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是如此美丽
“你一直都是明白的,有什么打算吗?”
王家兴坐在矮凳子上,看着一言不发忙碌着铺床的春鸣问道。她没有回答,哗啦甩了一下,将床单丢了出去。
“我是说你这一辈子,在我死之前还是做不到和我同床共枕吗?”
王家兴加大了声量,含糊的音调重了一些。春鸣忙碌着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
她猛地转过身去,毫无畏惧地盯着煤油灯下那张依旧扭曲着的脸。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解衬衣的扣子,眼睛依旧瞪着他。
王家兴瞪大了眼睛看着春鸣,看到了她雪白的臂膀和美丽的肩窝。春鸣脱去外套,神情坚定地看着他。
“你想就随意啊。”
春鸣不紧不慢地说道。
王家兴用尽力量,猛地拖动着残疾的身躯站了起来,他摇晃着身子朝着春鸣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昏黄的灯光散在两人的身上,在春鸣光洁的身上闪着光。
王家兴高耸着的胸脯剧烈地跳动着。他的眼神由渴望转化为愤怒,再由愤怒成为悲凉。
他差点匍匐在她的脚下恸哭起来。
站在眼前的人是那般的完美,昏暗灯光下半遮半掩的的身形让他如痴如醉。可是羞耻羞愧之心折磨着他,让他深感不配。他无法想象,当这残破不堪的躯体接触到她那美丽的肌肤,会是何等的罪过和肮脏。
她犹如那冰清玉洁的生长在野地里的百合花,容不得一只沾满污秽手去采撷。
王家兴调转过头,跌跌撞撞地重新回到床上,脸朝下扑倒在上面,和衣躺了上去,无声无息地耸动着病躯,任由人世的悲凉肆意浸湿被褥。
春鸣吃了一惊,她没料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心如死灰,做好了被恶魔撕碎、碾压的准备,却是看到这样一个无功而返的败将。
她看着他那伤心欲绝的病体,心仿佛活了,身体里的热血和悲伤一起在涌动。她重新穿上衬衣,缓缓地走到矮桌面前,吹灭了那盏煤油灯。那股子悲凉,在这凉薄的静夜里,无力再去品尝。
“你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
她想要说一两句安慰王家兴的话,屋子里无边的黑暗让她心头压了千万斤重的石担。
“你走吧,我求你离开我家吧。”
王家兴在黑暗中急切地说着,几乎是从喉咙中吼叫出来的,来到空气中变成了嘶哑低沉的声调。
“你让我去哪,再落到下一个不被人待见的地方,或是横死在路上和山间吗?”
春鸣站住了,钉在黑夜之中。对于王家兴这突然冒出来的建议无所适从。
“你好脚好手的,怎么就走不了,怎么就那么怕事呢的。放过我吧,让我活得有尊严一些,而不是一摊子烂泥,任由别人掌控着的烂泥。歪锅配歪灶,你每天都在折磨着我,知不知道。不出现在我眼前就好,生还是死,又与我何干呢。”
王家兴在黑暗中带着哭腔囔囔自语着。
春鸣听着那些含混着的话语,好似来自很远的地方。将他理解为是言不由衷地废话。
“我说了,让你滚啊,从我家滚出去,你听不懂啊。”
王家兴听不到春鸣的回应和反馈,突然发起狠来。用手掌支撑着,快速地脱离床铺,划燃了一根火柴,摇晃着快速地移动到春鸣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叫嚷着让春鸣离开。
那根火柴在两人之间摇曳着,最后闪烁了一下熄灭在王家兴烧黄了的大拇指上头。
春鸣被王家兴的这副景象吓住了,连连退着身子,终于摸到了门口,她背着手摸索到了插销,猛地将插销打开了,顾不上任何事情,哗啦一声将门打开就往外跑。
“王家兴,干什么?”
王强顺的声音在春鸣的后头响起来,春鸣不顾他的质问和咆哮,依旧打开了大门大踏步地往外面跑去。
“林容、王家福快点出来。”
王强顺着急地大声喊叫着。
赵秀香提着马灯跑了出来,两口子一个人没穿鞋子,一个穿了一只鞋子。王家兴在屋子里头像是哭又像是笑地骇人地吵叫着。
春鸣跌跌撞撞地奔跑在仅容一人通过的乡间小路上奔跑着,后头是那盏马灯照亮的土地。她绊倒了一个石头,滚落在小路下头,掉在了一个水沟里。距离王家的大门五十米远。
那片光照在了她的身上,春鸣捂着眼睛,泪水哗哗往下流。她挣扎着要站起身子来,却发现右脚钻心地痛,沟里的水透心的凉。村子里的狗一阵接着一阵地狂吠起来,方才寂静地左邻右舍家里渐渐传出声音来,有骂狗的,有举着灯往这边照的。
很快,一双手拖住了春鸣的腋下。
“春鸣、春鸣,起来,你怎么了?”
是林容的声音。春鸣呜呜哭着,说自己站不起来了。
王家福走了下来,一双大手从她的背后直直地穿了过来,攫住了她,随后再抱住她的一双脚,终于将她从水沟里抱了起来。
春鸣听着那剧烈地心跳声和喘息声,害怕占据了全身,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没有注意在那条小路上聚集了多少人,有多少光明投射在了自己的身上,照着她湿透紧绷在身上的衣服,给了他们多少的快乐。王强顺跟在后面咒骂着,脚一跳一跳地,他踢到了石头,钻心地疼痛。
王家兴的哭声还在院子里响着。院子外面还有好奇的耳朵附在上面。王强顺将一把锄头摔打在围墙上,狠狠地骂了一句儿子窝囊废。外头的那些耳朵识趣地离去了。
灯光下春鸣依旧抖着,看着眼前晃动着的人影,仿佛不在人间。
“春鸣、春鸣,那只脚疼?”
林容在大声地喊着她,好似要将一个已经置身于阴曹地府中的人给叫回来。春鸣摇了摇头。
林容不敢去春鸣的卧室,跑回自家拿了一件外套来给她披上。
王家福看到她很快肿起来的右脚,确定了受伤的地方。
春鸣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进到卧室里去,但王家福在王强顺的要求下,还是将她抱在了铺上,然后在外头上了锁。
王家兴坐在凳子上一个晚上,春鸣屈缩在被子里,一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