辽东苦寒之地长大？众人都是不解。江北也不愿意多说，而是招呼大家上桌吃饭。

桌上已经摆了三种主食，煎饼、酥乳饼、带馅的饵饼。这个时代的辽人比较喜欢吃饼，各种新花样、新做法也是层出不穷，在后世，北方人爱吃的烙饼也是辽人发明的。

当然了，乳粥也是必不可少的。

乳粥是乳加小米制成的，香气扑鼻、粘稠耐饿，是辽人最常见的美食。

这顿饭吃得众人喜笑颜开，倒不是说这些饭菜有多美味，主要是因为都监大人亲自下厨的行为，让他们倍感荣耀。

其实这种心理是非常正常的，哪怕是到了号称“人人平等”的后世，上司亲自下厨给下属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对于下属而言，多少也会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吧。

因为是早餐，所以江北并没有饮酒，其实有条件的辽人，在早上也是会喝酒的。

前来赴宴的众人略略有些遗憾，不过没人敢说，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上官自有上官的道理，作为下属要谨言慎行。

酒足饭饱之后，江北让婢女给大家送上了香茶，把茶盏端起来随意呷了两口，然后放在桌子上，盖上了盖子。

看到这个动作，众人都是正襟危坐。

不管是在大宋还是辽国，亦或是大理，官场上的潜规则其实都差不多，当然，现在还是半开化的金国和黑汗除外。

江北的脸上已经收敛了笑容，他神情肃然的对账内的众人说道：“情况不容乐观，据我估计，已经有一半甚至更多的马感染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众人的身躯都是一震，特别是马场主，因为他是马场直接管理人，如果马匹损失太多，他背后的主人也不会让他好过。

哪怕是大家都知道，发生马瘟之后，马匹的存活率最多也就是一成，但是上位者总是会找个人撒气的。

他连忙下座，跪倒在江北面前，苦着一张老脸哀求道：“早就听说都监大人技艺通神，自己的马场里连一匹马都没感染，定有绝技，还望出手相助啊！”

帐内的众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大家都知道，在辽国，马场主一般都是权贵们身边信赖的家臣，而且多半是有女儿或者是姐妹在权贵身边当侍妾的，所以才能谋到这种美差。

如果权贵们因马匹损失过大而迁怒于他，那不仅自己，连一家老小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他才挖空心思，想去打大头的主意，实际上也就是想赎罪而已，如果搞到野马王，那主上一高兴，说不定就功过相抵了。

江北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坐回去，然后才开口说道：“陛下任命我为南院都监，我肯定会尽心竭力，把马瘟控制下来。”

他瞟了马场主一眼，轻声说道：“多了我不敢说，一半，应该可以保住一半。”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众人耳朵里，不啻于不啻于炸响了一个惊雷！

往年像这样的马瘟，能够保住一到两成，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新任的都监大人竟然说，能保住一半？

江北的右手往下虚按了一下，制止了帐内众人的骚动，继续开口。

“我会把马场里的马全部检查一遍，分成四个大群，分别处理。”

“第一类就是已经病死，或是病得走不动的马匹，全部挖坑就地焚烧掩埋。”

“第二类就是已经感染了，且药石无医，但是还能行动的，全部赶到大宋那边杀掉，就堆在那里，不用掩埋！”

众人听到这句话，眼皮都是一跳。

不愧是皇族子弟，对宋人恨之入骨，而且手段狠辣无比，这样的人，不能惹呀。

“第三类是已经感染了，但是还有救的，按照五十匹一群，全部分开进行治疗。”

“第四类是没有感染的，按照百匹一群，分开放牧，安排专人密切观察。”

这样的安排，既清晰又合理，让这些文化程度并不是很高的辽国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要是到了后世，一个初中的班长都能把班里同学的分工安排的井然有序，但在这个时代的辽国，识字率都只有百分之五，没有在大家族里接受过系统教育，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就是时代的差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