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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沉冤

毕德子吓得浑身发抖,他连连磕头,道:“回皇上,是皇贵妃主儿!是皇贵妃主儿下的药着奴才端给煦主儿!是皇贵妃的主意!是……是皇贵妃嫉妒煦嫔主儿!奴才不敢有违,奴才……奴才兄弟的命还在皇贵妃手上!”

皇贵妃脸上清冷肃肃,她不顾着毕德子浑身血迹斑斑,直直扯着他的衣领,低吼道:“放肆!是谁主使你污蔑我?我从未见过你,你却这样诋毁我清誉!”

毕德子嘶哑着喉咙,重重叩了是哪个响头,道:“奴才不敢妄言!确是皇贵妃指使奴才,奴才伺候您用膳多年,不敢忤逆皇贵妃之意!”

宁妃抚着胸口,含笑挑眉,道:“如此说来,毕德子伺候皇贵妃用膳,日日相陪,那必是皇贵妃心腹了,皇贵妃逮下严厉,想来毕德子深得皇贵妃赏识,才敢如此下药毒害龙胎。”

荣贵妃眉色轻舒,齿上扬着轻蔑的笑纹,道:“宁妹妹头头是道,这毕德子之言倒有九分真了。”

皇贵妃心口一阵阵发寒,她怒极反笑,拨了拨右耳垂下的碎碎珍珠坠,冷冷逼视着荣贵妃,道:“是么?”

皇贵妃玉容清冽,舌底沙哑,便转首冷眼瞧着跪地打颤的毕德子,道:“你果真能撒谎,既然你伺候了我用膳,那我也问问你。”

毕德子脸上浮出丝丝惊慌,倒不十分畏惧,只仰了首,道:“皇贵妃问吧,这几年汤羹碗盏,顿顿不落,您嫉妒煦嫔主儿有娠,奴才这才替您料理了。”

皇贵妃的面上透着寒光四溅,她盈盈福了一礼,道:“回仁后,皇上,奴才与他过问几句。”

仁后微微惊讶,忙颔首点头,荣贵妃与宁妃面上一惊,像是蹙了眉互视一眼。乾坤凝视片刻才点了头,道:“你问吧。”

皇贵妃步步轻移走到毕德子面前,她俯下身子以犀利的目光与他垂直对视,冷厉道:“无论今日之事如何,你都难逃一死,不仅你会死,你的家人一样为你而死!”

毕德子浑身乱抖,神色战栗,只一眼瞟了瞟荣贵妃、宁妃、苑长青。皇贵妃轻笑道:“你言伺候我用膳多年,前儿下夜你替我煮了一盅红豆薏仁羹,可煮得烂了?”

毕德子乍然惊听,不觉愣了一愣,吃吃道:“煮……煮……得烂了。”

皇贵妃扬唇反笑,忙取下一枚绣蔷薇缂丝手绢掩口,蕊桂柳眉倒竖,指着他道:“糊涂东西!前儿夜主儿尚未进红豆薏仁羹,是奴才替主儿煮了一盅紫豆桂圆羹,皇贵妃主儿一贯不喜薏仁,这是咸福宫、御膳房人尽皆知之事,如此谎话,也配在皇上、主儿跟前狡辩?”

毕德子惊魂未定,眼神有些迷惘,只低低瞥了荣贵妃,惶惶道:“是……是奴才……奴才记错了,是奴才记错了。”

皇贵妃笑着抚了鬓上一枚鎏彩金蝉,那是初年乾坤所赐,蝉上嵌着簇簇珠珞,闪烁着明亮璀璨的金光,她婉转回眸,莹莹含泪,道:“皇上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薏仁粗粝,熬出的米不如粳米、小米好喝,这个奴才口口声声说伺候我用膳,他却不知我喜爱什么,不喜爱什么?可见这个奴才是在说谎!”

乾坤眸光凛然一定,道:“皇贵妃的确不爱吃薏仁,这事儿朕也清楚。”

皇贵妃微微侧目,容色清潋越发显得鄙夷不屑,道:“到底是紫豆桂圆羹还是红豆薏仁羹?”

毕德子吓得满脸都是虚汗,裤子下更是汗水淋淋,他一边擦汗,一边瞪大了眼。端庄三公主用一叶鎏金牡丹春燕花扇掩了掩鼻,愈加薄薄藐视,道:“皇玛嬷、皇父,这个奴才谎话连篇,倒是信不得。”

如此一来,毕德子不觉愈发神色慌张怪异,乾坤脸上紧锁春眉,疑云顿起,只端着一盏茶郁然忿忿。毕德子左思右想,更是犹豫不定,道:“是……是紫豆桂圆羹,奴才被慎刑司板子打了脑袋记浑了。”

皇贵妃冰冷玉色,愤怒扬眉,道:“那我再问你,我着你给煦嫔送参汤之时,我在做什么事?”

荣贵妃笑意吟吟地恭了恭身,转脸便恶毒凶凶,道:“你这是何意?皇上、仁后圣躬倦累,不便久坐,我等便一直听你训话奴下么?”

仁后冷眼旁观,不觉眉头轻蹙,十分烦闷,只道:“听皇贵妃问完,这个奴才言语无状,目光不定,眉眼闪烁,甚是可疑。”

宁妃鬓上长眉轻轻一挑,摇扇道:“皇贵妃姐姐一向慈爱,且皇上允了姐姐摄六宫事,定是信得过姐姐为人清正,如今姐姐深陷口舌是非,皇上定仔细彻查,还允姐姐清白。”

皇贵妃颜色淡淡,不愿见她阴柔的面孔,道:“谢宁妹妹,妹妹身怀六甲,还不辞辛苦,守在一旁清听。”

宁妃一时脸皮紫涨,便敷衍着笑了笑便柔柔抚胸。皇贵妃眉目一扬便声声逼问,道:“当时我在做什么事?”

毕德子舌底沙哑,勃然变色,道:“你……你……”

皇贵妃玲玲新笑却也不做声,只浅浅抚着指上鎏金嵌珍珠护甲。只见蕊桂福了一礼,沉静道:“奴才回皇上,当时皇贵妃主儿正与勋主儿、玟主儿闲话,皇贵妃主儿还手缝了一块橘色内衫,那内衫上绣了六瓣莲花和汪汪清水,清水下玟主儿绣了几条赤尾红鸢。”

毕德子瞬时瞪裂了眼,仿佛不敢置信,他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涌涌,早已不成样子,如今见皇贵妃神似严冰,色如寒雪,愈发咄咄气势,心中早是阵阵慌乱惊悚,魂飞魄散。

乾坤微微眯着眼睛,他隽秀的面孔上含着缕缕气愤,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从他的眸底凌厉刺出,照得毕德子提心吊胆,大惊失色,愈发骨寒毛竖,局促不安。

乾坤隐忍片刻,缓和了气息,他俯身抬起他的下巴,目光像冰锥一样瘆人,道:“毕德子,你言伺候皇贵妃饮食,却不知皇贵妃素日之喜,连他当日在做什么事都不知,你让朕如何信你说的话?你满口谎语,实在可疑。”

仁后捻着一串七宝佛珠,眉上微微轻蹙,道:“是皇贵妃主使的么?你进了慎刑司也受了刑,居然这般嘴硬!”

毕德子双目紧闭,忍住眼底汹涌的泪水,他胆裂魂飞,将心中的怨毒化作唇边的阴冷利刃,睁眸一瞬便嘶喊着呜咽,道:“是……是皇贵妃主使奴才下药毒害煦嫔龙裔!是皇贵妃!求皇上、仁后明鉴!”

荣贵妃的声音沉肃有力,立时喝道:“大胆佟佳氏还不下跪认罪!”

皇贵妃冷眸相对,一脸恼怒,厉声道:“我没有谋害龙胎,为何认罪?”

荣贵妃眸底血红,疾色冲冲,像嗜人的猛兽一般句句嘶吼,道:“毕德子亲口承认是你的主意,证据确凿,无需辩解,来人将佟佳氏褫衣廷杖,打入冷宫!一干人等立毙杖下!”

皇贵妃怒视环伺,狰狞欲裂,道:“混账!我是皇贵妃!谁敢动我!”

荣贵妃的面孔清肃银白,她愤怒的手指在宽大的衣袍下战栗,怒道:“祖宗规矩,谋害龙裔必是死罪!”

乾坤惊怒交加,头晕脑胀,他以手支额,断然道:“好了!都闭嘴!”

堂中有一瞬间的寂静,像是沉窒的空气,将刚才的剑拔弩张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寒意,皇贵妃与荣贵妃屏气慑息,注目怒视,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人的喘气和心跳急促的声音。

是李长安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沉闷凝重的气氛,他轻轻颔首,垂眸道:“回皇上,奴才奉旨查了敬事房档,这毕德子于庚寅年六月初六入侍圆明园,于辛卯年八月十五拨给御膳房负责烧汤煮羹,打杂使唤,从前并未伺候过任何主儿,侍奉皇贵妃主儿煲汤是皮德子,是在辛卯年正月入侍,但这皮德子去年患痨病卒了,这毕姓与皮姓相似,久而久之皮德子的活儿便由毕德子做了,有御膳房主厨潘廷举为证。”

毕德子寒毛卓竖,哽咽着磕头,道:“皇上!不是的!奴才一直伺候皇贵妃!是皇贵妃主使!”

李长安轻笑一声,揪起毕德子的头发恶狠狠地喝吼,道:“皇上、仁后跟前还敢扯谎?真是不要命了!看来慎刑司的钉刺、针钻、灌药、火烙还不够!”

皇贵妃纵身下跪扑倒在乾坤的怀中,她满脸泪水地垂首哽咽,道:“皇上,毕德子诬陷我陷害煦嫔龙胎,此奴如此狂妄,犯上作乱,竟然毒杀皇嗣,还请皇上圣断,还我一丝清誉!”

仁后慈容冰冷,拨着鬓上的紫金凤钿,泛起一层幽幽冷光,道:“这样的奴才,活该杖杀九族!皇帝断断不可轻纵了事!”

皇贵妃的眉心怒气涌动,她眼中尽是冷冷恨意,声碎如冰,道:“的确该杖杀九族,奴才抵位皇贵妃,便有人动了心思攀诬奴才,奴才愚见,御膳房之奴皆有嫌疑!若不褫衣杖打,行刑训话,万不能作了口供!”

端庄公主才端起茶盏便顿了顿,她抬眉一笑迫视着皇贵妃,道:“皇贵妃娘娘之意是用刑了?乱用刑罚必多冤屈,这奴才不下千百,如此褫刑,岂不大乱?”

皇贵妃轻轻皱起娥眉,目色灼灼如熊熊的火焰,道:“那端庄公主之见是轻纵了?奴才自主持六宫便宽严相济,绝不含糊行事,今日胆敢谋害皇嗣,那明日便攀诬主子,如此下去,六宫传了众人笑话?”

仁后心中微沉,便妙目圆瞪,低吟道:“这个奴才妄生口舌罪业,实在是该死!只是如此行杖,岂非冤枉了他人?”

宁妃掩了掩唇,依依扶着乾坤的肩膀,柔声软言,温文一笑,道:“皇贵妃这般严苛竟要殉人?如此乖张行事,实是不比孝顺皇后惠下仁德。”

顺喜也点头答应,轻轻在乾坤耳边唤道:“若孝顺皇后尚在人间,断然不会乱用刑罚。”

皇贵冷艳一瞥,凄婉抬头,道:“孝顺皇后生前虽为仁淑,却上不能抚,下不能平,致王常清、郝进喜之流贪乐寻欢,克扣银钱,百十之奴偷妄钱皿盥器私相变卖,从前如此仁厚,治内不谨,委人不慎,这便是宽仁惠下么?”

端庄公主立时花容震怒,她霍然起身鬓上鎏金流苏击节轻碎,道:“皇贵妃!请你仔细舌头!皇额娘是嫡后,不容侍妾说三道四!”

乾坤雷鸣般的嗓音浑厚一震,道:“好了!端庄,你身为晚辈,不许这样与皇贵妃言语!”

端庄公主带着灼灼怒视,她的容色像火苗一般激烈,道:“儿臣不允皇贵妃污蔑皇额娘圣誉!”

仁后勃然大怒重重地敲着桌子,道:“混账!像什么样子!都坐下!”

端庄公主到底不敢忤逆,只含着满腔怒火搀着王嬷嬷的手,缓缓入座。皇贵妃冷冷一剜,眉上闪过一丝嫉恨,道:“荣贵妃、宁妃表里不一,曲意逢迎,实该褫衣杖打!”

荣贵妃、宁妃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地,魂飞魄散,眸中含泪,道:“仁后!奴才万万不是皇贵妃所言,但请皇上、仁后圣鉴。”

皇贵妃整一整鬓发衣衫,仰面道:“回皇上,毕德子犯上,戕害龙嗣,件件皆是大罪!奴才愚见也不必施刑了,干脆给个了断!”

仁后伸手扶了桂姑姑的一臂,她目光如炬,唇上轻荡,道:“真是可怜了煦嫔胎儿,这样的刁奴,该杀该剐,皇帝一力做主吧。”

乾坤鄙夷而怒,冷冷的目色合了一合才缓声半晌,道:“拉下去一律杖毙!一律诛杀!”

毕德子吓得面如土色,他死命挣开侍卫的手,扑倒在荣贵妃的裙下极力疾呼,道:“荣主儿救我!荣主儿救我!”

荣贵妃嘴角一扬便抚着柔胸,露出惊慌颜色,道:“我救你什么?你这样拨弄口舌是非,毒害龙裔,污蔑皇贵妃清誉,皇上一定拔了他的舌头喂狗。”

端庄公主轻轻一笑,道:“这个奴才求荣娘娘做什么?难道……”

宁妃只抚着胸口阵阵绞痛,硬生生转过了脸;荣贵妃勉强含笑,心内怦怦乱跳,手上却紧紧攥着绢子,道:“难道你不想家人活了么?胆敢攀扯皇贵妃,皇上一定严惩。”

毕德子愤然仰面,他舌上冒着缕缕怨怼,道:“皇上!是荣贵妃主儿指使奴才陷害皇贵妃的!是荣贵妃主儿!”

荣贵妃吓得脸色骤然惨白,她惶惶不安地眼神中流露着惊恐疑色,便厉声低喝,道:“放肆!你敢污蔑我!”

毕德子咬牙切齿,磕头哭诉,道:“皇上、仁后,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横竖都是死,奴才不敢扯谎!”

乾坤暴跳如雷,一把拽起荣贵妃的衣领,狠狠捏住她轻巧的下颚,声声逼问,道:“是你指使的么?”

荣贵妃的脸颊被捏得肿胀变形,呜咽道:“皇上!奴才……没……没有!”

乾坤厌恶地摇了摇头,一把将她推倒撞在紫檀木小几的桌角上,下肋骨被撞得咯咯作响,荣贵妃疼得匍匐躺地,双手捂着纤细的腰,嘴角不时鲜血喷涌。

乾坤怒火中烧,愤然指着毕德子,怒道:“你说!”

毕德子心如死灰,不敢抬头,哭道:“荣主儿以奴才父母兄弟为要挟,让奴才替主儿办事陷害皇贵妃,事成之后,皇贵妃打入冷宫,允奴才三百两银子并送出圆明园。”

皇贵妃轻哼抬眉瞥向他,道:“只怕你还没走出圆明园,便身首异处了。”

荣贵妃像发疯了一样嘶吼,她颤抖着殷红的嘴唇,厉声嘶喊,道:“你这个贱奴!”

乾坤眉心骤紧,眼眸暗沉,已是带着深重的愤怒,一记脆亮的耳光便甩在了荣贵妃的颊上,道:“毒妇!连胎儿都不放过!你的心简直比毒蛇还黑!朕当年怎么会纳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阴毒狠辣,罔为人伦!”

荣贵妃吓得瞪大了眼睛,她手捂脸颊,连连道:“皇上息怒!奴才冤枉!是那个下等奴才陷害奴才!奴才不是的!”

毕德子愤怒指着荣贵妃,惊惶道:“奴才不敢!奴才有证据,是孙富海让奴才替荣主儿办事的!还买通了太医院的庞御医添了能伤胎流产的药,吩咐奴才洒在碗中嫁祸给皇贵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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