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少鵹与执徐（二）

“如今你已经见到辰七了，快点放了扶光公主，让我们回去！”狸奴依旧挡在辰七面前，对少鵹说道。

少鵹长袖一挥，镇魔司的景象便也成了过去，他们几人又站立在池水之上，周围依旧是昆仑虚的景色，池水渐渐透出里面的样子，一个人影在水下不断挣扎，他长发未束随着水波飘动，池水将他身体冲刷的有一半没了血肉，露出一块一块的骨头，他还在持续散发着自身的法力，抵挡池水的力量。

“你看到了吧，狸奴。”少鵹用手指指着那个人影，激动的说道，“他现在已经是那副模样了！他的神骨就要没了，然后就是原神消散，最后化作这一汪池水，被所有人遗忘。”

狸奴只看了一眼，便将头扭开紧紧闭着眼睛：“我迟早要杀回去！我早晚会救回他！”他猛然抬眼，冲向少鵹，“既然你不放我们出去，那我就带辰七杀出去！”

少鵹轻轻的飞身而起，狸奴飞身跟上，两人在水面上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她不是执徐君，她是你造出来的。”少鵹边打边说。

“你说得对，她不是执徐君，她是辰七，独一无二的辰七！”狸奴眼里含着泪水一字一顿的说，“这些年来我们相依为命，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她！”

少鵹仰天长啸，那笑声震得水面泛起浪花，树叶到处纷飞，九尾狐堵住了耳朵，三足乌也扇起了翅膀燃起熊熊烈火，将池水烤的滚烫，大片大片的水雾升腾起来：“真好笑，你这又何尝不是执念！”

“少废话！这里根本不是昆仑虚，你快放我们出去！”狸奴愤怒的说着，准备再次与少鵹交手。

由于三足乌释放的火焰太过热烈，池水蒸腾的很快，水中的执徐君竟然露出了头，少鵹和狸奴愣愣的看着那半张人脸，另一半已经腐朽的只剩骨头。两人一同扭头看向三足乌，那三足乌立刻收起烈火，池面开始下起雨来，很快又将那人头没入水中。

此时的狸奴和少鵹都愣住了，辰七的身影却突然冲了出来，她扑向少鵹，一把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说：“我就是执徐，执徐就是我！”话音未落，辰七已经将手掌化作爪，插入少鵹的后心，挖出一团白烟，丢给了狸奴，并对狸奴喊：“带扶光走！”

池水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卷起几十丈高的大浪，随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狸奴刚刚接住那团白烟，就被漩涡卷了进去，他伸出一只手要去抓辰七，嘴里大喊着：“一起走……”

蓬莱殿内，一切幻象都消失了，根本没有人前往太液池畔，所有人都未离开大殿半步，圣人依旧坐于帷幔后的高台上，阿史那勒依旧跪于金砖之上行插手礼，狸奴立于辰七身侧，辰七和被捆绑的扶光公主正面对面盘膝而坐，但是旁边却多了小黑小白。

狸奴眨了眨眼，抬起手来，看到里面一团白烟，他将白烟塞进扶光公主的额头，扶光白色的眼球猛然翻转，然后吐出一口气就趴在了地上。

“这……这……”阿史那勒愣在原地，赶忙问狸奴：“扶光公主如何了？”

狸奴上前在扶光鼻子前探了探气息，又在脖子上摸了摸：“没事吧？快给解开吧。”

阿史那勒忙上前解开扶光的锁链。

小黑小白看了看眼前的场景说：“狸奴，这是什么幻象？辰七上仙怎么样了？”

狸奴这才想起辰七跪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忙蹲在身子看着她的脸问：“主人？主人？”见辰七没有动静，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辰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呀，辰七身上怎么没有封印了？”阿史那勒头一次这么近的看辰七。

狸奴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愣的说：“主人……没回来……不过是昆仑虚幻象……怎么可能会出不来……”

辰七紧紧抱着少鵹，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半晌，少鵹的眼眶流出泪水：“真讨厌，为什么我们会有执念呢……”

“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便已经渡了自己。”辰七淡淡的说。

少鵹破涕为笑，紧紧抱着辰七，感受她柔软的身体，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很温柔，很真实，也很暧昧，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软塌塌的趴在辰七的怀里说道：“是呀，这么多年来，我以为对执徐君的情谊是爱意，原来只是自己的执念……既做不到像狸奴那样生死相许，甘愿为了执徐君堕入妖道，也做不到执徐君那样不动心不动念……你们可真是奇怪……”

“你才是这世间寻常的女子呀。”辰七将下巴放于少鵹的肩上，放松了身体，沉沉的说道，“只有寻常女子才会为了情爱落泪，这才是人世间最真实的感情吧。”

“不过……”辰七接着说：“能够站在执徐身边的，一定是独当一面、大杀四方的女子，而不是凄凄惨惨、为情所困的你。”

少鵹又笑出了声，是女子悦耳的笑声：“你真是与狸奴在一起太久了，竟也学会了哄人，可惜都是技巧，全无感情，所以我相信你是执徐君了。”

“你们呀……”辰七依旧表情淡定的说：“就是想的太多了，吃的太饱了，昆仑虚的工作那么闲？”

少鵹笑的更大声了，但显然是愉快的笑声：“嘴可真贱，要不是三界六道的人和非人都打不过你们，你们早就死无全尸了。”

“不是打不过我们，是他们不愿与疯批一般见识……”

“是呀，疯批都不要性命……别人还是怕死的……”少鵹长叹了一声问道：“你真的不怕死么？你若死了，就真的死了，不能入六道，就真的灰飞烟灭了，你看看你的神骨……”少鵹的眼睛看向水中那具身体。

“执徐不过是件武器，并不能明白生死的意义，他一直都是听命行事。”

“可你是辰七啊，你怕么？”少鵹好奇的问道。

“什么是怕？”辰七反问道。

“好了，不难为你了。”少鵹抬起头，慢慢放开辰七，笑眯眯的说道：“你知道么，我在瑶池旁陪着执徐君好久好久，看着他从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作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本该早就化作瑶池水了，却因为狸奴才坚持到现在……他好痛苦啊，有许多年，我特别想杀了狸奴，想让执徐君减少些痛苦，让他安稳的灰飞烟灭……可我谁也杀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是呀，这世上就是有很多的无奈，让我们无能为力。”

“谢谢你，不但挖走了扶光的魂魄，也挖走了我的执念。”少鵹温柔的说道：“其实……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只在这昆仑虚幻境里，你将不会再受瑶池封印之苦……”

“那我们要伤害多少人？扶光的身体能承受多久这幻境？”辰七反问道。

“五年或者十年……”少鵹笑了笑说：“明知你不会跟我留在这里，还是不甘心的要问一句。我要回去了，回到瑶池金母身边，回到瑶池旁，去守着执徐君的神骨，走前我送你件礼物吧。这是我唯一能送给你的——我对你的感情，你既然拿走了我的执念，就把它也带走吧……”

少鵹说完便化作一只真正的鵹鸟，那鵹鸟极为巨大，也就在这一刻，她头上出现了一个金钱印，可很快那金钱印就被鵹火烧的飞灰湮灭了。

辰七站在她的身前，就像一只蝼蚁，她扬起巨大的头，漂亮的眼睛看着辰七眨了眨，流下了一颗巨大的泪珠，将辰七都浸泡在了里面，辰七只觉得身体里有点暖，心里竟然有点开心，或者说是快乐，然后又有点失落，最后又有点伤心，这些都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情。少鵹挥舞巨大的翅膀，将整个昆仑虚幻境都扇碎了，她一飞冲天，青色的光没入夜空中。

而在蓬莱殿里则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