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飞鱼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然而,第二日谢长柳还是跑了。
昨晚说了那么多,秦煦以为,已经打消了他去离川的念头,哪知一个没给看住人就跑得无影无踪。
秦煦气得肝疼,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谢长柳也是一个很会来事的人。
然而找不到人,无处发泄的他,就殃及池鱼,而遭殃的人便是飞鱼。
然这个时候,飞鱼还胆战心惊的不敢出现在秦煦面前,生怕被秦煦问罪。
要知道,自从谢长柳回来后,他就一个任务,那就是看人……自从上次谢长柳跑了,主子就要求他必定把人看住了,后来主子与谢长柳和好如初,他也就不需要时刻看着人了,没成想,谢长柳一跑,自己就成了那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
他躲自己的屋子里,一天都不敢出门,神经兮兮的,起初花盏还会宽慰他,后面搞得花盏都懒得搭理他了。
就自生自灭吧。
人谢长柳是去离川了,又不是真跑了,不知道他在怕啥。
花盏疑惑的是,秦煦不吃人,真的,所以,飞鱼在怕什么?
然而在飞鱼看来,秦煦是不吃人,他只会生喝人血,折磨人……
的确,飞鱼的认知没有错。
还是花盏他们的认知浅薄了。
秦煦因为谢长柳心烦意乱,而外面水池子里的蛙一整晚一整晚的叫个不停,他彻夜难眠,第二日,他一脸憔悴着让飞鱼给他把水池子里的蛙都捉出去丢了。
在听到秦煦这么无理的要求后,飞鱼一整个人都石化了。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去抓那一池子的恶心巴拉的青蛙?
主子从来都不是这样骄矜的人,以前东宫里的鹦哥天天叫他都不带烦的呀?为什么现在忍不了一晚上的蛙鸣?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心疼他,更没人理解他此刻糟糕的处境。
他只得卷起袖子,下了池子,一只只的抓青蛙。
当他小心翼翼的跳进池子里,本该钻了洞的青蛙因为他的出现被吓得到处乱窜,更有一只跳到他脚背上!
脚背上冰凉的触感,吓得他瞬间血气上涌,下一刻,他便吱哇乱叫的慌慌张张就往岸上爬。
“娘呦!蛙都爬身上咯!”
他一边哭喊一边要爬上岸,结果手刚攀上,就来了一双脚。
飞鱼一抬头,那人看上去像泰山压顶。
花盏堵着他的退路。
“别上来!今日抓不完,有得你受的。”
“花盏!连你也欺负我!这青蛙恶心死了!浑身嗨粘粘的……”
飞鱼怒目圆瞪,哭喊得歇斯底里,一想到刚才的触感就浑身起了寒颤。
“恶……什么东西哇!为什么天底下有这么丑的东西!”
可尽管他如何哭天抢地的都不能改变他需要抓完青蛙的任务。
秦煦就等着夜里好眠,要是飞鱼完不成,指不定秦煦会怎么罚他。
最后,飞鱼忍着心底的惧怕与厌恶,埋着头苦干起来。
一边干活,一边埋怨连帮忙的人都没有,亏的他想啥好的都不忘记人,这下子,算是看清人心的凉薄了。
然而不是他们不帮,而是知道,这是秦煦对飞鱼的惩罚,谁敢去帮?若是真帮了,就可能真得捞一辈子的青蛙了。
当辛苦一整日终于清理干净了池子的青蛙的飞鱼,精疲力尽的从水里爬起来,瘫坐在池子边上,看到屋子里灯火闪烁、人影绰绰,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天,简直过得度日如年、备尝艰苦。
他抬头沮丧的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的清辉洒在身上,朦朦胧胧,给人罩上了一层清冷感。而他格外的思乡。
他想回家了。
他宁愿回家去当孝子贤孙,也再不要抓青蛙。
第二日,在他以为秦煦的无理取闹已经结束的时候,他重新焕发光彩,趾高气扬的走在了小院的道路上,结果,再见到秦煦时,他赫然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蝉太多了,吵,捕了吧。”
说完,秦煦不去看飞鱼青白交加的脸色,在纸上挥墨如雨。
而飞鱼却是僵立在原地,脚似乎在地上生了根,不能挪动半步。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那俊美昳丽的面孔,本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可此时,映在他的瞳孔里,面前的人也不是什么和善又平易近人的美人主子,而是话本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
此时此刻,飞鱼终于明白为什么东宫里会有那些专门捕蝉的小太监了……
飞鱼撸起袖子说干就开干,这下蝉他捕了,应该就再也找不到折腾他的机会了吧。
他自己根据回忆编了个网,还特意去房檐下找蛛丝网,用来捕蝉。若不是先前无趣时看过小太监做过,他还真得一只只的用手去抓。
他举着他的捕蝉网,在树下一棵一棵的守着,但凡一叫,他就猫着腰出现了……哗的盖下去,蝉被黏在蛛网上,再也逃不开 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掌中之物。
可是捕蝉哪里是他预想的那么容易,他一连捕了三日,可日日都有捕不完的蝉。
“为什么蝉就捕不完?蛙我一天就捉完了呀?”
他已经守得人精神恍惚,他拄着网杖 终于发出了疑问。
花盏摸着他的脑袋,给他捻去了头上断的一条蝉的胳膊腿,怜悯之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笨蛋,蝉会飞,你就算捕完了今日的 明日也会有新的飞进来。”
固然花盏的语气温和得不像话,可听在飞鱼耳里,震耳欲聋。
“所以……这样的日子,我要一直过下去吗?”
花盏笑而不语,纵然是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这几日,飞鱼已经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了。
前路漫漫其修远兮。
就在蝉鸣逐渐有了缓和点迹象的时候,就在飞鱼终于以为消停的时候,秦煦居然又让他把蛐蛐儿都捉了!理由,还是嫌吵!
这压根不是嫌吵吧!是嫌他吧!
飞鱼内心咆哮,那位受万人敬仰、天下人赞许的太子爷,怎么到了他这就暴露了他可怕的爪牙!
“主子,再捉了蛐蛐儿,就没有夏天了……”飞鱼卑微的咬着嘴皮子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然而,他还是小觑了秦煦的心眼。
“夏天?呵,你可以当是冬天提前了。”秦煦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讥讽与嘲弄,似乎是觉得他的言论太过荒谬。
简直杀人诛心!杀人诛心!飞鱼内心控诉,这样的主子,真的是他们辅佐了多年的能对人一笑泯恩仇的主子么?
他的挣扎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荒诞无稽……
满脸灰败的把蛐蛐儿往木桶里装的飞鱼,欲哭无泪,自己不就是没看住谢长柳吗,至于这么对他……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他这一个手抖,哎哟,蛐蛐儿又撒丫子跑了。他一个前扑,结果还是没抓住。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自己的手掌心,结果发现空空如也,顿时再也装不下自己的委屈,双腿一蹬就倒在草丛里打滚。
“都欺负我!连虫子也欺负我!”
飞鱼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谢长柳过。
真希望他能瞬间出现在眼前,从天而降最好,成为解救他的大英雄。
他俨然成为了一座望夫石,日日在门口盼着谢长柳归来,同时,又胆战心惊的过着每一天,甚是害怕哪天秦煦又要他去捉什么虫子还是鸟的……
然而一路疾行抵达离川的谢长柳,终于见到了元崧。
一入离川,最好打听的就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府尹大人。
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都知道他,全是对他的赞许有加,无人不盛赞,无人不敬仰。
让百姓记住一个人,很容易,可让他们记住一个好官,不容易,那只有,足够的让人信服,才能成为他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人。
卖芽糖的长者侃侃而谈,说及自己的府尹大人,眼里是藏不住的自豪。
“公子瞧着不是离川人,打听我们大人做什么?”长者回神过来,瞧着谢长柳一身打扮,似乎是远道而来,于是打听。
谢长柳自然不能对谁都毫无隐瞒,“慕名而来。”
“嘿,我们大人已经闻名遐迩了么?”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及谢长柳答复又自顾自道:
“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大人,当得起,这个。”他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是由衷的赞许。
而谢长柳觉得,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就冲他在离川的作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日后成为一代贤臣良相,也无可厚非。
答谢过长者,谢长柳便牵着马去了府尹府邸。
门口的守卫也近人情,听说是找府尹大人的,他也没有阻拦,而是让他稍等,自己先去禀报,一消一会,就快步出来让他进去,还过来帮他牵住马。
谢长柳移步入内,元崧已经在前厅茶室等着了。
上座的人,面若姣好圆月,色如锦绣之春,鬓发若刀裁,眉目如墨画,姿态闲雅,亦有傲雪凌霜之姿。
这就是元崧,元氏嫡长子。
“元公子。”谢长柳没有称呼他为大人,依旧是元公子,宛如当年一般也是为了套近乎。
“在下,谢长柳。”还担心他记不起来自己,先自报家门。
元崧端得雅致,长臂一抬,示意他坐下,角落候着的侍女便上了清茶。
“谢公子,许久不见。”
谢长柳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开门见山就道:
“元公子,您还记得当年的承诺吗?”
元崧点头,点明谢长柳的来意。
“记得,公子可是要元某应诺。”
谢长柳笑着,开诚布公。“元公子大才,日后必然将平步青云。吾希望,元公子能选对路。”
“你是来劝我投身哪宫的?”元崧不知道谢长柳是哪路的人,可他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的。
固然是对谢长柳有过一诺,却也需他坚守自心,不违背原则。
“我不是哪宫的,就事论事,谁更适合那个位置,就是我希望的人。”
元崧推测,按谢长柳此言,如今当得起那个位置的莫过于一人。
“东宫?”
“是。”
见谢长柳坦率,元崧却是好奇谢长柳怎会有这样的请求。
“我记得,东宫,与谢氏有血仇,谢公子怎么会劝我投身东宫?”
谢长柳已然猜到元崧会有一问,个中缘由,不外乎那几个。
“我出身名门,父亲一生志在朝廷,心在民生,虽早早蒙冤过世,我却知道,坚守自心,传我父母遗志,东宫为人正直,明慧善理,自然得堪大任。”
元崧闻谢长柳所言,胸襟开阔,掷地有声,深有感触,不禁赞呼。
“谢公子大善!”
“只,我族关系,谢公子真的不存芥蒂吗?”元氏害得他颠沛流离,这也是元崧一直愧对他的理由。
“元公子当年不就说了?家族之事,父族长辈所谋,卿人微言轻不可转,只能心表歉疚,以图宽宥。”
“元公子大义,且,我的确与元氏有怨,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尚明事理,不会累及无辜之人。”
谢长柳所言,字字在理,如此晓之以理,元崧不禁与之惺惺相惜。心中感慨,若非家族迫害,元葳未替,他已然在朝廷中大显身手,扶青云之志。
他虽不才,却也是非分明,家族如此不仁,谢公子却能不计前嫌,如此胸襟,当得君子坦荡。
“谢公子所言,我会思量,不妨谢公子多留几日,给我点时间。”
谢长柳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急必适得其反。元氏终究是他本家,要他突然叛出家族投身东宫,他也需要勇气与衡量利弊。
“那便叨扰元公子了。”
就此,谢长柳在元崧处住下,他知道,元崧会尽快给他答复的。
济州辖内依旧是元氏的地界,就短短两日,谢长柳却发现,府中常有人拜访元崧,探听后得知,来人多是元氏旁支中人,更有甚者,已经同元氏无任何关系,却也能找出一丝半缕的关系搭上边来。有一种的是为图仕途,特意找上他,希望他能在元艻那转圜转圜;第二种就是瞧他孤身一人在此,想攀点关系的;第三种的,就屡见不鲜了,见他身无家室,便想拿下这乘龙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