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追回
秋山澪的死,给谢长柳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自那日后,他便日日把自己困在房中,茶饭不思,谁劝都没用。
也是啊,死的人,对于他来说,胜似亲人,而谢长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几个亲人了。而秋山澪的死,绝大原因是在谢长柳,如果,他没有追究代替他成为‘谢无极’的这个人,如果,他没有对秋山澪穷追不舍,如果,他能阻止秋山澪,说不定也不会一遭遭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而任谁受到自己的打击,都会颓唐下去,他也只是一介平凡人,也不例外。
待谢长柳走出那道房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想了很多事情,从七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乃至到前些日子,秋山澪死的时候。
这些时日,他不光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是在替秋山澪而悲痛,也是在反思秋山澪临终前的那句话的深意。
秋山澪临终前一定是想要告诉他什么,却是被他背后的人逼得不能直接说出口,那时,他的眼神是何等的悲伤。
而秦煦追出去也一无所获,显然那个人已经逃之夭夭,他看见的那片青色衣,会是真正代替谢无极这个身份的幕后之人吗?是秋山澪至死都要维护的人?
他阻止了秋山澪最后的坦白真相,但是秋山澪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告知了他。
他说,长柳,假的,都是假的,那什么是假的?
如今发生的事情就是假的。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行人司携着圣旨的出现,要广南王携家眷入京。这圣旨来得莫名其妙,又无法辨真假。
而汴京几乎没有消息传来,一来,可能汴京的消息说出来了,只是被人堵死了,以至于他们如今都没有收到消息;二来可能就是真的汴京安安稳稳,没有任何波澜,那这个行人司的出现就值得费解了。行人司啊,谁会作假?还是说,那道圣旨,有假?
思及此,谢长柳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夺而出。
可能是在屋内待得太久,这时一出门,被天光晃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他躲在手掌下,从张开的手指之间去试探性的仰望日光,才颇有股重见天日的感觉。
原是他迷惘了。
外面惊鸿守着,这几日都无事可做,谢长柳又是这个样子,太子也没有什么吩咐。那日,他把人跟丢了,就指望着谢长柳跟上去。而自己寻遍了城里城外都没有找见人,更没看见谢长柳他们,后来入夜了才见他们回来,只是谢长柳的情况很不好,从太子那打听才知道,他们是把人追上了,只是那是谢长柳的故人,而且已经去了,是以才叫谢长柳如此悲惘。
他不禁唏嘘,这人猜来猜去,最后都以为还是他们汴京的故人没成想,是谢长柳的朋友。只是死的突然,又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谢长柳一出去就看见了惊鸿抱着双臂,依靠着柱头,神游天外。遂问起惊鸿。
“广南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长柳?”惊鸿看见谢长柳出门,一时比较惊讶。方才他还和太子爷说呢,这长柳伤心过度,怕是还得熬几天了,这再熬下去,人都得熬坏了。没成想,这么快他就好了?见着他神色如常,看来是真的从悲境里走出来了,倒也皆大欢喜。
“我想通了。”谢长柳想明白了最近发生的事,他不再把自己困在那一隅里,继而寻找解决的办法。
“什么想通了。”
惊鸿还不解,直到看着谢长柳神色凝重道:
“秋山澪死前的那句话。”
“他说的假的,行人司是假的,那道圣旨也是假的!是说给我们听的。”
当时,他是已经无路可退了,一定是准备吐出所有真相,可那时,他越过自己,看见了背后的人。他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以至于他临时改口,但纵然是看见了他所惧怕的东西,他最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自己。只是,这真相,并没有明说。
惊鸿不信,行人司可以被人伪装,但是,那御印还能有假?世间只此一枚,由太子亲眼验证的怎可有假?他不说那叫秋山澪的最后是说了什么话,可就冲着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也不见得是个可信之人,若是他的话是为了引他们入套怎么办?他们如今势单力薄,在琅琊本就格外小心,要是真的被人引入局中,才是叫天天不灵。
“怎么可能,那可是御印啊,怎么会有假?”
的确,一般来想,御印是不可能有假的,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什么都可能有假。
肖二的手牌也是独一无二的,还不是被人轻易仿制出来,还教人辨识不出,那御印又有很难?只要有那个本领,一次也是假,二次也可以假。
“他都能将肖二的手牌做的一般无二,那御印又何尝不能做一个以假乱真的假的?”
既然已经了解到了真相,如今当务之急就是撕破这层假面。
见谢长柳如此郑重其事,惊鸿不免也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确定吗,万一是……”还不待他说完,谢长柳就笃定。
“现在没有万一。怎么样?他们人呢?”问的是广南王,他方才就问过了,只是惊鸿还没来得及回复他。
说及广南王众人,惊鸿才想起来,他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了。
“呀!这会已经迟了,广南王带着家眷昨日就已经出城去了。”
广南王接到圣旨已有时日,这会是没再耽搁,带着家眷便入京去了,若不是因为谢长柳这几日不好,他们都是打算也回京了。
然谢长柳听到广南王众人已经离开的消息,震惊不已。
“昨日就走了?怎么不告诉我!”
他急不可耐,如今才是想明白事情原委,却得知王府众人已经离去。
“你昨日……”惊鸿委屈了,他昨日那副样子,茶饭不思,房门不出,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一样,谁敢来跟他说些事情。再说了,那会,他们也不是没怀疑到圣旨有假的问题,陛下传召,广南王入京,理所应当不是。
谢长柳急得都要上火了。
“把他们追回来!不能叫他们离开琅琊。”
若是圣旨是假的,广南王他们擅自离开封地,就是违抗圣命!浩浩荡荡的前去汴京,让世人如何看他,他就算可以解释,但口说无凭,谁能信他?陛下恨不得他自取灭亡怎可取信他?那圣旨可矫诏,只得让他又多一个罪名!
这时,秦煦自屋内而出。
“你确定吗?”
他方才就在屋内,自然也听见了他与惊鸿的对话,只是一时没有出来面对。他那日听过谢长柳的话后,一直郁郁不得,谢长柳是颓唐着他也一般。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神为何会因他而乱,更想不明白,这个人究竟于自己来说又多重要。
他记不起来过往,他觉着自己以后也记不起来了,但是,身体里还是有着对谢长柳的记忆,所以,才会在他说他出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入东宫的时候,那般心慌意乱。
这几日,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他虽记不得,但不代表没有过。
一切皆顺其自然吧。
可这会见事态紧急,他也不好再做无声,于是便出来面对。
那日秋山澪说的什么,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虽然更多的是秋山澪对谢长柳之间的旧事重提,可临终之言他记得。秋山澪的确是多次重复‘假’字,他当时也只当是秋山澪在替谢长柳痛心疾首,可这会一回想起来,的确是话中有话。
依着秋山澪与谢长柳之间的关系,被背叛的确太过发人深思,但,这层关系也不会真就不值得一星半点的留念,秋山澪临终之言,是真话。
谢长柳看着秦煦开门,人还站在里面,对于秦煦,他有些难以直面,毕竟那日他伤心之余出口的话太过伤人。
虽然,是气急之言,但也违心。他的确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被折腾的怨天尤人了,才至于埋怨到秦煦身上,这会想起来,颇觉悔不当初,有怕秦煦记着,但又自我安慰,反正他不是真正在乎自己的秦煦,说说,他也伤不着什么。
这样一想,他才觉着好多了,遂严肃道:
“诸侯藩王无故离开封地,是为违抗圣旨。亲王出行,一般携军士五千人护驾,那你可知,只要有五千的兵马,就足以论犯上作乱论处!”更何况,广南王是藩王,他一旦带着这五千军士离开琅琊,浩浩荡荡而去,汴京便会如临大敌,认为广南王是在犯上作乱,一旦被扣下这顶帽子,便会被陛下出兵镇压,届时,就算广南王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在世人面前,带兵入京的人是他,无诏擅自出封地的也是他。
秦煦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性,大步走来。
“把他们追回来!”
广南王是携着家眷走的,怕是行程缓慢,这会还没有出封地,他们必须在他们出封地前拦回来,一旦踏出琅琊,一切就绪都晚了。
三人骑着快马就追出了城,一路疾行,一点也不敢耽搁,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过去才好。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到,如果真就如谢长柳所言,圣旨是假的,那广南王殷殷入京,就是去送死的,不管那圣旨有没有陛下掺和的意思,一旦广南王领兵赴京,陛下都乐见其成。不费他吹灰之力就踢掉一个藩王,陛下怕是希望每一个藩王都能去自投罗网。
然而,直至追去会陵,都没有把人追上,而会陵,是琅琊王氏所居之地,会陵是琅琊最大的城池也是最古老的地域,琅琊王氏盘亘在会陵已逾百年,是此地大族,是广南王都要掂量的存在。
他们三人行至会陵城下,奈何被城门口的将士拦住。
他们几人不知为何,而那拦下他们的将士,见他们不动作却是拔刀逼他们下马。
“下马!统统下马!”
几人对视一眼,只得依照他们的意思下马,再从长计议。
“城主有令,自做日起,会陵闭关三日,一律不得出关!”
谢长柳惊愕,“为何不能出关?”
“这是我们城主的意思,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昨日广南王才带着人乌泱泱的出关,他们就开始闭关,这是做什么?怕有人拦回他们?这也太巧合了。此时他们当务之急是不得不要走这一遭的,若是拦不回广南王,才是祸起萧墙。
“吾乃广南王门下幕僚,谢无极,广南王携家眷出关,我是要随行侍奉的,今日才赶上,还请为我等放行。”
反正谢无极投效广南王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如今,他便承认了自己便是,这会陵虽是王氏为大,可也是广南王的封地,他的身份,也该斟酌斟酌,或许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那将士听说广南王的名号,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似是在考虑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见他们几人说话行头都不一般,他也不好说是真是假,自己是拿不定主意了,最后那将士中和了一下。
“我也在做不了主,这样吧,我让你们去见城主大人,由他定夺。”
“多谢。”谢长柳感激抱拳,只要能出关,见见又何妨,无非就是确认自己身份的。
待一路行至衙门,着人通传,才有人引他们进去见人。
一开始以为他们见的那所谓的大人,该是会陵城主,而到了跟前才知他们见到的人,非会陵城主。
他乃是城主门下的一参政,代城主经事,听闻守城的将士说,谢无极来了会陵,要出关去,特来请命。
谢无极这个人,他还真就听说过,先前,城主还说,这位先生如今在广南王门下,一旦这位先生择主,那天下恐是要变了。
他倒是想要去瞧瞧,这被世人趋之若鹜的贤士是何等样貌,于是他便先去见了人。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无极先生,也不认识人,去的时候就见三位青年静立于室,各不相同。
一黑衣劲装青年,腰佩长刃,面色透着泠然之气;素衣青年,面容昳丽冷峻,眸中暗光浮动;而墨衣青年,气度不凡,有着凌人之威。
三人看着都非同寻常,还叫他一时真分不出来无极先生是哪位。
于是只得抱拳上去道:
“诸位,我来迟了。”
他们听到声音齐齐回头,见到来人身着暗红色长袍,戴着一顶双耳帽,看其行头便是这里的主事。
他们一行人就独他坦白身份,于是谢长柳向其行礼。
“见过大人,我等追随王爷而去,如今在会陵受阻,还望大人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