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百官朝金殿(一)
“想什么呢,有了这个也不想吃?”
柳茹玉将糖葫芦放在程不器眼前晃一晃,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程不器看着柳茹玉手中晶莹剔透,在各色花灯映照下泛着红光的糖葫芦,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
三岁之前程不器是居住在长安城内的,那时的柳茹玉比自己大四岁,经常带着自己在街上闲逛。两人自小非一般的要好,柳茹玉买上一串糖葫芦,总是你一颗我一颗两人分着吃,即使最后只剩一颗,两人也是各咬一半。
四目相对,心意相通,但两人都没有点破,只是一如既往地你侬我侬。
......
正月十五一早,天还未亮,一身武官常服的程不器已经等在朱雀门外,等候卯时三刻开朝点卯。
为了程不器在这承德殿上第一次的朝会,柳茹玉可谓是操碎了心,半夜就开始与巧月为程不器穿衣打扮,腰间的玉带都是挑了又挑,好似程不器要去接新娘子一般细致。
一身武备常服,程不器腰杆笔直身姿挺拔,虽戴着白壁雕刻的面具,却掩不住的英气逼人,柳茹玉看了几眼,面颊微红,目送他乘着马车缓缓而去,眼中还满是依依不舍。
天边尚未泛白,正月间的天气依旧寒冷,程不器将手缩在衣袖中,周边各色品阶服饰的文武官员依次排列,鲜有程不器认识之人,但都对这个上朝还戴着半幅白玉面具的年轻武官十分好奇。
“这位小将军,看你如此面生,不知是谁家府邸的后生?”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紫青袍服的文官,看年龄大约有五十多岁。程不器入京虽已三月,但先前一直待在府中修养,前去探望的长安城内大小官员当时也被一一回绝,真正认识他的人确实很少。
程不器只是拱一拱手敷衍地回了一礼,没有答话。
与程不器搭话的紫青袍服的文官,正是大周朝当任礼部尚书董魁,身领正二品上官衔,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董魁有一幼女,年龄与程不器相当。董魁虽然位高权重,但偏偏至今还在为幼女的婚事发愁。
周朝礼制,女子到了及笄之年便开始婚配,有的人家更早一些,但董魁幼女董蕙儿自小眼光极高,仗着幼时父母宠爱,回绝了不少长安城青年才俊的追求,扬言必须要是顶天立地的少年英雄才肯屈身下嫁。如今已在家耽误了好几年光景,愁坏了董魁夫妇。
董魁身领礼部尚书,对朝中官职品阶最为熟悉,早早就一眼看出了程不器所穿着的,是正三品上的武将官服,面相虽然因为白玉面具的原因看不真切,但也大致猜出了他年龄不过二十岁。自己在长安城中多年不曾见过这个年轻人,猜想是哪个王侯之家在边关外境历练的家族子弟,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已算的上是青年才俊,称得上少年英雄。心中一时觉得合适,有必要结识一番。
程不器没有看出董魁的用意,只是时不时看向远处宫门处,直到一身戎装的柳谢领着他的‘大舅哥’柳如龙向皇城内的朱雀门走来,脸色才稍有舒展。
临走时柳茹玉特意叮嘱,朝堂之上、天子驾前,需遵守一切礼仪规章,不能恣意行事。
可程不器多年都是待在北境,回到长安城又一直养伤,不曾找人学习过朝堂礼制,新官上殿难免紧张,搞不好还会落下个不识礼仪、藐视皇权的罪过。柳茹玉早早替他想好了一切,特意跟柳谢与柳如龙叮嘱过,一定要时时刻刻带领着程不器,提醒、叮嘱他该怎样做。
柳茹玉觉得实在不放心,又跑去找到自己的公爹,当朝宰相陆文桢,让他也帮忙看着程不器,生怕他一时失礼闯下什么罪过。为了程不器第一次上朝,可谓是忙坏了柳茹玉,为他操心不已。
柳谢远远看见程不器,对着一旁跟随的柳如龙低语两句,一同走了过来。
“柳伯安好!”
程不器照例推手躬身一礼,因为柳茹玉的缘故,对这位父亲的结义兄长还是十分尊敬。
柳谢点点头,瞄了一眼往后退去的董魁,半笑不笑地道:
“董大人又在四处相女婿呢?”
董魁脸色一红,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柳谢施礼。
“大将军说笑了,下官只是看这位小将军英貌不凡,之前也未曾见过,有些好奇,想认识认识罢了。”
董魁自然不敢对柳谢发牢骚,毕竟谁都清楚,当今李姓皇室能够安坐九龙黄金椅,主要靠的就是‘程守柳震’。
所谓‘程守’,便是指威王府程家戍守边境抵御北燕,‘柳震’则是指的柳谢总领大将军,帐下门生等嫡派军力坐镇长安及周边各州郡。
柳谢有几分人前卖弄的意味,一手拍着程不器的肩膀道:
“董大人觉得这后生如何?可入得法眼?”
董魁忙笑道:
“大将军说笑了,董某不知这位小将军是柳家人,董某方才唐突了。眼观这位小将军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以后必然是国之栋梁。”
董魁的话多少带有几分吹捧的味道,程不器都能听出来,柳谢却不以为然,摆摆手道:
“过誉了!过誉了!这小子不是我柳家人,他老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董魁心中一惊,眼中略带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毕竟整个大周,能让柳谢这样说的已经是极少之数。
“这是北边程烈家的小子!”
柳谢最后一句话,声音格外洪亮,生怕周围一众文武官员有人听不见一般。
话音未落,周围三三两两各自聚集的文武百官立时齐刷刷转过头来,数百道目光都盯着程不器,直看得他浑身发麻。
程不器入京三月,这才算是第一次在最为正式的场合公开露面。
柳谢前几天提前告知自己需要上朝拜见天子,其中深意,正是为了让自己与长安百官正式会面,让所有人都认识这位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小王爷。
程不器霎时便明白过来,可依旧想不通这其中隐藏的另一层意味,皇帝用意为何?毕竟自己的籍册仍在北境,没有绝对的必要跟着满朝文武上承德殿。
本性不喜热闹的程不器,此时也不好太过孤僻,只是点点头向投来的目光示意。
“各位大人,后进之辈程不器,见过各位大人了。”
“程小王爷安好!”
“程世子安好!”
一时间四面八方传来各种问好声,程不器统一回敬一礼。
文武百官正在热闹时,金钟三响,卯时三刻至,皇城大门缓缓打开,文武两班立时按次序站定,程不器在柳如龙的指引下站到了他的身旁,随着数百之众的文武群臣浩浩荡荡向承德殿走去。
雕梁画栋,彩瓦金砖,说的就是这长安城内赫赫威严的皇家大殿。
程不器从未见过如此金碧辉煌的宫殿,即使是前世,电视机上、录像带里能够看到的那些宫墙殿宇,其实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远不如亲临其境来的震撼、实在。
殿前内侍三声高喝,文武群臣列为两班。
文臣以宰相陆文桢为首,武将以大将军柳谢为首,依次进殿。
程不器也在武将行列,一身武备常服,戴着白玉面具,十分显眼。
宽敞的正德殿,第一次显得有些拥挤。
三呼万岁,群臣跪拜,唯有程不器只是半躬身子,双膝依然笔直。
“前世不跪人,今生跪父母,皇帝老儿算个球?我倒要试试你有几分肚量。”
程不器心中打着小心思,也自认为皇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太过责罚自己,毕竟自己身系大任,不是能随便动的主。
大雄宝殿上方,九龙缠绕的纯金龙椅之上,李承安的脸色一如往常般平静,见到程不器并未跪拜,在一众跪伏的文臣武将之中十分显眼。
李承安脸色并未有明显变化,神态依旧甚至都看不出一丝怒气。
“禀陛下,程家世子不器,身有重伤未愈,殿前失礼,万望陛下恕大不敬之罪。”
柳谢在一旁忙替程不器开脱,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程不器身上。
“禀陛下,程世子的确旧伤未愈,请陛下念在程家忠烈,恕其不敬。”
第二声开脱,正是当朝宰相陆文桢。
程不器感慨柳茹玉好似猜到了自己的言行,早早就找人帮自己搭腔,心中又生出许多感慨。本想借机会试试这位当朝的九五之尊心胸气量有几分,但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已经就着文武两班之首的开脱之词下台,开口道:
“无妨,无妨,程世子卫国有功,如今旧伤未愈,朕岂会怪罪,众卿平身。”
皇帝倒是显得十分大度,丝毫没有介意程不器大不敬之举。
再次山呼万岁,群臣起身,退列两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