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山庄再见
他们走了一会,依旧宛如迷林乱撞的鹿,压根就是找不着正确的道,邱频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是着急忙慌了。若是再寻不到正确的路出山,他们今晚还得露宿树上一晚。
后边的阿眠跟个没事人一般,不仅不担心不害怕,还一路玩的不亦乐乎,时不时的无趣了就跟自己说两句话。
邱频心想,自己的一世英名该毁在这万山丛中了。
他余光里瞥了一眼阿眠,丝毫不见他有什么,一路都很兴致勃勃,看见兔子都能去追一会儿,喊着要扒了皮吃肉,结果不仅追不上还被荆条挂了衣服。
果真是年少心性,活泼好动,精力充沛。
“偷看我做什么?”邱频正要收回余光,就被阿眠抓了个正着。
邱频不动声色的收回余光,沉默不言,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阿眠手里扬着一根枝条,上面还带着花苞,他使着树枝去戳邱频,假声假气道:
“邱频哥哥,你说,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人?那是想吃我么?”
“你再多说一个字,有这个可能。”邱频忽略了被挠得痒痒的后背心,语气里带着威胁。
“哼!”阿眠傲娇的扭过头,不信。
“邱频哥哥你要是吃人,我就能吃大象!”
“你还知道大象?”邱频再一次惊怔于阿眠的认知里,上一次,还是在谷主面前的那番大言不惭的言论。
“知道啊,哥哥讲过的,大象,很大很大一头,比黄牛还大呢,鼻子有我们的胳膊长!”阿眠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起来,很是生动。他是没见过可是书里看过呀,哥哥还跟他特意讲过了,他知道的可不少呢。
“你说,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奇怪的动物呢?”大梁没这种野兽,最大的就是老虎了。他还是从哥哥那里知道的,听说在海对面的国家里就有这种动物,还很多呢,还有人当马骑呢,真神奇,这种动物还能骑,不吃人么?
邱频不遗余力的拆穿他。
“除了我们这样的,你见什么都奇怪。”
“那也不是,我就不觉得鸟儿奇怪啊、也不觉得鱼儿奇怪。”相反,还很可爱。
这些都是很普通常见之物,是以觉得寻常,可对于不常见稀奇之物自然满是好奇心。
“嗯。”
邱频淡淡应了声,把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又降到了最低,阿眠无奈叹息。
“哥哥,你把天聊死了。”好不容易有了话题呢,能解这一路的无趣困乏,可邱频倒好,没说两句就这样了,太不合群啦。
邱频却是应道:“不想说话,保持体力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
“哥哥啊,你是不是没有出过汴京啊?怎么都不识路呢?”面对阿眠的质疑,邱频停住脚步,让阿眠走前面。
“你识路?那你来带?”
邱频觑着阿眠,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样,不免得想冷笑出来。
“我?不要,万一我带你走向绝路了,你得怪我。”阿眠摸摸鼻子,一副心虚的样子,他也就说说。邱频出没出过汴京他不知道,他这是头一回出京呢,让他带路?他能把他们越带越深。
“我不当恶人。”
“你这……”
邱频都要气笑了,这孩子,有时候真是一活宝。
两人好不容易走出了密林,沿着山崖的灌木丛往下走,就看见了对面山下有露出一角的屋檐,似乎还有升起的炊烟,散在群山之中,在这翠绿的山野之中,尤为醒目。
两人就跟看见了一线生机一般来了动力,直直地奔着那炊烟而去,走得比之前还快,好似脚下生风,再也不觉得疲倦。
“这里有人住?”等到了地方,可大门紧闭,毫无人气,若不是方才看见了的炊烟袅袅,他们就只会认为这是一座荒宅。
“哇!好大一座庄子!”阿眠瞧着这宅子坐落布局,占地庞大,肯定不是是普通的村户。
“早知道昨晚就来这里借宿一晚了,何必吃苦在树上睡。”
阿眠想起自己的经历来就是一阵痛心疾首,还给他差点摔了。
邱频却是看着这大气磅礴的门户有了猜测。
“莫非是……”
邱频不假思索的前去叩门,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却只是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头来问他们。
“你们是谁?”
邱频一身儒雅之气,温吞有礼,就算把讨水喝都说得那么悦耳动听。
“可是主人家?我们兄弟二人在此间迷路了,正直口渴难耐,恰遇贵府,想来讨一口水喝。”
那人上下打量着他们,见他们也不似什么坏人模样,便信以为真,放了他们进去。
“好。”
邱频打量给他们开门引路的人,见他穿着非华贵,只普通麻衣,打扮似府中的家丁,想来是这座庄子的下人吧。
宅子外看就已经是可观,而内部更是别有洞天。带着他们穿过游廊又途经多个亭台楼阁才走到了厨房,偌大的府邸厨房里也就一个老妇在备着饭菜。
家丁跟那老妇说了几句,似是再次解释他们的身份,老妇才跟他们端来了水喝。
待两人喝了水,又问了几个问题,毕竟在这山中,万事都该小心为上。
老妇听说他们昨晚是在树林里歇的,可怜他们,趁着午时还早就要给他们先做一些热食垫垫肚子。
盛情难却又真是肚里空空,两人也便没有谢绝,感激之余,邱频帮老妇守着灶火,倒叫旁人对之刮目相看。
想他一身清贵之气,雅人深致,堂堂高门朱户的公子,手里拿的不是书本渊学就是琴棋书画,此刻却也能拿起柴火,上得了灶台,令谁人不惊叹、不另眼相看。
趁着做饭的功夫阿眠跑了出去,此间似乎人很少,除了那厨房的老妇只那下人,也不见主人家。
他在园子里闲逛起来,只觉得布景甚是别致,又因坐落山中的缘故甚是心旷神怡,若是再汴京的烟火市井里待久了,这地方也的确是个归隐的好地儿。
这宅子蛮大的,深山老林的居然还有人建这么一所房子,难免让阿眠咋舌。
他甩着手,看着左右沿途的风景,应接不暇,正走着,就见前面亭子里是有个人静坐。
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
“哥哥!”
阿眠兴奋得跑过去,那人还没处于惊愕之中,没有应答。
谢长柳不知道这叫自己哥哥的人是谁,按照叔父的话来说,这里除了罗叔和三四个奴仆外不该有别人的。
“你是?”
“我是阿眠呀?我们在庆河见过的。”阿眠很高兴能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到熟人,怕他记不起自己来,还帮他回忆。
“哥哥忘记我了么?你说过你弟弟也叫阿眠的呀?”
听他这么一提,谢长柳也就忆起来了。
“噢,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这阿眠的少年是此间的人?
两人互相猜测身份。
阿眠说起来就是一阵叹息。
“我跟哥哥迷路了……呜呜呜呜……他那人不靠谱,昨晚带我走了一晚上,我们还在林子里睡的……”
他说着就似带了哭腔,真给委屈得,只是假模假样的揉了把眼睛,哪里真就给委屈上了。
谢长柳僵硬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但听他声音,只有哭音,却没有变嗓,不是真哭反倒是假哭。
他心中有些许别扭,毕竟一陌生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不拘一格,该说他心眼大还是真天真烂漫?
“哥哥是住这的?”阿眠表达完了自己的委屈就够了,没忘记问起谢长柳来。
“不是。”
也不知道阿眠听清楚没有,反正谢长柳话落他就朝人要起吃食来,反客为主丝毫不见外。
“哥哥的糕点能不能给阿眠吃点,阿眠好饿……”阿眠卖起可怜来,固然谢长柳看不见,却也于心不忍。毕竟一个孩子,昨晚还是在山林中过的,由此一想,心中也生出怜惜来,直接把面前的糕点试探着推过去。
“好,你拿去吃,别饿着了自己。”
阿眠的视线早就落在这糕点上了,见谢长柳同意了就迫不及待的拿起来开始狼吞虎咽了。
他一边吃一边去看谢长柳,只见他端坐着,微微倾身,似乎是在听自己的动静。
“哥哥眼睛还没治好么?”
“没有呢。”
“哥哥不然去汴京吧,宫里有御医,都是很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哥哥的。”天下名医齐聚汴京皇宫,小时候他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御医给看的,没两天就好了,是以,他很是相信御医的医术,因此才会推荐谢长柳去汴京求医。
汴京啊……突然被人提及那个旧地,谢长柳有一瞬间的惆怅。
所有故人都在那里,只可惜,自己是回不去了。
但是为了不让阿眠失望,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嗯,有机会去看看吧。”只是,可能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只怕是没有人想自己回去吧。
若是……若是秦煦能相信自己,或者说原谅自己,又岂会不寻自己,在坠崖后径自就回了汴京,这么些时日了,也没有在想起自己……
果然是时过境迁,友人不善,爱人不继。
相比较谢长柳的苦涩,阿眠就欢快多了。一听他答应了自己,阿眠就兴奋得找不着北,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嘴里都喷出了点心沫子。他手疾眼快的赶紧擦掉桌子上吐出来的沫子,有点庆幸幸亏是谢长柳看不见,不然得多嫌弃这样粗俗的他啊。
“好啊,哥哥要是去汴京了就来找阿眠,阿眠跟你请御医治眼睛。”
原来这叫阿眠的孩子是汴京的啊,应该是哪户人家的小孩,养得这般天真纯善。
“那谢谢阿眠了。”
“不用谢。”
他与这个孩子有缘,不出一个月就已经见了两次,而且也叫阿眠,似乎同阿眠的年纪一般大,他有心是当他做自己那早夭的弟弟,对他更是慈爱关心。
阿眠吃饱喝足就要离开,谢长柳还送了他一只全鸡,要他带着去吃。
谢长柳羞涩的摸摸吃饱的肚子,欣然接受。
他谢过后抱着全鸡就要去找邱频,说不定已经等着他了,不过他现在是吃饱了,可能吃不下其他的啦。
而此刻,邱频正想去找人呢,人就回来了。
饭菜已经摆出来,却是左右都不见阿眠。那老妇已经忙着去给各屋做饭,没时间管他们。
等待的时间里,他只觉得阿眠这人到哪里都不规矩,生人的府邸也敢到处跑,真不怕被人当做小偷打断腿么。
“阿眠!”
“给,吃的。”阿眠一过去就把手里的好东西献上去。
邱频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用油纸包的荤菜,拧起眉头,训斥。
“你哪里弄得?怎么能行如此不轨之事?他们已经给我们拿吃拿喝的,怎么还能窃肉?大丈夫行的端坐的正,偷人家东西就是小人之为!”
阿伸着手,眼睛瞪得像铜铃,对于邱频无缘无故的斥责无辜的反驳。
“我又没说是偷的。”
瞧着邱频似乎还是不信,就解释起来。
“就是我先前不是庆河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失明的哥哥嘛,正巧,他就在这里,他见我饿就给我这些吃的啦!我还惦记你呢,自己都舍不得吃一路捂着回来给你呢,怎么就被你一通数落呢?”
阿眠甚是委屈,只觉得自己好心被浪费了,后来都不怎么理会邱频。
两人吃饱喝足后想对主人家道谢,只是仆从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主人家不见客,邱频才作罢,方离开了庄子,临行前又得了他们指点,给了路引,这会下山更方便了,不至于再会迷路。
由于阿眠不明不白的赌着气,这一路都异常宁静,正是走着走着,突然背后响起了阿眠响彻山谷的惊叫声。
“啊——”
阿眠突然惊叫一声,不仅吓跑了林中的飞鸟,瞬间,林鸟离树,只余树枝晃荡不停;连邱频也是被他那惊叫吓得一哆嗦。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呢?”邱频回身看着阿眠,神色很是难看,一惊一乍的样子,成何体统,他愈加怀疑华章对阿眠疏于教导了。
而阿眠却是欢天喜地的告诉他:“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我这张脸为什么眼熟了,就是那个哥哥!他像我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