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罪臣之子不无辜
谢长柳看看青年变色,停止了靠近的脚步,离他差不多一丈远。
他这般反应,难不成他的仇人是秦煦?谢长柳还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谢长柳思付之时,前面的人突然有了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在他抬手预备把手中的暗器射出去之际谢长柳手疾眼快的一把钳制住人的胳膊反剪在背后,就着他的手把那飞镖给夺了下来。
谢长柳动作迅速,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制服了人,也没叫旁人发现什么不寻常来。
两个人贴的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有些人倒是好奇的多看了他们几眼,只以为是认识的在闹着玩。
“这么多人,兄台找死也要分时候、不要拉着别人。”谢长柳凑近了他,几乎要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喝止。
身前的人在反抗,谢长柳运了内力压制人,任他如何动弹都不能够收回一分。
陡然间被制住,那人慌张的回头来看,他脸上还有未褪去的苍白以及惊惶。突然被扣住的时候以为自己暴露了,那一瞬间他是害怕的,家仇未报,仇人逍遥法外而他却要下去寻他们了。
他试过挣扎,只是任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背后的人武功显而易见的在他之上。
捏着他手腕的手掌分外冰凉,可是,他全身都如同在油水里滚过一般,火辣辣的。
他看到了背后挟持住他的人,连着斗篷的帽子半遮脸看不出什么,可是那下半张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线条过分的柔和裸露的肌肤白皙得如同清晨未化的寒霜,红唇微动,牵出的弧度带着讥笑。
他没看清谢长柳,谢长柳却是把他看了个明明白白。就连他眼中那瞬间掠过的害怕都一一被他收入眼底。模样看着的确是年轻,恐与自己不相上下,就是浑身都带刺一般。
“关你何事!”他回头瞪着谢长柳。他发现了,此人并非是羽林卫,也不是其他什么三军里的人,若是,岂会在暗中制服自己,看着并没有闹大把他移交官差的意思。瞬间就卸下了后怕,太子的銮驾已经过去,这个时候动手也已经迟了,对于擒住他的人,分外懊恼。
人潮往前移动,就独留他们还在原地,十分扎眼。谢长柳手下微松,那人就奋力从谢长柳手里夺回自己的胳膊,只是暗器仍被谢长柳攥在手里。
谢长柳似笑非笑的看着人,当真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不自量力。
瞧他话说的,这怎么不关他的事,要是他真出手伤了人,届时禁卫营等三军的人就会把他们都围了,所有人都逃不掉,每个在场的人都要接受大理寺的审问,而他一个从宫里偷跑出来的人若是被抓又怎能脱身,不是自投罗网吗。纵然不是为了其他,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要制止不是。
“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个关头行刺。”谢长柳声音压的低,是在给彼此一个活命的机会。
今日是镇北王归京的日子,陛下岂能容忍有人坏事,但凡出了一点差池,以儆效尤的他们死的都不会好看。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跟谁有仇,反正,不能在自己面前犯事,也绝对不能牵连到自己。
青年揉着被谢长柳扭痛的手臂,看着谢长柳,咬牙切齿道:“只要杀了仇人,死又何妨。”
当真是不怕死的。
他看着太子的銮驾接近眼前,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动手的,结果突然被人给阻拦了。可是失了这次机会他哪里还能再见到太子,如何才能报仇雪恨?他瞪着谢长柳,眼中也升起了恨意。
谢长柳拧眉,看着他眼中的狠厉若有所思,若非是武功差,就是个狠角色了。
此人果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就没有想过,如此鲁莽行事不仅报不了仇还会白白送命吗?既然如此,反正都是寻死,何不自己寻条河投河自尽算了,白白牵连别人做什么。
“谁是你的仇人。”谢长柳发问,看他这个年纪,与街道正中间的几位身份贵重的人谁会是仇人?
只是,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乘其不备推开他就跑了。谢长柳直觉怕是跟秦煦有干系,放心不下,追着人就去了。
两人你追我赶,于人群中穿梭很是惹眼,任谁都能看见他们的追逐。
前面人多,道路拥挤,只要他慢下一步就会被后面的人抓住,于是,他闪进了巷子里。
汴京城大,巷子也深,越往里去人就越少,除了狭窄道路上推挤了诸多杂物,走路都需要小心翼翼,不然容易被绊倒。
谢长柳好歹在汴京生活了十多年,汴京里里外外他混的比谁都清楚,这巷子固然四通八达,可只要走到了死胡同就是一条绝路。
不出意外的,这位兄台根本不熟悉这里,被人穷追不舍下在巷子里胡乱蹿,没多久就真到了死胡同。
谢长柳把人逼到了绝路。前面是一座连着左右房舍的白漆高墙,足足有接近两丈之高,除非他翻得过去,要不然就是打倒后方的人,不然还真没机会逃出去。
不过,看这青年,似乎哪样都是不成的。
青年被逼上了绝路,却是不肯认命,他在墙下停下,望着那高高的白墙,一个发狠助跑往前跳跃,试了几下却是都够不到头,应该说一半都难够上,更别提翻过去了。
谢长柳见此也不再追逐,他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了。
这人除了有一身蛮力,并无什么高强的武艺,他刚才攥着他的胳膊时探过他的手腕,脉搏寻常无异,更没有一丝内力,顶多就是会个几招几式,似乎就是现学现卖的,根本不成器。
“别跑了,这地我比你熟,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长柳胸有成竹的往前慢步走去,一边取下头上的帽子。反正这地儿也没有其他人,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索性就取下来了,毕竟这一路追的他发热,薄汗都有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的奔跑过了,自从自己体内的禁药衍生成了致命的毒药,谷主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切记要修身养性,没必要的武功内力都不要动用,不然一旦运用起来,毒素只会蔓延的更快,离死也越近,他惜命所以一直听着,这几年来甚少动武。而今日实在是无法,若非是担心牵连上秦煦,他必然不会多此一举插手别人的事情。这一时跑起来,还真有些体虚力不足,脚下发软。他喘着气,心跳也在慢慢平复。
只是青年在看到谢长柳摘去下帷帽后的模样脸色就是一变,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变化,让人一眼就可以瞧出。
他虽然没有叫出谢长柳的名字,可是,他认得他,那双眼神里有恨有怒,似乎都能射出刀子了。
“小人!”这是他对谢长柳的称呼,眼底冒着红,看着对他的恨意也不小。
谢长柳脸色沉下去,不是因为他的一句‘小人’而是对方对自己的恨意。可自己却是不记得有在哪里得罪过这个人,想他这些年来,得罪的人虽然不少,可是,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谢长柳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追问,只是再次问起他的目的。
“兄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要行刺的是谁?”
青年讥笑一声,睨着谢长柳里满是骇浪般的仇恨。
“呵!自然是跟你狼狈为奸的东宫太子!”
果不其然,他的目的是秦煦啊。不过他说的是跟自己狼狈为奸?难不成他见过自己跟秦煦一起?什么时候?云中还是琅琊?两年前还是前几个月?可是他们在那里也没有对谁动过手,除了秋山澪,不过那是个死人了,而他是哪里冒出来的仇人?
谢长柳心中逐渐重视起来,看来自己追过来是正确的,不然这个人就是个祸害,就跟他留给秦煦的火药一样,随时都会炸。
毕竟他见过自己,见过秦煦跟自己一起,而他现在还在汴京里,那这个人就危险了,时刻都会威胁到他跟秦煦,一旦这个人落到陛下手里,就会是个麻烦。
“太子声名在外,你究竟同他有什么仇?”先不说其他,他既然口口声声说秦煦是他的仇人,秦煦又是何处得罪了他?
想他秦煦身为东宫太子,自任东宫以来,循规蹈矩,正义凛然,除了对立的政党,无不对其赞不绝口,又岂会得罪人?
青年冷笑一声,看着谢长柳走近,自认为是无路可退了也不在负隅顽抗,靠着墙,瞅着来人,指甲都扣进了白墙里,抓了满指甲的白灰。
“呵!若是没有两年前他在南郡大开杀戒,他哪里来的好名声。”
南郡?谢长柳明了,莫非是假币一案的贻害?当初假币案他接手了前半部分,只后来庆河坠崖后他又失明消极,在南郡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但是,也多少听说过,秦煦雷厉风行,处置了关于假币案的所有大小官员,可谓是把南郡大换血了一遍,自此元氏在南郡的根也是被拔出,可谓是给了他们重伤一击,由此也让元氏与东宫彻底对立,无半分亲情可言。
谢长柳不由得皱眉,只是如今两年过去了,这人是来报仇的?他是其中官员的家眷?
“你是从南六郡来的?”谢长柳确认。
“是!”他回答的坦荡,没有丝毫扭捏。
谢长柳看着人那引以为豪的模样嗤笑。
“呵,南六郡是元氏当年中饱私囊之地,各路官员以元氏为尊,私铸假币,滥杀无辜,你气性什么?”
纵然是跟秦煦有仇,可他在南郡里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且都是请示了陛下按照大梁律法走着正规流程处决的,跟秦煦有什么阴私关系?凭什么要冲他报复?既然如此,那大理寺刑部不是天天都有人去复仇?要都如此,大梁律法的意义何在?都乱套了吧。
谢长柳所言激怒了青年,他听不得自己父亲也是罪党的言论,红着眼声嘶力竭的嘶吼。
“那是别人,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们就得抄家灭族!”青年胸膛起伏不定,胸中是难以消平的怒火,他只知道他们家族所受的苦难,他家破人亡的痛苦,他苟且偷生的隐忍。
抄家灭族?又得到一个线索。
谢长柳手隐匿在宽大的袖笼中把玩着方才从青年那夺过来的暗器,继续套他的话。
“当年太子处置了南边的一律牵扯到假币的官员,真正抄家灭族的没两个,情节不严重的都是摘了乌纱帽罢了,少者流放,你难不成是逃犯?”
青年红着眼喊道:“是!我父亲乃是济州郡守何通!我乃何通之子何长生!”
青年果真是个不怕死的,还敢自爆身份,且如此大声宣扬,也幸亏是在这深巷中,门可罗雀。不然被人听去,来堵他的人就不是谢长柳了。
果然还是当年南六郡的贻害啊,所谓斩草除根,说的就是如此。
他说他父亲是何通?何通的确是首当其冲被勒令抄家的,毕竟假币一案他的嫌疑最大,可何家满门应该没什么人了吧,那他怎么就逃出来的?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也在被砍头的犯人里吗?对了,元艻!他是元夫人的妻族,作为元艻的外甥,得到元艻的庇护把人保下来的确不成问题。想来就是元艻从中耍了手段,让这何长生活了下来。
而他既然都已经逃出生天了,不好好苟活着还异想天开的出来报仇?就凭他一己之力能报得了什么仇?元艻莫不是推他出来投石问路的?好歹也是他的外甥,居然舍得,这人要是死了,何家就没后了。
“何通罪该万死,太子为民除害,有何不可?”谢长柳睥睨着人,秦煦所作所为皆为正统,天下人都未曾指责他一分过错,他一个罪臣之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怜他同自己一样,家破人亡,孤苦无依,身世浮萍,但是,可怜又如何,也仅是如此罢了。罪臣之子不无辜,何通遭的杀孽死一千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