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臣不敢不从
柳溥不死心,继续道:“陛下,此次太上皇归来,也先必遣人护送,若是无火器,臣恐被瓦剌人轻视。”
朱祁钰不耐烦,道:“轻视什么?你多挑选熊壮之士就行了,反正就是个样子。”
“朕最后说一遍,没有火器,你去不去?若是不去,那就不要去了,朕换个人去。”
“臣去,臣去。”柳溥连忙道。
这种迎驾的事儿绝对是好事,没有什么危险,还可以计算功劳,轻松捞功劳的事情,谁推掉谁是傻子。
朱祁钰点点头,不再理他,而是对着大都督府的人问道:“刚刚安远侯提醒了朕,这次也先送太上皇回京,必然会遣人护送,你们大都督府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能有什么看法?难道不让人护送?你想要在路上出手,嘎了你亲哥哥?
众人不语,倒是于谦开口道:“陛下是说,也先有可能借机进关劫掠?”
这句话立刻提醒了大都督府众人,武清伯石亨立刻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那陛下为何不给安远侯的兵马装备火器?”胡濙立刻出声问道。
他还是希望朱祁镇回来的路上能更安全一点。
朱祁钰看了旁边一脸期待的柳溥,道:“胡尚书可以问问安远侯,如今五军营是否有实力在野外击败瓦剌骑兵。”
柳溥立刻低下头,不再有任何期待。
正如朱祁钰所说的那样,五军营虽然重组训练了一段时间,但是时日尚短,还远不是瓦剌骑兵的对手,要知道,他是要率领五军营沿途护卫的,什么叫沿途,翻译过来就是在野外。
如今的五军营要想在野外击败瓦剌骑兵,或许有人能做到,但绝不是他柳溥。
见柳溥低头不语,胡濙也懂了,于是便坐回座位。
搞定了胡濙和柳溥,朱祁钰对着众人威胁道:“朕再说一遍,朕每日早朝之后招诸位过来,是让你们商议国事的,不是让你们给自己打小算盘的,不要以为朕平日里心怀仁德,就可以随意欺瞒,谁再给朕夹带私货,朕必会让那个人见识一下朕的手段。”
众人不语。
朱祁钰登基这一年时间,平日里也算勤政,而且比较尊重各个衙门的决定,还舍得放权,颇有些圣君的味道,但是谁要以为他好欺负,那就错了,薛瑄的下场大家都可以看到。
“好了,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说一说于爱卿的猜测。”朱祁钰敲打了一下胡濙,继续道:“于爱卿,你说说吧,朝廷应该如何防范此事。”
于谦立刻道:“回禀陛下,臣建议沿途各营应严整兵马,加强防备。”
“具体呢?”朱祁钰问道。
“首先,命宣府至京师沿途各营兵马加强防备,然后命护送太上皇的瓦剌骑兵不得入关,于居庸关外等候,居庸关内的安全交于安远侯总掌,各地卫所需在辖区内派兵护送。”于谦回答道。
“嗯,这样沿途就至少有两支兵马可以护送太上皇了,而且还不用调动兵力,节省了军费,不错,不错。”朱祁钰很满意于谦的方案,赞扬了两句。
于谦这个人,虽然性格有些耿直刚正,但是考虑事情上的确完事以朝政为主,不愧被后世评价为声绩表着,卓然负经世之才。
不过于谦还是拱手道:“陛下谬赞了。”语气仍旧平淡,全然没有一丝被夸奖的喜悦。
朱祁钰也没在意于谦的态度,而是吩咐道:“于爱卿的建议深得朕心,护送太上皇回京之事就照此办理吧。”
“若是无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吏部尚书王直起身阻止道:“陛下,请问迎驾使臣当遣何人?”
朱祁钰完全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返身问道:“王老尚书可有推荐?”
王直思索了一下,道:“臣推荐太常寺少卿许彬可担此任。”
“许彬么?那就他吧。”朱祁钰回想了一下,这个许彬倒是个翻译方面的人才,目前提督四夷馆,也算是大半个闲人,于是点头道。
胡濙站出来道:“陛下,迎驾之事不能没有我礼部的人,臣建议可命我礼部左侍郎储懋一同迎驾。”
他没敢推荐自己,而是推荐了自己的下属储懋。
储懋是永乐十二年的举人,去年还在福建督管粮饷,年底刚刚回京,最近正在休养,礼部马上就要因为朱祁镇回京的事情忙起来,也就他一个闲人,于是便被胡濙推了出来。
“呵呵,你们这是把闲人都推出来了啊。”朱祁钰笑着点头道:“可以,朕允了。”
说完看着其他衙门的人,问道:“还有谁想推荐的,赶紧说。”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这次也在,立刻站出来道:“我锦衣卫负责直驾侍卫,也当一同前往,臣推荐我锦衣卫指挥佥事宗铎,携轿马迎驾。”
这事儿卢忠居然也想参与?
朱祁钰奇怪,但是随即便想明白了,卢忠这是在向自己表衷心呢,这个宗铎就是他派去探查太上皇的,便立刻点头道:“你们锦衣卫的确也应该出面迎驾,那就按你说的,派宗铎过去吧。”
“还有哪个衙门想要派人吗?”
没人回答。
迎驾之事主要就是礼部和大都督府的事儿,锦衣卫都是硬插进去的,其他衙门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参与进去,便再没人站出来。
见朝臣们没人说话,朱祁钰便道:“既然没人说话,那就这样吧,诸位爱卿都可以退回各自衙门了。”
没想到兴安这时候说话了:“陛下,我宫内不需要出人迎驾吗?”
朱祁钰一想,还真是忘了这事儿,内宫的宦官们也是要争迎驾之功的,于是道:“你说的对,内宫的确也应当遣人过去。”
兴安赶紧打蛇随棍上,道:“咱家推荐直殿监少监刘敬出京迎驾。”
“那就让他去吧。”朱祁钰没兴趣在这种小事上纠缠,随口便答应了下来。
“咱家替刘敬谢陛下隆恩了。”兴安连忙道。
刘敬也算是他的人,平日里对他忠心耿耿,给他争取一些功劳也属正常。
“没了吧?”朱祁钰看看众人,见这次彻底没人出来,便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起身,齐声道:“恭送陛下。”
随即也纷纷离开了。
礼部众官员随着胡濙胡老大人回到礼部衙门,分派了任务便忙了起来。
整体迎驾方案因为涉及到朝廷上下所有衙门,六科自然也在其中,不过方案送到了六科郎们的手中之后,众多六科郎立刻就产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这份迎驾方案礼仪太轻,一部分人则认为不需要太过关注,按照朝廷安排的就好。
双方吵了半天,也没有个统一结果,于是便各自散去,自己去起草奏疏劝谏去了,反正六科给事中都有权力独立上奏,都给事中也管不了他们。
于是乎,第二天早朝,户科给事中刘福上奏,太上皇得幸返京,举天共庆,然今用轿一乘马二匹,丹陛驾于安定门内,迎接太上皇帝,礼仪似乎太薄,还请陛下命礼部重议此事。
朱祁钰仍旧坐在御座之上,看着下面的刘福,心里很不痛快,不过六科给事中议政的权力是太祖给的,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阻拦,于是压着怒气道:“刘给事中以为朕给太上皇的礼仪太薄?”
“正是。”刘福也没在意朱祁钰的态度,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怼人,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计,怼赢了皇帝,赢得了朝野上下的关注,自己收获更大,更何况这事儿他的确认为朱祁钰办得不地道。
“那朕问你,于宣府迎驾者何人?”朱祁钰问道。
“太常寺少卿许彬许大人。”刘福回答,他也是看过具体方案的,自然不能说不知道。
“那朕再问你,龙虎台迎驾者何人?”朱祁钰又问道。
“礼部左侍郎储懋储大人。”刘福回答道。
“居庸关迎驾者何人?”朱祁钰继续问道。
“锦衣卫指挥佥事宗铎。”刘福回答道。
“朕已经派了一个正三品的侍郎,两个正四品的文武官员迎驾,为何你说朕薄待太上皇?难道朕要派文武百官去宣府迎驾才行吗?”朱祁钰怒斥道。
刘福对此早有准备,道:“回陛下的话,太上皇乃是陛下大兄,也曾是大明天子,意外逗留在瓦剌,陛下这才继位,以君臣之道而言,陛下当敬太上皇,自当遣朝廷大员前去才对。”
说完又补了一句,道:“至少是五部尚书亦或大都督府都督才是。”
朱祁钰被他气笑了,旋即道:“太上皇乃是朕的大兄,至亲骨肉,去年北狩瓦剌,社稷倾危,生灵无主,朕如果没记错,那时是吏部王尚书率群臣进章,请命于皇太后,诏告天下立朕为皇帝的吧,还命令朕保护宗社。朕考虑当时江山垂危,不得已嗣登大位的,如今已经尊大兄为太上皇帝,礼遇已到极致,无以加矣,如今你却说礼仪太簿,朕不知道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难道是要朕将皇位还给太上皇吗?”
“臣不敢。”刘福连忙道。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自己要承受这么大的怒气,这可和他之前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原本他的计划是,他刘福上书劝谏,因为理由充分,说法委婉,皇帝无法发火,只能应允他的谏言,吃下这个哑巴亏,不过事情的发展和他的计划完全不一致,这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礼部尚书胡濙连忙打圆场,启奏道:“启禀陛下,刘福所言,并无大逆不道之意,只是希望陛下看在兄弟情义上增加一些礼仪,这都是我等臣子的尽忠之道,还望陛下理解。”
不过这话说完胡濙就后悔了。
什么叫尽忠之道?如今的大明天子是眼前的朱祁钰,不是远在草原的太上皇,胡濙提到了臣子的尽忠之道,是向谁尽忠?朱祁钰还是朱祁镇?
胡濙抬头看向朱祁钰,见朱祁钰果然脸上不好,不由得在心中暗叫失误。
朱祁钰的确是被胡濙的话气到了,心中对胡濙升起了一丝怀疑。
胡濙在朱祁镇回京这件事上太过积极主动,他的态度难道不是为了大明的脸面?难道是想先迎回朱祁镇,再想办法让朱祁镇重登大位?
这位礼部尚书是他爹留给朱祁镇的托股之臣,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甚至说可能性很大啊。
朱祁钰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试探出胡濙的真正意思,继而该如何处理他。
胡濙是老臣,从永乐朝就深受信任,为官几十年,势力早已遍布朝廷内外,平日里又是办事稳妥,为人淡然,朱祁钰还真不太好抓他的小辫子,甚至如果不是他这次跳出来太过吸引朱祁钰的主意,朱祁钰都没有想过他还在效忠朱祁镇。
而且这样的人轻易动不得,动的话必须要抓到实证,并且要压得住朝廷官员的反抗,这对于如今满朝老臣的现状来说,难度太大,暂时还没办法处置。
朱祁钰心中有气,但是还不能发作出来,想了想才道:“昨日杨善送回了奏疏,还带回了太上皇的一封信,太上皇说了,朝廷困顿,又是花了五十万两赏赐也先,这次回京,迎接之礼宜从简。”
“朕是遵从太上皇的意思,岂敢故意违背?”
“此信何在?”胡濙接着问道。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有些暴露,也就不再伪装了,直接就将怀疑问了出来。
朱祁钰见状,冷冷道:“此信乃是写给朕和太后的,眼下正在太后宫中,胡尚书若是要看,自行去与太后索取。”
孙太后在看?那估计是真的。
“臣不敢。”胡濙不再纠缠。
朱祁镇是孙太后的儿子,也是营救朱祁镇的主力之一,从土木堡之后便积极的想办法,朱祁钰说的内容,孙太后也能看到,那朱祁钰就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
胡濙想明白其中曲直,便不再言语。
朱祁钰看向刘福,恨恨道:“刘福,太上皇都说要从简,你自诩忠臣,可是要违背太上皇的意思?”
“既然陛下和太上皇都是如此说,那臣不敢不从。”刘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