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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小詹妃闯御宝阁

两双漆黑的眼睛就这么对望着,秦琰年纪小,不定性,他眼珠子转溜个不停,却是将目光一直落在谢长柳的脸上,似乎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来。最后他什么都找不出来,只得发问:

“先生前几日是病了吗?”

谢长柳前几日没有教他,在他的认知里,就是生病了才会教不了书。就跟以前宫人跟他说的,母亲是病了所以才不能照顾他一样。可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生病了,因为他的母亲就是生病了,最后就不住在皇宫了,他在皇宫里再也找不到她了。所以,他不想让先生也生病,他很怕,先生要是生病了,也会跟母亲一样,最后就不在皇宫了,那个时候他就找不到他了。

谢长柳听着小孩天真的话,并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只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先生病了,所以不能教小殿下了。”

一听他说果真是病了,秦琰抬起自己的小手,踮起脚,做大人模样的努力的贴上他的额头,试图试探他的温度。

可惜他还小啊,哪里明白人体的温度的不一样呢。他皱着眉头贴了好一会,都得不到什么结果。只得又眼巴巴的问他:

“先生那现在是好了吗?”

谢长柳被他给自己测温度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但是心中更多的是熨帖。他捏着小孩白胖胖的小手,软着声音回答。

“是,先生已经好了。”

他幼时也常常被人这样对待,父亲,母亲,鱼爷爷,还有秦煦等等……如今时过境迁,自己还是自己,却很多东西都变了。

他看着小孩,六岁的年纪啊,什么都不懂,却也要什么都懂了。

孩子至善至纯,然而,自己的出现,却是别有用心。

先前,他也想过,若是孩子顽劣不驯,那这个人必然是没有资格顶替秦煦的,可如今,这个孩子乖巧懂事,他却有点瞻前顾后起来。

如果他不是被陛下选中的觉得能接班秦煦的人就好了,如果他只是其他的普通皇子就好了,或许,这一刻他都不会这般复杂与煎熬。

他看着秦琰那稚嫩的小脸,有那么多的不忍心,却有心无力改变什么。他可以对一个孩子起了悲悯,但是,改变不了他同陛下斗争的结果。

秦琰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拉着他的大手要把他往书案那边牵。

“那我们继续读《百家姓》吧。”

“好。”

秦琰很懂事,他知道自己的先生病了,也很懂事的主动去读书,自己爬上他的凳子,翻开书,等着谢长柳来教。

扶香在御宝阁外观察了许久,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寻常宫人,她试图去拦过一个看着就怯懦好问话的,结果,对方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不觉得她这是在装傻,而是这些人压根就是闭紧了嘴,什么都不敢说而已,如此看来,里面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们预想的那般。

可是最让她意外的是,十皇子会进出御宝阁。

陛下最是疼爱十皇子,他去御宝阁做什么?里面有什么人是十皇子可以见的?可是十皇子的生母不是早年就去世了?人都埋在不知道哪个地方,里面会是谁?难不成陛下喜欢那女子到要把十皇子过她膝下的地步?当年十皇子丧母,宫中无数后妃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抚育十皇子,毕竟,膝下有子和无子是两个不同的命数。然而陛下最后却一个都没有同意,依旧让十皇子一个人住着一个偌大的宫殿,还特许了女官教导他,如此殊荣,无人可及。

她看着十皇子小跑着进去,好久都没见出来,那些宫人都似习以为常般了跟着其他宫人闲聊起来,如此惬意。

她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就熬不住了,见里面人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也就只得先撤了。

回去后,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告诉了小詹妃。

小詹妃看着自己涂得猩红的指甲凝思了许久,最后却是道:“你去把珂儿抱来。”

珂儿说的是她前年生的孩子。当年,在她忧心忡忡下,腹中的孩子还是平安落地,没有如她所想是个女孩,但,她也疼着,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纵然是在深宫里,她也明白,这个孩子或许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倚靠。也是如今陛下最小的皇子,十一皇子,秦珂。如今不过一岁的年纪,却也在满屋学着走路,陛下隔几日就要来看上一眼的,摸摸他的小光头,扶着他走几步。

扶香未能明白小詹妃的意图,却也对她唯命是从。

“是。”

直到跟着小詹妃出去,她才恍然大悟,主子这是要利用十一皇子进御宝阁一探究竟。

十一皇子如今不过一岁多,正是惯哭闹的年纪,带着他,或许会很便利。

她们带着十一皇子到了御宝周边,御宝阁外有一小片青梅林,此时的季节已经落了果,满树的叶子恰到好处的避着光,投了一地的阴凉。

挨着墙角长的几颗青梅树,伸了枝条到墙内。

她们站在青梅树下,移动着视线看向墙那边,只是,除了屋顶,也看不出什么来。

扶香将十一皇子此刻抱着玩的球拿走,十一皇子看着自己的玩物被夺,一开始还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直到扶香把球丢进了那高墙内,十一皇子才后知后觉起来自己的玩具给丢没了,当即就大哭起来。十一皇子从小被娇宠着,没有受过委屈,又被养的好,虎头虎脑的,是以哭声很大,足够里外的人都听的着。

小詹妃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心疼不已,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拐到了御宝阁的正门口,似要从这进去给孩子找球。

门口的侍卫看着宫里的娘娘带着大哭不止的皇子过来,头皮都发麻了。

远远地就跪地行礼,本以为也只是路过,哪知她们步履不停,直接就要越过他们进里边去。眼看着她们走来就要直入御宝阁内,再也憋不住了抬起胳膊拦住了人。

“娘娘恕罪,陛下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小詹妃看着横膝前的两只手,一双美目一横,盯着那俩个侍卫怒喝。

“本宫还是一宫之主,本宫怀里的是十一皇子,岂是闲杂人等?你们都给本宫让开!”

那两侍卫见此更是不肯让了,在她们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猜到了她们的意图。在小皇子断断续续的哭闹声中,他们依旧恪尽职守,固然脊背弯的低,却手臂不曾放下。

见路被堵住,小詹妃严厉的指责起他们。

“小皇子此时哭得不停,若是哭出个好歹来,你们承担得起吗?”

其中一侍卫见此,只得顺着她的话道:

“属下这就给皇子请太医去。”

小詹妃一听,勾着饵前的鬓发却是回绝了。“小皇子的球丢进去了,本宫去寻则是,用不着太医。”

说白了,压根不是小皇子的事,是她们想进御宝阁罢了。

“可……”见他们还不肯让路,小詹妃彻底怒了。

“休要胡搅蛮缠,这皇宫里有何处是本宫去不得的?”

她冷冷地剜了一眼两人,说着,小詹妃就抱着十一皇子挤开原本两手交叉横亘在中间的两人,带着人义无反顾的闯了进去。

两侍卫眼看着她们浩浩荡荡的进去,也拦不住,这刀虽然配在身上,可是她们的身份自己却是动不得一个手指头的。

“去玉清宫禀报陛下!”

如今唯一能镇得住她们的就只有陛下了。

小詹妃气势汹汹的进了御宝阁内,却是不曾到丢进球的那方去,而是直接进了后殿,按照皇宫殿宇的布局,一般人都是住后面的。

殿内的宫人见了小詹妃统统跪地见礼,皆是惊慌失措,没有人知道,小詹妃怎么突然就来了御宝阁。看着她们的阵仗,没有一个人敢啃声,毕竟如今的后宫,小詹妃才是最得罪不起的主子。

小詹妃就这样畅通无阻的到了后殿,身边跟着的宫人率先探路去瞧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物,根本不存在那个她们以为被陛下的金屋藏娇的妙人。直到进了后边的西跨院,左边的那间,听见里面传来十皇子秦琰的朗朗读书声,人小,中气倒足,咬字清晰,读得也起劲儿。小詹妃循声而去,一路沿着回型游廊走,终于,声音愈加清晰,她扭头看向右边那大开的窗口,从那窗口中,她看见了里面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他在自己的视线里,是侧身站着,他目光落在前方,整个人像是夏风、像是春水般,几乎有着要沉溺人的温柔。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她看着他,许久都没有缓过神。

怀里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哭了,小手揪着她的前襟,睡得正香。身后的宫人一个个在她背后站着,她不发一言,众人也不敢置一语。

她听见他清润的声音,他说:“姚邵湛汪,祁毛禹狄,米贝明臧,计伏成戴,谈宋茅庞;熊纪舒屈,项祝董梁,杜阮蓝闽席季麻强,贾路娄危。”

她小时候也读过《百家姓》,她记得这是出自《百家姓》里的内容。而她最记忆犹新的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楮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喻,柏水窦章。当年,她记百家姓就跟记天文一般,挨了多少记夫子的打才给读顺了,而最开始的那几句记得最深,朗朗上口。

“娘娘?”扶香不知小詹妃在看什么,刚出声询问就得来小詹妃的一记眼神。

小詹妃蹙眉回头瞥了一眼扶香,虽然眼神很浅,但是透着股子凌厉,扶香吓得连忙噤了声。

小詹妃深深地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眼神之中有不舍有惆怅,最终是带着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见着她们风风火火的进,匆匆忙忙的出,不知何故。原本以为这位主子是来生事的,都已经差人去玉清宫回禀陛下了,岂料小詹妃这么快就出来了,后面宫女手里拿着球,似乎真是去捡球的。

他头垂着,看着自己视线里闪过的各色绫罗衣裳,最终脚步声远去,才是真真儿的松了口气。

今日真是有惊无险。

于他们这些护卫来说,皇宫里谁都惹不起,就连宫女太监都得端正了态度,不然,就是触了他们背后哪宫主子的霉头,有他们受的。

小詹妃眼神都没留一个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除了门口的侍卫不解,连她身边的宫人都不解。

而回了葳蕤宫的小詹妃,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后就独自在屋内坐了一下午。扶香不知她是怎么了,好好的去了一趟御宝阁,人没有见着,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如今也还是一副这样的模样,倒真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看着阖紧的朱红大门,更多的是对主子的担忧。

今日之事她们闹得大,怕是陛下那已然惊动了,主子不仅不想办法来缓过去,此时反而关起门来反省自己,真是急人。

可独有小詹妃她自己知道,她失的是什么。

今日,当再次见到那个人时,她是惊愕的,也是欣喜的。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以为,自己进了宫,就算是彻底的与当年断了联系,可是,在宫里,她还是见到了旧人。

夫子曾说,人这一生,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遇见,而离开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天注定的离别。

她信了,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不在乎所谓的别离,但是,再见到旧人时,她觉得自己是在乎的,在乎下一次遇见自己究竟还是不是当年的那般模样。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夫子教错了还是她压根不是读书的料子,这什么道理,她还看不透彻。

而那个人,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再见的一天。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人,居然还是遇上了。想那谢家当年成为多少人的茶余饭后的闲资,感叹那谢家,当年风光无两,却是一朝惨淡。

她也以为,这个人或许是死了,也或许是在大梁的某一个地方,隐姓埋名,活得苟苟且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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