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Chapter 16
也许是因为心情大好,我在集训时候的表现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到一丝紧张的迹象。
参加比赛的12人大名单已经定下,因为年龄限制,哪怕有些三年级成员已经隐退不选择参加春高也无法入选U18,不过相对的她们能去打亚青赛或者U20。最后的名单由2名三年级,9名二年级和1名一年级——也就是我——组成。就如同之前信高所说的那样,有些成员并不是学校主力,为了备战IH和国体,部分学校把主力选手压下,只会派替补选手前来集训。
就这样,在“虽然是国家队但是并其实不是全国最强”的奇妙情况下,我们出发前往土耳其首都安卡拉。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精神极度萎靡,甚至某位二年级前辈还狂吐。
东京没有直达安卡拉的航线,我们只能先飞到伊斯坦布尔,再坐大巴前往安卡拉。光是飞行的时间就长达13小时。而伊斯坦布尔到安卡拉也是路途遥远,5到6小时的车程足够让我们这种几乎没有出过跨国远门的高中生昏死在路上。而我们的教练可能是因为这种事情经历多了,近50岁的年龄比我们精神状态好太多,还振振有词让我们尽快习惯,说这种情况多的是,哪怕只是在国内打联赛,也要在日本各地跨越东西南北来回奔波。
他在讲这种话的时候我正在头痛欲绝,虽然觉得无比恶心但还是仰着倒在大巴布制并且脏兮兮的座椅上,幻想自己下一秒就失去意识直接睡到到达目的地。
等到最后真的到达目的地的运动员宿舍的时候,下车那一刻呕吐的人从原来的1个变成了4个。
但是劫难并未结束,经历完第一个难关——极长的交通时间后,我们迎来第二个,那就是调整时差。土耳其的时间要比东京早6个小时。依然是我们的教练,说这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我们没去欧美,不需要调整13个小时的时差。
我们的宿舍是二人间,我正巧与二传手岸本前辈同住。但是我们都面色死灰,强支起身子洗漱完之后就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甚至国内朋友和男朋友寄来的邮件我也一个都没来得及回。可是我体感上刚闭眼就被唤醒,因为两天之后我们就要正是参加比赛,必须要在这期间把时差调整到至少比赛的时候不会犯困的状态。
我们去赛场适应场地,场地并不大,甚至小组赛的时候是没有观众的。虽说世界女排U18世少赛是由国际排联举办的世界性比赛,但老实说整体的设施并没有很豪华,而且大部分小组赛日本国内是不会有转播的,只能看看有没有人录下来之后发到YouTube。并且也由于那个时代科技的限制,对于球出界还是界内、有没有打手之类的争议基本上还是靠裁判决定,也不能挑战。
拥有参赛资格的16个国家分成四个小组ABCD,日本位于小组D,同组成员国有意大利、泰国和德国,进行循环赛之后,每组的前两名晋级下一轮小组赛,依旧是四人一组。但同时每小组的后两名也会集结在一起进行第二轮小组赛,但她们的目标主要是排出9~16名。紧接着是半决赛和决赛,最后每个国家的队伍都有一个排名。
我们站在聚光灯下面适应场地,这个时间是有限制的,结束后要让给其他国家,并且同时也会有其他国家的成员和我们一起热身。
我能感受到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很紧张,长途跋涉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和极端紧绷的神经结合在一起,就连体内的血管都收缩,让人很不舒服。而以此产生的后果就是,我们的失误频发。
但是不要紧,因为对面的队伍也同样失误满天飞,甚至更甚。
赤平教练曾经和我说过,在成年之前,亚洲国家的女排要比欧美地区的女排优势更大,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我们的基本功要比她们好很多。当然这个差距会在成年后极速减少,因为她们人种带来的优势已经不是基本功就能弥补的了。
所以当第一轮比赛开始,我作为替补站在场边看着我们的第一场比赛,也就是对战意大利的时候,我内心非但没有一丝紧张,反而有几丝荒谬。不管是这个有点潦草的场地,还是寥寥无几的观众,像素极低的摄像,还是眼前这毫不精彩的比赛——据我现在看来,光是第一局意大利队已经有7个发球都是出界的。当然我们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共有4个发球出界。
不过有一点还是确定的,哪怕意大利已经有了第8个发球失误,但目前的比分还是超过日本队,并且最终拿下第一局。
高度和爆发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甚至只看体型感觉都要比我重10千克。而原本在国内比赛里面进攻效率尚可的攻手们也发挥一般,不知道是不是有部分由于心理因素。
所以在休息的间隙,带队监督沉吟片刻,决定让我上场。
“发球,发球一定要发出来,给对面压力。不要因为保守而不敢发球,那不是给对面送分吗?”
“还有其他的地方也要稳住,不要慌张,我们要把我们的优势发挥出来,利用对面的失误。”
“还有防守的站位,一定要快速返回到自己的位置。”
上场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在面对平均身高比自己高十厘米以上的对手时,那种压力感并不是可以轻描淡写给抹去的,而是层层叠加,一点点攀上你的脊柱,形成某种无形的重压在你的肩膀上,促使你无法发挥出平时的实力,甚至失误。
所以再我收到第一个传球,跃起准备扣击时,对面的拦网也高高耸立在面前。
那一刻我无意识犹豫了,但也瞬间察觉到不妙。
果不其然,我被死死拦下,背后的队员们也没能把球救起,自由人的身体重重摔在在地上。
带队监督也迅速叫了第一个暂停,在第二局只过了五分钟时。
这个暂停完完全全是为了我。
“不能怕,高山,绝对不能怕。”
监督这样严肃地告诫我,因为赶时间还语速飞快。
“没有高度那就要有速度和技巧,所以一定不能怕,下手要快要准要聪明,没有其他的办法。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如果扣不下球,我就会把她换下场。”
“还有防守的时候注意,因为被拦的概率很高,所以当攻手扣球的时候一定要防守重心往前,尽量去保护起球。”
再次回到球场上的时候,我脑内闪回了一年多以前自己在青训队时受到的批评。当时我的因为害怕犯错而打球保守,我也深受打击。
我深受打击的原因是,我平时总是喜欢在别人——特别是真正热爱排球、在赛场挥洒汗水的人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一副不在乎输赢的清高样子,原来我只是害怕出丑而已。没有真正拼命过但还是失败的经历,我就能假装自己其实已经尽力了。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虚假。
但是逃避失败带来的却一定是失败。
如果说最后的结果终将是失败,那一定拼命的姿态更加绚烂。
此时我的位置轮至一号位,准备发球。
每位选手的发球姿势都很独特,像是及川发球前总喜欢双手上下压住球然后把球转几圈,像是要发射什么招式一样,这种有点耍帅的动作最后还被只能旁观的影山给学去。我看比赛录像时也看过一定要拖到最后一秒才发球,以此来给对面造成心理压力的选手。
但我完全相反。通常选手拿球之后都在在手里好一番拍打来适应手感,拖久一点也是常见的策略,可是我的习惯是球到手后两三秒就会把球发出。练习赛的时候被队友吐槽过,感觉眼睛眨了几下突然球就来了,都没有准备好。
此刻也不例外,我简单把球转了一下就直接单手抛起,头顶的吊灯发出刺眼的白光,我眼睛微微眯起。
抛起球的感觉很好,这球不会有错。
我不会奢望什么我直接无触得分,但是根据第一句的观察来看,眼前的这只意大利少年队的一传可以说是满天乱飞。
果不其然,我打乱她们的一传,球直接飞入后场,二传没有办法,只能狂奔过去,最后下手垫传给四号位的攻手,这是个很高很慢并且并不精准的传球,所以我们的拦网有时间赶到并且有效撑起。
自由人稳稳当当把球垫给二传岸本前辈,同时正好位于前排的主攻手与副攻同时启动,副攻飞快跑动至二号位,像是要打背快,而主攻手已经在四号位做好扣球的准备。
究竟是给快攻还是平拉开?
我眼前的一切都宛如静止,像是有人按下视频的慢放,黏稠的一秒被拉至无限长。我看见意大利队前排拦网成员分散站着,但是已经有向四号位并拢的趋势,看来她们也认为比起日本队较为羸弱的副攻线,还是位于两边的边攻更值得令人忌惮。
可是球并没有往那边去,岸本前辈轻轻一跃,球往她的背后飞去,副攻已经到位,但是这个球也不是给她的,这个球是往后掉的——
我已经就位,大步向前,在堪堪靠近三米线时顿住,然后手臂在空中划成起飞的动作冲向空中,大腿和腰腹同时发力,我看见那颗球在我斜上方停住。
我重重扣下斜线球,而对面的拦网早已无济于事。
这是我之前就和岸本前辈商量好的,她虽然知道我可以打后排进攻,但是后二进攻还是比较少,何况还需要和副攻搞好配合,岸本前辈很犹豫。
“试试看嘛。”我劝她,“能够打败意大利队的机会不多诶。”
岸本前辈被我的语气逗笑。
“靠你了。”
一分拿下,场边的监督看上去比我兴奋多了,简直要绕圈跑起来。队友们也都很激动,搂着我围成圈,大喊着什么“漂亮”“有机会”。
打完比赛的时候土耳其还是下午,但是日本已经是晚上,不知道宫侑是不是特地算了时间,总之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已经回到宿舍休息。
他抱怨着小组赛完全看不到视频,我说你直接看明早的排球月刊吧,因为我赛后马上接受了他们的采访。
第二天我睁眼,手机里已经多了很多条邮件。我先打开了及川的,因为他的邮件没有正文,只是转了一个网站,我打开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为了恶心我。
排球月刊东京时间早上八点发布的一则短讯,标题“U19世锦赛日本3:2战胜意大利,选手高山雀豪取27分”,配图是我的分之后,与队友们庆祝时的情景,照片上我的嘴角弯起,很少见的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