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做白日梦的皇帝
而正当朝臣因为中秋之夜,即将举办的诗会一事开始热议时,让柳谢一直心中忐忑的事终于有了眉目,甚至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炸裂在整个长安城内,将皇座上的李承安本人都震慑的良久无言。
李承安本人还在就楚地的事,与几名朝臣商议着所谓的决策,继续打着用闽南王的叛军削弱楚王实力的主意,同时还在心中将主意更加延伸了一步,李承安甚至还想利用楚地的事,将北境的威王府也拉下水。
李承安不是只在心中做着白日梦,而是已经开始将计划付诸行动,第一步就是不断拖延对楚王的救援,迫使其只能硬撑到濒临绝境的地步,同时让楚王李承杰本人意识到,根本无法依靠朝廷对其给予援助。
李承杰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当他彻底看清李承安这个大周的皇帝,根本不会对他施以援手时,就会转变思想以及求援的方向。
赵王领兵不过十万,自己尚且有些自顾不暇,当然抽不出兵力来对楚地增援。
齐王手中确实有二十万军队,但他本人还被李承安限制在长安城内,加之近来之前在楚地声援闽南王的大批六国武人,在逃脱梁青关率领的铁鹰卫追捕之后,先后都潜入了齐地,意图将齐地也变成楚地。
也是因此,皇帝李承安之前专程为齐王府的弋阳郡主举办比武招亲,在开始谋划剥夺齐王府军权的同时,也向齐地的军兵展现皇帝对齐王府上下的重视,起到安抚军心的作用,进而维持齐国旧地的安定,所以齐王手下也抽不出兵马援助楚王。
楚王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北境的威王程烈,抛开老楚王与程家关系不差不说,单凭整个大周只有北境兵马富余这一点,李承杰就不可能想不到这一步缓棋。
李承安如今的另一番谋划,就是对楚王的求援奉行‘拖’字诀,等到楚王彻底没了耐心,同时在楚地局势千钧一发之际,逼他主动向北境的程烈求援。
李承安的计划确实不错,一者通过楚地长期的战乱,削弱李承杰的实力,而等到李承杰彻底支持不住之时,又引导他将求援信送到威王程烈手中。
程烈若是愿意向楚王李承杰施以援手,届时派兵南下支援,凭着北境军的实力,也许平定闽南王之乱不难,但不说实力大损,至少也是力量上的一种削弱。
这并非是李承安的痴心妄想,反而这一箭双雕的计划,在他心中还觉得十分有实现的可能。
可世间之事,总不会称心如意,李承安自思对于朝局的掌控,对于北境坐大的应对已开始有了起色,天命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自己主动请来的一尊煞神,开始打破他的所有谋划。
或许李承安永远无法猜透程不器会作出什么样的事,对于这个威王世子,他总是有着让李承安难以猜测的举止,而且更加让李承安难以猜到的,是程不器心中那股桀骜之气,已经算是这世间第一者,一个完全蔑视挑战皇权的人,纵使一人也足以让人心惊。
“启禀陛下,威王府世子程不器...在承德门外......”
禁军副统领岳开泽在太极殿外单膝跪地低头禀奏,脸色紧张且带有三分畏惧,开口时也只是说到在承德门外,并未说‘求见’二字,在岳开泽看来,程不器的现身,根本不能算是一种臣子求见当朝君王的行为,反而浑身杀气不说,公然与数名禁军对峙,似是有兴师问罪的样子。
李承安本还自鸣得意的笑容立时凝固起来,因为他能够清晰地预感到,程不器这个前两次碰面都不愿对自己低头的桀骜世子,决不会主动请见自己,何况他也能从岳开泽的语气之中听出一些端倪。
不仅仅是李承安脸色微变,战列朝臣文武两班的柳谢与陆文桢也是脸色微变,而且两人都能大致猜测出程不器入宫的原因,下意识互相对望一眼,随即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皇帝,等待他的抉择。
陆文桢只是对程不器的一些举动比较看好,同时也对他抱有一定期望,完全不似柳谢一般对程不器尤为担心。
柳谢能够敏感地意识到,此刻程不器绝对是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极有可能会惹怒皇帝,甚至还有生命之危,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必须保全这个混小子的性命,否则莫说自己心中愧疚,更是不敢面对自家女儿。
岳开泽的禀告,让整个朝堂上都陷入沉寂,这位威王府的世子太过非同寻常,无论是他的行事作风,还是脾气秉性,尤其是他的身份地位,也只有所有人仰望的份儿。
李承安的心中陡然生出几丝不安的情绪,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内侍官高邑,轻声道:
“且先出去看看,程世子既然入宫,让他上朝堂便是。”
高邑微微躬身推手,道:
“喏!”
随即慢步后退下了金銮台,领命出太极殿而去。
李承安凝眉深思片刻,显得好似并不在意这一件小事,继续开口道:
“适才与诸位卿家议论楚地一事,威王府多年来领兵戍守边境,程世子年纪轻轻也是征战沙场的名将,大家倒是可以一起讨论,看看是否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李承安的话略有两分自我安慰的意味,毕竟当下百官都看得出来,程不器绝不是上朝议政而来,尤其刚刚禁军副统领岳开泽在殿外禀奏时,语意似有保留。
程不器虽然有朝廷在册的正三品武将官衔,但他的官册隶属于北境威王府,是独立成体系的,并不受朝廷管辖,所以有足够的品阶,却并不需要每日上朝。
现下全长安人都知道这位程家世子脾气怪异性情乖张,突然跑进皇城绝不是一个好兆头,因而对于李承安这句好似玩笑话一般的调侃,都只是尴尬地点头笑一笑,并无一人答话。
朝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怪异起来,进入一种奇怪的安静之中,每个人都在揣摩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柳谢略显紧张,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可能要说的一些话,甚至是选择性与皇帝摊一些有用的牌。
李承安也想不出适当的话题,也只能端起龙案上的茶杯略饮了一口,缓解稍显尴尬的气氛。
内侍官高邑领着皇帝的指令,脚步匆匆地出了太极殿,在两个内侍的陪同下,跟着岳开泽又走到了皇城宫墙处,远远就能看见程不器的身影,双手抱臂伫立在一辆马车上,整辆马车用黑布遮盖,几名禁军由一名校尉官带领站在程不器的马车前,好似正在与其对峙一般。
当看见程不器神情冷漠与禁军显得并不愉快之时,高邑的心中就咯噔一下,猜到了事情不妙。
以程不器身份之尊贵,是可以随时入宫面圣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阻拦也不敢阻拦,这里并不需要考虑皇帝本身的安危问题,而是要顾及威王府的颜面。
皇帝的安危,真正由隐匿在暗处的虎卫高手保护,而宫城内外的禁军,不过是维持一定的治安,并加强皇城戒备,提升皇家威严而已,所以并没有人会担心放进一个危险的刺客。
高邑已经猜到了眼前的程不器来者不善,但还是为了弄清缘由,硬着头皮迈步出了承德门......
李承安将手中的茶杯又放下,朝着太极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高邑的身影还未归来,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这是李承安第一次感到莫名不安,这种不安不是来源于局势的危急,也不是有何可怕恐惧的事物,而是对未知失去掌控的不安,此时此刻正有一个完全脱离自己掌控的程不器等在宫城之外,李承安无法预料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作为一个统摄朝堂的皇帝,作为大周权力巅峰的第一人,李承安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无论是他人的生死,还是一族的荣辱富贵,李承安都能掌控于手心。
李承安此刻甚至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漫长感,眼神更是时不时望向太极殿外,期望高邑不会给自己带来一个不太糟糕的信息,但很明显这种期望不切实际,因为程不器不会给到李承安任何好消息。
其实时间很短,距离高邑领受皇命出承德门外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细碎的脚步声已经在殿外响起。
不止是李承安感受到这一片刻时间的漫长,包括老相陆文桢、大将军柳谢,乃至礼部尚书董魁在内的各部尚书等众多朝中重臣,都能预感到事情非比寻常,各自在心中揣摩着。
柳谢也时刻关注着大殿之外的情形,他敏感意识到这是近些年来朝局有可能产生巨大变动的一次机会,心中早已在盘算推演各种可能,并作出了随时应对的计划,与此同时,还不忘与一旁的老相陆文桢眼神示意。
高邑出殿不到片刻即归,但再入太极殿之时,已经是满头大汗,神色慌张至极,显然要么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要么是出现了从未遇见过的情形,慌张且畏惧。
高邑极少出现这种神色,甚至于向来细碎的脚步也大了些,急忙走到了李承安身旁,拖着臃肿却不笨重的身子,也不知他满头的细汗是因为衣物太多而炎热,还是因为紧张畏惧担忧。
满朝百官看着高邑在皇帝耳边低语一阵,在这一瞬间,李承安的脸色大变,随即用一种难以置信且又略显慌张的眼神瞪视了高邑一眼,紧接着脸色便浮现出一抹难以觉察的愤怒,并夹杂着强烈的杀意。
“砰!”
李承安手中的茶杯被强大的劲力捏的粉碎,细微的响动也勾起了朝臣队伍最后方向的一些官员的好奇,而他的这一动作被前班的柳谢看的一清二楚。
柳谢稍感诧异,因为李承安手中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听过高邑的耳边低语,李承安的脑海中立时闪现出了无数的画面,有过往的经历,也有那些因为担忧而幻想过的场景,但都是让人恐惧、害怕的场景。
在经历了极短时间的思考之后,李承安陡然从龙椅上站起,眼神冷冽地扫视了一眼朝堂之上的百官,双手借助龙案撑着身子站立了片刻,好似在舒缓一股猝不及防打击他的劲力。
李承安又转头看了高邑一眼,好似还在求证,仍旧显得不愿相信他的回话,但得到的回应只有高邑的低头不语。
长舒一口气之后,李承安怒不可抑地一拍龙案,随即拂袖而去,走出了太极殿,高邑紧随其后,朝着承德门外走去。
看着皇帝这一举动,太极殿内的朝臣都是互相对视几眼,均猜不透其中深意,没人见过皇帝朝堂议政之时,突然朝着皇城之外跑去。
但随即在柳谢与陆文桢的领头下,满朝文武也跟着皇帝身后出了太极殿,一行百官乌央乌央地朝着承德门外而去。
柳谢与陆文桢都知道,肯定是程不器又有什么惊天举动,而且极有可能与成亲王李承怀一事有关,所以必须要时刻盯着他,防止事态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而当百官跟着皇帝的步伐,走到承德门处时,已经能够遥遥看见,一身墨色劲装的程不器,正双手抱臂,站立在一辆用篷布遮盖的马车上,身前一队禁军全都半弓着腰与其对峙。
程不器并没有直接硬闯皇城,而是摆好了架子,等着皇帝亲自来见他,显得有两分张狂,但也是有所算计。
当见到程不器之时,李承安心中先是有所震惊,随即便是极度的不安,此情此景之下,他当然已经能够猜出,程不器脚下马车之内,会是什么人。
李承安确实早就得知了程不器劫持成亲王李承怀一事,但从他的思考角度考虑过后,并没有过问此事,因为他想的是,不过是威王府与成王府之间的争斗,两家相争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损失,毕竟现下的成亲王已经没有了多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