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静影沉璧二十九
人心都是这样的，在关键的时候最容易变，变好或者变坏。
大都督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如交付重任一般:“你可要想好了，是要被谢瑜踩在脚下，一旦被谢瑜踩在脚下，可能就是这一生了。但是你若将他踩着脚下，后面的路会更难走……”大都督垂眸顿了顿，“对了，教主近来也格外注意谢瑜，教主好像更看重你的这副好看的皮囊。”
忽然，聂枫鬓角的头发无风而动，眼里尽是阴鸷与残忍。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绝杀营暗无天日的环境中。
聂枫忽抬眸看着大都督:“多谢大都督教导。”
大都督:“你别光顾着谢，要多想啊聂枫。”
聂枫垂眸:“知道了，大都督。”
“那我先回去侍奉教主了……”本来要走，大都督又折回来，“今天要是借着那大夫的打斗将令五道抓了多好啊。”说完，大都督这才走。
聂枫忽然觉得，谢瑜真的挺好，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
他要还是丞相府的公子该多好，届时可以与身在魔教的谢瑜成为朋友。还可以帮谢瑜夺取护法之位，这样谢瑜又多了一个拥护者。
可惜，他的家早就破了、亡了。
————
佟幸子在酒楼处理完白日里剩下的烂摊子后，天已经黑了。
她还得去魔教一趟。
这会儿外边的雪已经停了。
店小二见掌柜要出去问:“掌柜你这会又出去了？”
酒楼里其他伙计都被杀了，他刚请丧葬铺的人将尸体抬走了，等候家里人来认领。
佟幸子看了看下方厚厚的积雪应了一声:“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店小二:“好的掌柜。”他就是担心那些人还会回来。
今天幸亏他和掌柜待在一块，不然他也死了。
他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哪像掌柜这般厉害。不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罢了。
看见掌柜轻轻松松御剑飞行，对店小二说也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尽管江湖修仙者众多，可像掌柜这样能御剑飞行的很少，当然，不用剑直接在空中飘的，店小二活了二十多岁也有幸见过——那夜，在乱葬岗附近，他远远看见乱葬岗上空飘了个人影，因为是夜晚，看不清人的面容衣着。当时，店小二还觉得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真的。
佟幸子回到魔教，熟门熟路偷偷摸摸去了叶素的房间。
房间里床榻上的人一见她来了，已经见怪不怪，不甚惊奇。
“在想什么？”进门的时候，佟幸子看见叶素躺在榻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屋顶，眼神涣散。
“在想怎么救人。三天之内，聂枫查不出结果，可就把他害死了。”叶素喃喃低语。
“这么说来，那事儿就是你做的？”佟幸子坐到她身旁看着她。
叶素淡淡应了一声似猫儿一般，又道:“这小子脑瓜子挺聪明，居然破了全局。”
佟幸子身形一顿，又凑近叶素看，这一刻，她觉得叶素陌生极了。
“你是说那什么尸体……你……”佟幸子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忽又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坐直了，眼里惊异还未消散。
“聂枫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我害了他。佟幸子，我忽然觉得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叶素忽然坐起来抓抓着她，哀嚎连连。
许是觉得叶素顶着谢瑜的身体让佟幸子感觉到别扭，她这会对那个聂枫没那么大的敌意，“让他离开魔教？”
叶素摇摇头:“聂枫肯定不愿意，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聂枫身负血海深仇，魔教可能是他唯一能成长气势的地方——再则，带他离开魔教，我又还怎么圆谎。”
佟幸子:“……”她的意思不是让叶素和聂枫一起离开。
但她懂了，叶素要跟着聂枫的，为什么？
心底起了闷。
佟幸子声音沉了沉:“今日，令五道跟了我一路，来了望春楼，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聂枫在，我一定给你擒拿过来，让你去魔教教主那邀功！”
“什么！”叶素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么？都好几个时辰的事了……”佟幸子问，眼里凌厉一闪，“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小子封锁了消息。”
其实是大都督的意思。
叶素蹙眉倒不是全信了佟幸子的话，她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你既然想当上护法之位，我一定帮你。”佟幸子眼里闪过一抹坚定。
“你跟我仔细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素抓着佟幸子一脸求知欲。
佟幸子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道来。
“这么说，那夜我去你的酒楼，聂枫还记得。”叶素撑着下巴思索着。
佟幸子只给叶素讲了事情经过，没将聂枫说的话复述出来。所以她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句话——聂枫:那晚我是不是落水被青衣女子救了！如果是，这件事就不追究了。我会想其他办法。
叶素听了，心情复杂，尤其是听到佟幸子打压聂枫的时候。
可又想起来，聂枫小时候差点烧死他。
叶素知道了聂枫向佟幸子打探下毒凶手之后，心里又有一股气。
她之所以给耶扑冷下毒，还不是因为那耶扑冷觊觎聂枫的美色，现在反倒查起她来了。
虽说聂枫不知情，但叶素就是委屈，她追着聂枫一路，真的受了好多委屈。
烧魂之术很疼，疼到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去忍受，留下的魂疤很吓人，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叶素，聂枫的残忍冷酷。
“那你不是危险了，他已经知道了太多，”叶素顿了顿，“不行，说不定他还会怀疑我。我与你走这么近。”
“你怕他做什么，只要你登上护法之位，就可以把他踩得死死的，永远让他翻不了身。”佟幸子侧身看她，“到时候你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从头到尾，聂枫都未在教主跟前提过他在酒楼见过凶手的事。
那日他将案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唯独没说过他见过凶手。
叶素作冥想点点头:“那现在咱们就想办法先救下他命吧。”
其实，佟幸子进来之前叶素就已经想了一些头绪了。
佟幸子噘了噘嘴，只是一个轻微的弧度:“这魔教里还有令五道的余孽。”
叶素浑不在意:“有我在，令五道翻不出水花来。”这一点，叶素倒有自信。
她推着佟幸子下了榻，口气痞痞得，围着佟幸子在平地上转了一圈:“这位漂亮姐姐，可否将你的衣服脱下来……”让我穿穿……
这话刚好被回来从房门经过的聂枫听见，聂枫脚步一顿，手捏得紧紧的，手背上白色的皮肤青筋暴起。
聂枫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他也没来的及想什么，就疾飞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门这回开了，还榻了。
啪得一声，闹出不小动静，隔壁的不少人听到动静出来观望，看见聂枫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杀气，都不敢过来细看。
屋子里的人动作一僵。
里面的谢瑜的一只胖乎乎的手，已经将佟幸子的宫装外套脱到一半，露出佟幸子雪白的里衣，正愣在原地。
聂枫看在眼里，双目迸发火星:“谢瑜，这女人是不是勾引你！”他觉得谢瑜一定是受这年龄不知道有多少岁的老女人蛊惑。
佟幸子赶紧穿好衣服，心里也起了一抹古怪，就好像被抓女干逮了个正着，她还想着朝叶素身后躲，刚抬一步又觉得荒唐的折回来。
她这辈子都没被人羞辱过！
“你这嘴会不会说话，不会说，我这就把你舌头给割了！”说着，佟幸子就要撸起袖子跟他开干。
聂枫已经抽出了剑。
“欸欸欸，”叶素抓住她，将人往她身后推了推，“稍安勿躁，这里可是魔教，打起架，都不好看。”
“要不是因为……谢……瑜，我人得了你！”佟幸子在叶素身后嚷道。
“不用，你现在就出来一决高下！”聂枫的声音如寒潭一般冷冽。
“聂枫，住嘴，你快回去吧……你也打不过她。”叶素如实道。
聂枫闻言眼神一暗:“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谢瑜，你的脑子呢？怎么跟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缠到一起？”
叶素长大了嘴，抬手指着他，又缓缓指了指自己:“你说，我没脑子！”
聂枫迟疑了片刻解释:“他跟下毒凶手有关联，你别跟她走太近。”
气懵了的叶素，脑子快炸了:“你管的着吗？我爱跟谁跟谁，你以为你是谁，还左右我的决定！”
聂枫瞳孔一缩:“难道你们真的行了苟且之事？”
“是又如何？怎么了？你管的着吗？走吧，这里不欢迎你……”叶素咬牙切齿，继续气他“你在这只能坏了我们的好事！”
“你！谢瑜，你可想清楚了！”聂枫缓缓将剑指向谢瑜。
叶素:“装得一副端正高洁的模样，还不知道实际怎么样呢？”她也是气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出口。
往往这时候，才是一个人的真心话。
她说的阴阳怪气的，这话无疑是给聂枫当头又是一棒子。
聂枫这会儿发现的观点被颠覆了，其实谢瑜也没有聂枫他想得那样美好。
好像心境之中，一块纯洁的世外桃源被玷污。
那他站在这又有什么意义？是谢瑜将他常年封死的心境逐渐打开的，他让他觉得这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可能存在。
少年人聂枫在此刻遭受了强烈的打击、冲击。他对这个世界又有了更多的领悟。
他的眼瞳漆黑，有阴狠闪过。
佟幸子看聂枫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莫明激起了她心中的恶:“难道还要还要让我说滚嘛？滚吧，丧家犬。”
“佟幸子你别说了，回你房间吧。”叶素蹙眉阻止佟幸子说出更难听的话，她也在想，既然对聂枫用软的不行，那就强硬些。
情急之下，她叫出了佟幸子的真名，她都没注意道。
那边的聂枫面色几遍，放佛没听到叶素叫佟幸子的名字。
“聂枫，你回去吧，不回去，我就要揍你了！”叶素威胁他。
聂枫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理解:“我与你相处的时间，竟不及她……呵……”他讥讽的笑了几声，“谢瑜都让你走了，你还留在这！”
佟幸子忍无可忍一脚给聂枫踹了过去，聂枫躲闪不及挨了多半。
叶素没动，算是默许了。
见聂枫用剑撑地，半跪在地上，她走过去蹲下:“没有实力，就不要惹惹不起的人，这也算是给你上一课吧。”
昏黄的灯火映着谢瑜的脸忽明忽暗。
谢瑜在跟他讲道理，聂枫觉得颇为讽刺，他捂着胸口咳嗽着，眼睛瞪着谢瑜。
佟幸子也抱着臂走了过来:“看到没有，这才是我的实力，白日里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可现在看来，你还是不知死活，就算让你去追令五道，你也只可能被他打死。”
叶素声音凌厉了几分:“你别说了，回去。”
她给佟幸子下了做后通牒，佟幸子闻言虽有不甘，但未再说什么，径直绕过聂枫离开，临走还哼了一声。橙色的烛光映着她身上的宫装格外刺眼。
叶素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聂枫，以后，你做我小弟好不好。”
她又问了一次。
“滚！”
叶素抬眸双眼迸发寒意，直视对方。
周遭气氛凝固诡异。
“我一定要你乖乖臣服在我的脚下。”叶素恶狠狠的说道。
聂风眼底渐渐起了寒凉之意:“做梦。”
叶素闻到了他身上檀香味，想着这人肯定又见过耶扑冷了，她道:“那好，咱们打赌，你输了，你就一辈子听我的。”叶素收回视线，站起来，故作轻松道。
叶素不知道是，后来啊，如果时光倒流，她宁愿自己没说这话。
聂枫缓缓站起来，身姿还是有些不稳，他暗地里强撑着，他恨这副‘孱弱不堪’的身体。他再强一些就好了。
叶素却觉得，聂枫也没有自己想得没那么不堪，只是遇到的人太强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