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小可怜
“那薏仁酥您还吃吗?”十皇子眼巴巴的看着桌上还剩下的最后一碟点心,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谢长柳看出他的小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发出的声音带着一股忍俊不禁的轻笑。
“我不饿,不吃。”
听他说不吃,十皇子眼睛瞬间亮起来,抓起薏仁酥就开始往自己还带着酸枣味的嘴巴里送。
谢长柳抬起脸,瞅着十皇子大快朵颐。“怎么这么喜欢?可有不喜欢的?”
十皇子虽然是小孩子,不过宫里的礼仪教得好,吃相也不难看,只是摸向碟子的动作手疾眼快。一边细嚼慢咽的回答。“我都喜欢,只要是好吃的,都喜欢。”
说完,又想起什么睁着大眼睛接着道:
“就是不能吃花生,嬷嬷说我吃不得花生,会生病的。”
谢长柳了然的点头,看来十皇子是对花生有忌口,若是吃了得风疹。
每个人忌口的东西不一样,这个得看个人的体质,他就挺好的,从小就是什么都能吃,只有不爱吃的。不过,说起忌口,他恍然间想起他的阿眠倒是也忌口。还是他那时候混账,东宫里有什么好吃的但凡回家都会带回去跟家里分享。太子和鱼爷爷也知道他是想着家里,于是不等他提从来都是会自主的多备几份给他带回去,他一向也是接受的理所应当。还记得那一年,陛下赏赐了东宫一种进贡来的荔枝,听说是鲜有的特品,全天下都没多少,还是外邦翻山越岭送来的。其果实无核,果肉饱满,洁白如玉,吃起来也比常见的荔枝清甜,一颗能有夜明珠那么大。
陛下赏赐了东宫两篮子,刚好那日他回家,于是太子便叫他带回家一篮子。
太子有着好东西,从来都不会忘记自己。
得了好东西,他欢天喜地的就回去了,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归家,他提着去跟母亲同阿眠分享。阿眠也是第一次吃荔枝,他年纪小,吃喝都很谨慎,除了肉糜之类的吃食就算是水果也不敢乱给他吃。那日是难得的破例,是陛下赏的,太子赐的,儿子带的。而荔枝无核,味道甘甜,便也容许了给阿眠尝尝。荔枝性温,吃多了会上火,母亲也没敢多让他吃,不过捧着吃了三两颗。哪知晚间的时候就浑身起了红疹子,雪白的胳膊腿上都是,最后蔓延到脸上去了,可能是难受阿眠窝在母亲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母亲也着急,阿眠从小身体就好,但是一出事就六神无主了,最后还是经过大夫的诊治才知是吃了不该吃的,待大夫开了药喂阿眠喝下也就作罢了。大夫说并不严重,只是看着严重罢了,幸亏是吃的不多,疹子过两日就会消退,大家也才安心下来。
那一晚上挺折腾的,母亲把阿眠那一天碰的吃的都检查了一遍,都没有什么问题,除了谢长柳带回来的那筐荔枝。所以这根源都毫无疑问的指向了他带回去的荔枝。
谢长柳那时候也还是个半大少年,被阿眠吓得一晚上没敢睡,第二日就失魂落魄的回了东宫。
原本也是好心,哪知差点给阿眠带来坏事,谢长柳那时年纪也小为此耿耿于怀了许久,后来再次回家,就不大愿意要东西带回去了。
思绪回笼,谢长柳只觉得十皇子同阿眠冥冥之中有许多的相似之处。七年多了,阿眠他们也走了快八年了,要是,世间真的有轮回转世,他约莫是要觉得,十皇子就是他的阿眠了。
“那是不能吃,对于你来说,花生是发物,吃了会长疹子。”
“嗯嗯,所以我都没有吃过花生,糕点里也不能放一点。您吃过花生吗?是什么味道啊?”十皇子好奇的问他。他没吃过就才会好奇,有时候他看见宫人坐在栏杆上嗑瓜子吃花生,一层脆脆的壳剥下,里面的果实包裹着红色的果衣,然后搓掉红色的果衣,里面就是酥脆的花生米,他见他们吃的很香,也垂涎了许久。他觉着花生应该是不难吃的,不然,他们怎么就吃的那么开心呢。
谢长柳不常吃这些零嘴,小时候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毕竟有更好的。还是这些年在外面走南闯北的,经常在客栈落脚,常点的就是花生米,主打的就是一个便利,管够,饱腹。
他回忆着那个味道,给出答案。“花生么?脆脆的,嚼着嚼着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
“好吃么?”十皇子期许的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只要他说出好吃他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要吃上一次。
谢长柳斟酌一番,半真半假道:
“味道显得寡淡,不怎么好吃,没酸枣糕、马蹄糕好吃。”
听完,十皇子咬着薏仁酥悻悻得摊在了他身上,这是对花生失望了,毕竟没有他期许中的好。不过没失望多久又来了精神,眼里透着狡黠,凑近谢长柳的耳朵低声说着别人都不知道的悄悄话。
“行吧,其实之前我还想着偷偷尝尝花生呢,就是想看看是什么味道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御膳房那边我还不知道路呢,送来宫里的是半点花生都没有的。”
阖宫上下都知道十皇子对花生忌口,特别是御膳房那边更为慎重。送到十皇子面前的,肯定是经过多番检查的,花生这样的对十皇子有害的食物无论如何都混不进去,他也没有机会遇着。
谢长柳好笑,点着他的后脑勺心里七上八下的。人不大点子倒是多,这样的想法都敢有,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他。这要是没个人看着就跟猴儿似得窜天上去了。
“你个鬼灵精,花生不可以吃,可千万别有这个想法了。”
受了教,十皇子点头。等他吃完,只见花球依偎在地毯上睡着了。蜷缩着身子,白白的一团映在繁花似锦的地毯里。
小孩子是兜不住话的,他吃完可能是觉着无趣就忍不住跟谢长柳讲起他最近的所见所闻。
“先生,我给您讲,前几日玉清池盛宴的晚上我见到了四王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呢,我以为父皇都没有兄弟的。”
亲王早年就离开了汴京,十皇子从出生到现在的确都没有见过谁,陛下也不是个喜欢叙旧的人,每年的除夕,都是不会愿意召见藩王入京的。
“是吗。”谢长柳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镇北王么,那日为他设宴,定然得以被众人知晓的,十皇子身为陛下的子嗣,是要出席的,自然也会认人。
“他还带着一个哥哥,就坐在他旁边。”
“嗯?哪个哥哥?”
十皇子掰着手指头,指甲盖里有点心碎,他试图去抠却是抠不出来,手指头短小,指甲也不怎么长。
“没见过哦,不过父皇说,他是哥哥,也比我高,可是,他很奇怪啊。”
十皇子提起那个哥哥小脸上就堆满了困惑,贝齿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斟酌真假。
谢长柳从他的脸上扫过,从自己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手。
“怎么奇怪呢?”
“就是那天在宴会上,他本来还乖乖的坐在四王叔身边,可是后来他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叫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掀了。”
谢长柳淡淡的听着,只听十皇子似乎还有些唏嘘的接着道:
“他叫的好大声,好多人都听见了,很吵,还会乱动。四王叔差点制不住他,还是父皇给了他夜明珠他才乖了。”
十皇子还记得,那一晚上他就坐在他们旁边,在上面是太子哥哥。
那个哥哥本来还乖乖的坐着,看着就是一个很懂事的少年,而且长得也很好看。他第一次见他,觉着好奇还在席间悄生生的多看了几眼。后来大家都在吃东西了,突然间他就叫出来了,而且很大声,不知道叫的什么,反正就是有些暴躁,还会像小孩子一样蹬腿哇哇大哭。他看见四王叔抱着他想要安抚他,叫他不要胡闹,可是,他不听话,依旧闹着,最后还打翻了桌上的东西。酒啊菜啊,稀里哗啦的倒了一桌子,连四王叔身上都是酒水菜肴糊弄了他一身。他做了错事,可是他还在闹着,大家都这么看着他闹。
他很害怕,很怕那个哥哥会过来欺负他,最后在他胡闹的时候他害怕的躲到了太子哥哥的身边。
本来,他也有点害怕太子哥哥的,可是,他记得先生教导他的话。先生说手足之间是天底下最亲的关系,里面纠缠着分不开的血缘亲情,纵然可能会有着疏离与龌龊,但,也会是在你未来囹圄之时唯一能展望的机会。他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他明白,先生这是在告诉他,是让他在遇到危险之时,可以依靠他的手足,也就是他的哥哥。所以啊,太子哥哥是他可以依靠的,如今对于他来说可能就是危险之时,他要避开、他要依靠。如此也就卸下了那一点害怕与防备,安安心心的躲在他的背后。
他就藏在太子哥哥的背后,揪着太子哥哥华丽的衣裳,看到,四王叔把那个小哥哥抱在怀里,两只手抓在一起不给他胡闹。反正当时的场面一时间很难看,还是父皇从李总管手里拿了东西给他,他才消停了些,然后被他后边的侍从给抱走了,也不知道抱哪里去了,但他的离开宴会才得以继续进行。结束这个闹剧后四王叔对着父皇请罪,然后又向着下面的朝臣自罚了一杯酒,这件事才算揭过去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孩子是心智不好,尽管心里多么嘲笑,不过在人前依旧做着理解与包容怜悯的模样,该给镇北王的面子一分都不会少,但私底下,窃窃私语一晚上都没停过。
谢长柳静静听完就知道了个大概。这个孩子怕是就是邱频同他讲过的,镇北王那个心智不全的幼子。
此番回京,镇北王谁都没有带就独独带了他,看来的确是有意求医救子的。只是可惜,他这边寻不到什么救治的机会,谷主那边怕是已经早登极乐,不然倒是可以借着这一个机会拉拢镇北王也是好的。
十皇子如今还心有戚戚,他软着声音对谢长柳说:“小十听了您的话,那一晚上就躲在太子哥哥背后呢,太子哥哥也照顾小十,他就像您说的那样,很好。”似乎是在求表扬,一双水灵的圆眼,看得谢长柳很想伸出魔爪捏捏他的小脸。
谢长柳带了十皇子这么久,除了教他一定的知识外,他发现十皇子对除开陛下以外的人都很陌生与惶恐,或许是自小接触的少亦或者是陛下以及照顾他的人给他灌输了一些不好的理念,导致他对其他的手足并不亲近。
他曾经还试图诱导过十皇子说出对于太子的看法,那孩子一提及太子就表现出了一副惊惶的模样。后来也知道他与太子之间本就是生疏,他从小到大也甚少见过太子,更别提其他的手足了。宫里伺候的都是人精,知晓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在十皇子面前也就更为忌惮,久而久之十皇子也就对太子生出了害怕之心。陛下那里,对十皇子则是更为溺爱,对太子则是严厉约束,而太子已经成人于是便把他的爱子之心都放在了十皇子身上。更何况,这几年来陛下因着皇权在手,得了帝王的通病,渐渐地在陛下嘴里,太子就不那么值得他认可了,传到十皇子耳里,太子的哥哥身份就不值得他期待了。再说了,太子大他太多了,一个不熟悉的成年人,尽管是兄弟,可在幼小的十皇子心里,那也是陌生人。
谢长柳想过,他这一辈子都是要为了秦煦而谋局定策,自然的也要为他未雨绸缪好一切,而秦琰是他的意外也是意料中。或许,在皇权倾轧下的秦煦可能不会看好秦琰,再经过陛下的易储之私,在秦煦等人的心中,秦琰的存在就显得尤为突兀,不管日后的成事与否,这两兄弟之间都有着必然的隔阂。但他也想试图从一开始就化解这个必然会存在的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