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会陵之约3
等众人寻去时,早已经不见他人,只余广南王背靠着石块倒在地上。
他方才是被谢无极从马上推下来的,虽然没有伤着哪里,只是也多少磕到了点,这才坐着喘了会气,谢长柳就已经带人追来。
“王爷!”
谢长柳率先冲来,把广南王从地上扶起来,看着他安然无恙,谢长柳也才稍稍放心。待稳住广南王后,便朝着周遭环顾,四周空旷,早已经不见那谢无极了,怕是已经走远了。
广南王看他的动作就知他是在找人,于是解释。
“他走了。”
把他丢下来后,就驭马快速逃离了此处,去往何处也不知晓,但一定是不会继续留在琅琊了。
“您没事吧?”
谢长柳关切的问了一句,只见广南王神色难掩落寞。
广南王摇着头摆手,人倒是没什么,只语气很是失望。如今他已是老骥伏枥,力所不及了,以至于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令其颜面尽失。
“他倒没怎么我。”他也实非是要自己的性命,挟持他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顺利逃脱罢了,也犯不着给自己招来杀祸,若是自己一旦有个好歹,这里的五千军士就足以将他千刀万剐,他也没有机会走出琅琊。他如果别有目的,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与朝廷为敌。
“只是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他在我身边也是别有用心。”想他聪明一世却是落得被人算计的一天,还被要挟持了耍的团团转,想他先前差点就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害了琅琊,真是可恨!
广南王恨不得见到人就要碎尸万段,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当初,第一个来冒充无极先生的身份到他王府的人,被他看穿后一剑斩杀,原本以为,这样立了威名就不会再有别有用心的人来打秋风了,没成想啊,还是叫人钻了空子。他当初初见这谢无极,见他行踪不定,遮遮掩掩,固然对他的身份和行踪感到可疑,却也没有深究,反而是选择疑人不用疑人不用。可这原本的信任之下,却是对大梁的引狼入室!这人居然是前朝余孽,潜伏在他身边,也是意图乱我大梁江山,可恨呐,此人当诛!
他扶着广南王往回走,此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处,把周遭视野看得一清二楚。
“父王!”
秦郦才追上来,跑得匆匆。在得知广南王被人挟持后,他是焦急不安,又为了安抚住广南王妃,以至于才到现在赶出来。看着他安然无恙,也才落下了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要知道,方才听说广南王被贼子挟持的时候,刹那间,犹如天崩地裂,所幸是平安无事,那贼子未能得逞。
“没事。”
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满是对自己的关怀,广南王心中一阵酸涩,他如今年事已高,自知对事事都已经鞭长莫及,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妻儿,不然,何至于有今日这一天。
广南王回身看着秦煦与谢长柳,甚觉无颜。
“此次多谢太子与……谢公子。”
如果不是他们揭穿那人的目的,怕是还被他真的骗出了琅琊,届时,一切便不可挽回,他们这些人才是罪过。
想他当初对秦煦抱有怀疑,不仅拒绝了他的和谈,还听信贼人所言,将他们困在会陵,如今一想起来就自觉羞愧难当。
“王叔客气。”秦煦扶起广南王,未能受他一礼。自己是晚辈,当不得。
“只是,小侄还是希望与王叔一谈。”秦煦主要目的是劝服广南王,经此一事,广南王该放下成见了吧。
“我知道你要谈什么,不必再说了。”广南王突然打断秦煦的话,这让秦煦以为他还是那般固执,不肯相信自己,不愿与东宫一起谋条出路。
“王叔?”
秦煦不知,究竟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以至于广南王还不肯信任自己。虽然东宫如今是有难处,可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琅琊也是深陷泥潭,若是患难与共,互相扶持,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
然广南王却是沉吟道:“你是否已经同云中达成一致?”
“是。”秦煦点头应了,既然是与诸王同谋,必然会事先计划好一切,他知道,之于云中,琅琊更棘手,是以,他会先说服云中再同琅琊协商。广南王虽能独当一面,不过他也会看云中的选择,如果都能站一条线,他也不会婉辞。
而一旁的谢长柳在听到秦煦应允的话,很是惊讶,但看秦煦面色郑重,不似有假,他也未着急求解。只是他困惑的是秦煦什么时候和云中已经有过联系?要知道,在琅琊后,他们受制于谢无极,他不仅断了与云中的联系,连汴京那都是一筹莫展,那秦煦又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他的人一直在云中牵线?但他当初不是说,他们的消息一直受到闭塞了吗?而这一切他都未可知。想来秦煦是瞒着他的,他早想到的。当日,在会陵牢狱里,他不就已经坦诚一切了吗,那个时候秦煦也没有否认,他真的是在试探自己,其实,至今,秦煦都可能对自己非全然的信任。
谢长柳心中虽有股涩然,但想到秦煦并非是当初那个秦煦,也就释然了。
他们不是一个人,真正的秦煦,不会不信自己的。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广南王接着道。不过看起来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反而是深思熟虑后的考量。
“如今琅琊差点毁于我手,幸得太子襄助。如今你我境遇相当,琅琊也愿追随东宫,只……”
秦煦似乎知道广南王要说什么,在他话落之际就迫不及待的给了他承诺。
“琅琊、云中与东宫从此结好,三方鼎力相助,日后成事,绝不削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煦说得掷地有声。
他知道广南王要的是什么,他知道藩王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可以承诺,只要他在,便给他们藩王的权利,但前提是,他在,他是东宫,他也是日后的帝王。
广南王肃然的看着秦煦,两人对视许久,目光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广南王终是点了头。
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汴京不仁,他们也唯有自寻出路了。
看着们达成一致,也算是他们圆满的完成了这一路的任务,谢长柳不禁为秦煦高兴,自此,东宫也不是独木难支了。有了藩王的支持,就算陛下要易储,也要掂量太多。
“不如就定今日为会陵之约。”
“会陵之约?不错,可以。”广南王也很赞同这个提议,今日,是为会陵之约!昭示着琅琊与东宫,自此,鼎力相助,相互依靠,众志成城。
有惊无险后,广南王便带着所有人原路折了回去,此后,也不会轻易再踏出琅琊之地。
而秦煦他们却是要打道回府了,他们出来太久了,如今也已经完成了一桩心事,是时候该返航了。汴京,还等着他呢~
两人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顶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享受着吹来的清风,踩着没过脚踝的青草,一同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原野尽头。
尽头是碧绿的草与蔚蓝的天接壤,好似,本就是一体。
这一刻,两人有着前所未有的舒心。
风撩起谢长柳的额发,吹着他们的衣衫在空中飞舞,在那一刻,有了交汇,两道身影也有了重叠。
如今心中终于落下一件大事,谁都有着前所未有的舒心与恣意,面对着这辽阔的原野,多想,纵马恣意一场,定然酣畅淋漓。
最先说话的是谢长柳,他想,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什么时候启程?”
谢长柳知道,秦煦是时候该走了,他是天上的星,也只会回到天上去,他若是鹰,也只会在苍穹翱翔,他不属于五湖四海,他不会像自己一样随波逐流。这就是他跟秦煦最大的区别。
他要回到属于他的天地去,回到他的王城去,他生来便是天子,日后也将在汴京里成为自己,成为帝王,自己终将仰望日光,抬头是他,低头也思他。
“或许就在这几日吧。”秦煦应得松快,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回去后,他真正面临的就是汴京的那一池浑水,是帝王的猜忌是元氏的忌惮,是从未结束的纷争。他没有回头路能走,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他只有迎难而上,他只有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谢长柳都知道,所以,他从来都是认可秦煦的选择,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他。
谢长柳目光从左边挪到右边,收到眼底的景色没什么两样。
“就是不知道惊鸿在哪?是否已经安全,不然同他一道了。”时至今日,惊鸿都没有消息,也不知,是否还在琅琊,或者在某处躲着。
秦煦却是对惊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惊鸿也不是蠢笨之人,他会见机行事的。
“放心吧,广南王回城的消息传回去他就知晓一切了,必然不会再在此地逗留。”
一语结束后,有了许久的沉默,耳边都能听到风的呼啸声,也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秦煦起了好几次的话头,都没有及时说出来,这一次,沉默却是给了他机会。
“谢长柳。”
他唤着他的名字,谢长柳应了。
“嗯?”
“跟我回汴京吧。”
跟我回汴京吧。
跟我回汴京吧。
简短的六个字,却像是砸进谢长柳心湖里的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谢长柳看着远方,墨色的瞳孔里慢慢的盛起了氤氲,映着白云蓝天,这是他如今的世界。
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呢?秦煦心中有许多的答案,可是他选择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解释。
“你若不跟我走,你能去哪呢?”
“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他早年就在世间流浪,纵然不归去汴京他也有地方可去,他已经习惯了不在一个地方长留,他想,自己是自由的。而他之所以会为汴京驻足,他想,只是因为汴京有着一个人,有着他曾经的一切吧。
他可以走遍世间,可秦煦不能。
他想过,若是秦煦不说让自己跟他回汴京的话,他或许也会跟着他走,他终究是放他不下。他想,自己,成为现在的自己,不也是为了他吗?可是秦煦说了,他说,要带自己回汴京。其实在他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心中像是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雨露,有什么生根发芽,盛开出最大的花。
他面上作波澜不惊,可谁知道,他内心的喜悦。他等的,不也是这一天吗?
而对于秦煦来说,他为什么要提出让谢长柳跟他走,他可以有很多的解释,尽管说出口的是最不真的理由,但都知道,真正的缘由不为那几个。
他终会回京,他真正的战场在汴京,他也只会在汴京,世间他处,他却不能留下。他不得不回京,可是,再想到自己终要离开的那时,他却滋生出不舍来。
他舍不得的是什么?
不是琅琊,不是世间的自由,是谢长柳。是这个,看着自己会眼含热泪,会笑会哭,会说很喜欢自己的人。
他放不下的终是他呀。
他终究是把自己变成了那个秦煦,尽管自己不记得曾经,可也是那个人了。
他是秦煦,一直都是。
秦煦晃着神色,故作道:
“你不是说要辅佐我吗?这就食言了?”
“你对我也非坦诚,可我对你已经知无不言。”谢长柳却不说要应允的意思。他偏要计较,计较秦煦的隐瞒。
秦煦哑口无言,半晌,都没有再出声,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还是在想着该如何解释。
“是,先前,是对你有所怀疑。”他承认了,在隐瞒时,他未想过自己会有同谢长柳有解释的一天。那时,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短短时间里,重新钟情一个人,尽管已经非旧爱,但,还是会喜欢上。或许,他从来都有爱着他,只是,是如今的自己,不知道的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我对你也可以坦诚相待。”
谢长柳扭头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对,久久相望,眼神里蕴含了太多的东西,让谢长柳知道,秦煦不是因为想要自己的辅佐才想带自己回汴京,他跟自己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秦煦啊~”他这声秦煦唤的很长,又饱含了太多的惆怅。
“我还能再信你几次呢?”
这一刻,秦煦胸中似乎被什么狠狠的锤打了一般,谢长柳的话,让他觉得太过沉重,压抑着他。
他没有再避讳什么,他想这一刻,他要把什么礼节、人伦都要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