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静影沉璧十二
天刚下过一夜小雨，到了早上，还有雨滴从石崖上滴下来。
魔教教主外出已半年有余，今日便是回魔教的日子。魔教教门口一早便集满了人，就等着迎教主回宫。
山中薄雾重重，远远一簇黑影近了，等着的人便知道是魔教教主耶扑冷回来了。
寂静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
“教主回来了……”
“快看快看……”
“教主今日怎么坐着竹椅？”
几个手下窃窃私语，左护法红衣沉默得看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几人。
四个侍从抬着魔教教主耶扑冷，他们的后面两人还用担架抬着个什么东西，直到一行人近了，他们才看清上面躺着的约莫是个人，那人被白布盖着全身，脸也盖上了，一股子腐味越来越重……
教门口的一群人唯独谢瑜捂了鼻子，呛得咳嗽了几声，其他人恍若未闻纷纷下跪行礼，包括平日在教里向来目中无人的右护法令五道。
谢瑜只得赶紧噗通跪地。
“恭迎教主回宫！”振聋发聩的声音刺着人的耳膜。
那被抬着的教主披着头发，面孔阴柔，浓眉大眼，眉宇凌厉，嘴唇略厚。
这便是令无数百姓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耶扑冷。
耶扑冷静静看着这教门口跪着的乌泱泱一群人，眼里忽掀起乌云密布，他抬手示意下属把尸体抬过来。
谢瑜只觉那股臭味更浓了，又咳嗽几声，随即就听到有人呵斥:“何人聒噪？”
谢瑜便噤了声。
右护法令五道看着这尸体被掀开白布问:“教主何意？”
刚才呵斥谢瑜咳嗽的人是同教主一道回来的，他道:“几日前，教主在路上行走，不料飞来横祸，被这具尸体砸晕了还摔断了腿。”
谢瑜闻言将被臭气刺激半眯着的眼睁开，定睛瞅了瞅尸体，又狠狠低了低头。
“岂有此理，竟还有如此不讲公德心的人。”令五道谄媚道，“教主，你现在可好些。”
耶扑冷浑厚粗粝的声音:“本宫现在下令，从今日起，全教停下手中的要务，都给本座去查，谁要是率先查到罪魁祸首，本座重重有赏。”
扮着‘谢瑜’的叶素:“……”
当日她丢尸体还留了个心眼，怕被人发现特意将人扔得老远，怎么这么巧，偏偏把耶扑冷给砸了。她记得当时丢尸体的地方是个乱葬，应该是没人的，又赶时间，就从高空丢下……这耶扑冷没事跑乱葬岗干什么？
……
“照教主所说，尸体是从上空下来的，那么丢尸体的应该是个修为在元婴以上的修者。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的。”左护法听教主侍从将事情原委给大家解释了一遍，便做出推断。
“如今江湖修仙宗门众多，这要查也不是件容易事。”令五道朝耶扑冷作揖。
“怎么，咱们魔教还怕了那些个宗门不成？”耶扑冷自信道。
也是，如今魔教在江湖处处作孽又狡诈阴险，早就是其他宗门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他耶扑冷暂时对盟主之位不作他想，其他宗门才没有挑明与魔教作对。可即便那些个宗门要联合与魔教作对，耶扑冷也是不惧，因为魔教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杀人手断层出不穷，令人闻风丧胆，那些个以儒雅端方为主的仙门正道怕是吃不消。
令五道赶紧解释:“教主，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如实推断，此事我料定丢尸体的凶手也不是故意的，且凶手可能也不知情，现在这天下宗门的人随处可见，这要查只怕难。”
“放肆，我让你们查，你们就得查，扭扭捏捏什么，难道要本座不追究此事吗？”耶扑冷发火，眼睛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教门口跪着的这群人，又忽然想到什么:“绝杀营新出来的二十个人安排怎么样了？。”
跪在人群中的大都督赶紧回:“回教主，已经暗履历将人分给了左右护法。”
耶扑冷沉默片刻，打量着下方跪着的人:“聂枫可还在？”
“奴在。”聂枫不卑不亢道。教里没有被封官职品阶的弟子贱称为‘奴’。
一道刺辣辣不容忤逆的视线落在了聂枫的身上，年仅十四岁的聂枫不仅没躲，还径直站了起来，任其打量，他的视线也渐渐移至耶扑冷身上，直至与其对视，然后垂下，身姿微俯。
一瞬间，周遭似有暗流涌动，谢瑜打量着对视的两人，心想难不成这目中无人的小子要同人杠上？
根据谢瑜这几天对聂枫和红衣护法的观察，发现即便红衣护法时常给她穿小鞋，聂枫却无所畏惧，时常不卑不亢领罚，平日不管是训练或者奉令做事也是。一张稚嫩张开的俊脸将情绪藏得极深，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耶扑冷:“嗯，好样的，枉我当年没白救你。”说到这，耶扑冷似乎没那么生气了，他摆摆手:“抬本宫进去，其他人去给我把人揪出来，谁先找到本宫重重有赏。”
众人再没异声齐齐回了个:“诺。”
等耶扑冷被抬进崖宫，众人起了身，将那具已经发烂发臭的尸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瑜在人群的最外侧，借着缝隙发现令五道将整个脸朝着尸体凑近，可那张脸生生比那具面容腐烂的尸体还恐怖。
令五道想看看此人是怎么死的，脑子里没由来的一股兴奋，嘴上道:“来人，给我将此人衣服给我扒了。”
“是。”立刻就有人领命，是那日在绝杀营夺得第一的秦如斌，此人现在已是令五道的左膀右臂。
红衣则是叫了谢瑜的名字:“谢瑜你给我把他的裤子拔了。”
没错，谢瑜现在成了红衣跟前的红人，平日里做事都会叫他。
可是谢瑜此时不太愿意了，扒人裤子就扒呗，干嘛非让他来。
两位护法平日里向来争权夺利，在此时彰显的淋漓尽致，一个扒人衣服，一个就要扒人裤子，这就苦了手下的人，饶是近些时候，气候还算冷，却也难掩死了十几天的尸臭味。
“谢瑜，你躲在后面干什么？”红衣正要催促，聂枫已经提剑轻轻松松将担架上的尸体的裤子剥了个精光，又快又准，不过眨眼功夫，却又不动尸体分毫。在场能看清聂枫剑法的估计不出五人。
这一切被两名护法将其尽收眼底，同时心里纷纷赞叹聂枫此人年纪轻轻，其剑法已经精进到了此等境界，若假以时日……
两名护法各怀心思。
谢瑜侥幸逃过‘一劫’，躲在人群后面暗暗庆幸，同时又愤愤的想她到底要在这种鬼地方呆多久。平常早起操练也就罢了，还要在红衣面前鞍前马后，就是为了替代聂枫的位置，不让聂枫出头，不给聂枫任何在魔教出人头地的可能。
因为如果没有叶素的阻拦，聂枫他就是借红衣之手铲除耶扑冷，然后登上魔教教主的位置，之后灭宗门然后掀起整个江湖乃至皇权的腥风血雨！
如今叶素扮成谢瑜唯一要做的，就是挡聂枫的路，让他平平凡凡过活一生。
刚才聂枫的剑法，扮成谢瑜的叶素不是没看见，小小少年天赋尽显——看来聂枫在红衣给他穿小鞋的日子里也不是很佛系，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开始想法子为自己谋出路了。
还有就是耶扑冷也格外关注此人的存在。
一群人围着尸体说了半天，最后令五道率先派人下山。
围着尸体的人群松动了些，红衣见剩下的人都是自己人，才幽幽小声道:“此人在绝杀营呆过。”
此话一出，一群人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护法如何得知？”
“这具尸体岁腐烂，但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常年在绝杀营呆过的味道。”红衣如实所说。
谢瑜:“……”这人鼻子属狗吧！
有人疑惑道:“我们怎么没闻到啊？”
红衣:“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独有的气味，同时身上的气味会被周遭的环境影响，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被周遭的环境熏入味，只不过气味或深或浅，我嗅觉比较敏感，所以闻得到。”
虽然红衣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身为谢瑜的叶素就是觉得太离谱了，丢尸体的时候她还觉得此事绝不可能被发现，哪知道好巧不巧砸中了耶扑冷。
这耶扑冷没事在荒无人烟的乱葬晃悠什么？
“此人死的时间与绝杀营那二十人出关的时间吻合，我怀疑此人是被教中的人所杀。”此时红衣的讲话地点已经转移到一间暗室，在暗室里的只有这次从绝杀营出来的那其中的九个人。
暗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红衣妖娆的嗓音响起。
“我把你们叫到这是怀疑你们这其中有人杀了绝杀营的人。”
“如今的绝杀营新养了一批弟子，年龄大致都是六到九岁的孩童，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只能杀个普通人错错有余。”
一个皮肤呦嘿的少年问:“可我们在绝杀营的人数每日都是由大都督的人亲自钦点核实的，这人如何是绝杀营的人。”
此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他们齐齐想到了什么。
“是了，如果那尸体是绝杀营的，大都督每日统计核实的人又无误，那就说明有外人混进了绝杀营，此事还可能牵扯到大都督。”红衣慢步来回走，目光打量着尸体，“而且，这尸体的身形跟你们同龄。”
红衣说到这，脚步停了:“说吧，把你们觉得可疑的人供出来。”
话落，其他人紧张的互相看了一眼。
这些动作红衣尽收眼底，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端倪。她并不着急一定要揪出凶手，只是想测一测他们的反应，因为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混进来的人可能已经在绝杀营的最后比拼中死了。
身为谢瑜的叶素也是想到这一点，只要她按兵不动，红衣就揪不出来。
再说了，叶素模仿得连身高都变得跟谢瑜一模一样，就不信红衣能怀疑到她身上来。
果然，红衣见这屋中九个人无异，便把怀疑目标转移到令五道手下的那十一个人里。她的心中已经打起来算盘——奸细如果也不在令五道手里，那责任就要落在大都督身上，她这么贸然向教主说明，定然要得罪在教主身边贴身侍奉的红人大都督，若大都督被赐死还好，若不死……反正大都督和令五道狗咬狗最好。
想到这红衣即刻下令:“这些消息你们不准散出去，违令者杀！”
可令五道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
众人:“……是。”
“其他人都出去，谢瑜留下。”红衣决定留下最近的得力助手。
说起谢瑜，红衣整个人同时豁然开朗的，此人机敏聪慧嘴巴又甜，关键是办事也是一丝不苟，红衣很是喜欢。
屋子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散了，暗室的门又合上了。
聂枫走在几人中，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夜里，聂枫躺在榻上听见隔壁的房间门开了。
他听到谢瑜出去了。
出去的谢瑜一路谨慎小心，飞檐走壁出了魔教，然后揪出怀里的小宝忍不住吐槽。
“小宝，迟早有一天我会在拯救未来大魔头的路上被累死。”此时叶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不过穿了一袭黑衣，还戴了个黑色的蒙面，只为听红衣的假装给令五道新收的属下‘送信。’
通过小宝，她很快在城中一家客栈找到了令五道及下属。
然后勾引令五道出门，又制造给其属下送信的假象。
偌大的客栈灯火辉煌，二楼的走廊四方连通，以红漆木栏杆做护，不少宿房还透过纸糊的窗户亮着竹灯。
令五道果然中计，他看到黑衣人同自己属下在一处，又看到其怀里露出半边的信。他当即大喝一声:“大胆，敢在本护法眼皮子下造次。来人！”
等其他下属出来，就看到他们的主子正同一黑衣人缠斗，便纷纷把刀相助。
叶素赶时间，同令五道过了几招就走，只留下那个被陷害的属下。
那个无辜陷害的人叶素只能念声阿弥陀佛，反正这些人留着也不是什么好人还不如早早投胎，下辈子做个好人。
两个时辰后，叶素伴着谢瑜成功回到魔教谢瑜的房间。
第二天，事情按照红衣预想的进行。
令五道向耶扑冷禀报，说大都督安排细作，昨夜被他抓了个正着。
还给教主看了那封信。
但是那个被怀疑与大都督勾结的人死活不认罪——尽管那人当时已经被令五道用酷刑审问，提到魔教教主耶扑冷跟前已经是一个‘血人’。
但这已经达到红衣想要的结果了。
耶扑冷将大都督被打入地牢，下令追杀昨晚令五道遇到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