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六年后
六年后。
夏末，沪城。
一所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盛烈的阳光照在胡子邋遢的男人身上，他皮肤白皙，穿着黑色的夹克。
虽然在监狱坐了八年的牢，也感受过阳光，可这还是苏子航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觉到外面的阳光。
八年的牢狱，已经结束了。
他环顾四周，好久没和世界的接触，让他短暂的迷茫。
如同一个脱轨的人，不知道该去哪里，该联系人，现在他的朋友也不多。
苏子航看着来往的车水马龙，有种人格解体的感觉，掏了掏口袋，手机没有，他第一件事是不是要买一部新手机？
“喂。”
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响了起来。
伴随着嗡嗡的声音，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就这么停在了苏子航的面前。
苏子航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戴着黑色头盔的人，这谁啊？
下一秒，头盔摘下，一张精致帅气的脸，有一双和他爹一样的丹凤眸，但是鼻子和嘴巴更像妈妈，此刻男孩浓密的眉毛帅气地扬起。
“苏狐狸，我——余嘉年。”
苏子航回过神来，笑着伸手就在余嘉年的头上一抓。
“你小子！长这么大了，我还寻思哪来的帅小伙子。”
余嘉年整理了一下发型，他现在可是帅气男高，发型不能乱。
“我爸今天没空，让我来接你。”
苏子航勾了勾唇，“你爸让你骑摩托车？”
余嘉年的眼神闪过一抹不自然，“当然让，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苏子航叹气，一看偷偷骑的，没事儿，他在他这个年纪，也喜欢背着家里人偷偷骑摩托车。
那个时候他还是有家人的，现在……他没有家人了，苏家就只有他苏子航一个人了。
”你上不上啊？我特意来接你的。”余嘉年丢给苏子航一个头盔。
苏子航故作不开心，“我还以为你爸会派豪车接送，没想到，就这么寒酸，算了，我认了。”
上了余嘉年的摩托车，余嘉年插上了钥匙，“抓稳了。”
“哦。”
一个小孩开车能有多快，下一秒苏子航就被打脸。
坐着一个小屁孩的车，苏子航的脸都吓白了，感觉身体悬空不是自己的似的。
“你慢点，你不怕被交警抓！”
“没事啊，反正到时候也是我爸被批评教育。”
“哈哈，你小子。”苏子航被这句话逗笑了。
八年了，他没见过余嘉年，记忆中还是那个小屁孩，现在，目测余嘉年的身高，长得得有180了吧。
是大孩子了。
“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五了吧？”
“嗯，刚上高一！”
“哦！”
苏子航让余嘉年先带他去买新手机，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什么都不方便。
买了一款最新型的手机，两万多，苏子航现在是没有钱，余嘉年给他付的钱。
苏子航不喜欢花小孩儿的钱，“当我借你的，等我东山再起，还你。”
余嘉年倒是不以为然，“不用啊，就这么一点钱。”
苏子航又看了一眼余嘉年，幸运的小孩，从小不知穷滋味。
继续打量着余嘉年……
嗯，怎么说，没他爸长得帅，但是比他爸开朗！大方！
……
沪城，玫瑰庄园。
余谨寒和夏诗瑶呆在这一个星期了。
这还要从余谨寒退役说起。
这六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夏诗瑶重新返回乐坛，唱歌之余会拉小提琴。
余谨寒在去年也重新去当飞行员了，时间是一年。
两个人各自完成，各自曾经没有完成的，有遗憾的梦想。
这一年的时间他没怎么和老婆孩子接触，以至于才回来不久，可想他老婆了，不想被老婆打扰，就拉夏诗瑶来两个人的别墅。
这个别墅，还是六年前，办完婚礼的时候，余谨寒送给夏诗瑶的，爱的城堡。
两个人从床上，到浴室里，到沙发上……七天的时间。
夏诗瑶醒过来已经不知道几点了，看了看时间，她抓起床头的手机，“年年打电话了……”
余谨寒的手臂攀上她的肩膀，含糊不清吻着她的后背，“别管他，我还没完。”
夏诗瑶：“……”
余嘉年回到家，大厅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猜测爸妈应该在玫瑰庄园吧，这水榭别墅，余嘉年住的时间比较长，因为离着中学比较近。
苏子航现在没有房子，余嘉年就把他带过来了，让他先坐吧。
苏子航刚想问，你家里就你自己吗？他记得余嘉年还有一个……
“hi！”
头顶传来了一道甜美干脆的嗓音。
苏子航看去，肤若凝脂的女孩，恰似明珠美玉，一双葡萄般水灵灵的眼睛，精致挺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
女孩穿着白色的纱裙，扎着两个可爱的麻花辫，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公主。
苏子航倒抽了一口冷气，像是看到了缩小版的夏诗瑶。
“你妹妹？”苏子航一下子就猜了出来，问余嘉年。
“余笙！”余嘉年解释了一句，喊余笙下来，打个招呼。
“我刚刚打招呼了啊，”余笙的眼底含着几分俏皮，“叔叔好。”
“你好。”苏子航记得当年他在坐牢的时候，听到余谨寒说，他老婆怀了个女孩，当时还在想着，这女孩子肯定长得差不了。
现在这么一看，嗯，应该七岁了，但是出落得很好。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这么快，孩子都长大了。
余谨寒和夏诗瑶是在晚上回来的。
苏子航看余谨寒那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别提多羡慕了，他笑话余谨寒。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出去做什么见不得的人事了，这么晚回来。”
余谨寒挑眉，“你怎么还是改不了你嘴贱的毛病？”
苏子航不和他贫嘴了，他的目光转而落在了他身后的夏诗瑶身上。
她还是那么美，身上多了几分柔和温婉，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倒让她更加美好和内敛。
“诗瑶，好久不见。”
“嗯。”夏诗瑶淡淡地说，“恭喜你出狱。”
曾经的苏家和夏家，是有一些不好的过往的，夏诗瑶能和苏子航说句话，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苏子航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到她现在和余谨寒过得这么幸福，他就放心了。
他对夏诗瑶，已经没了那种情愫，不过心里还是会有一丝丝淡淡的忧伤。
余谨寒一下子就挡住了苏子航的目光，还看？他还看？！
“别看了行不行，我们去书房谈。”
苏子航无语，看几眼又不能怎么样？还是那么小气。
余谨寒开门见山的对苏子航说了，接他出狱，已经仁至义尽，他别不知好歹。
“喂，你别对我这么敌意，我对诗瑶哪还能有狼子野心？都这么多年了，我都三十八了，哎对，你得四十多了吧？”
“三十九！”
苏子航嗤鼻，信你个鬼，怎么着你也得四十一二，才对。
“好了我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说认真的，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重新自立门户。”
在监狱里，他不是白过的，苏子航想了很多，关于他的未来他的事业。
出狱了，他三十八，难道后半辈子就这么消停下去吗？
苏家早就破产，可他不甘心，企图再建立一个公司。让曾经那些污秽都随之而去，重新开始一个新的苏家。
余谨寒的目光落在苏子航的身上，扫视了他几眼，“我只能借你一个亿。”
“靠。你这人少说千亿资产是有了吧，才借我这么点。”
“多了没有！”余谨寒说话的时候，苏子航就想笑，他和余嘉年真不愧是父子俩，说话的神情什么的，很像。
“好了就一个亿，你的条件是什么？”
“三年之后，还我三倍。”
商人不做赔钱的买卖，更何况当年苏子航能自保出来，也多亏了余谨寒，余谨寒不是什么大圣人，要无条件帮助苏子航。
苏子航勾唇，“那要是我还不上的吧？”
余谨寒交叠着双腿，喝了口茶，“那就来余氏集团工作好了，一辈子还我的钱。”
苏子航觉得好笑，又多了几分玩味：“你不怕我吞了你公司？”
余谨寒笑了，“你还真没这个本事。”
苏子航没反驳，这么长时间来，他出狱了，不是没看到一些新闻。
一个余氏集团，一个付氏集团，余谨寒和付怀川都是商业奇才，两个人的产业几乎占据了沪城大半个产业。
苏子航说，“我想三年还你三个亿，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那就这么样了。”
“签合同好了，对了，我还有一个条件。”
“大哥，你还想怎样……”怎么还有条件？
余谨寒气定神闲，“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苏子航眼皮一跳，“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老婆。”
“别扯！你知道赵家那个小丫头喜欢你，我一直欠着赵家的一个人情，只有你能还。”
苏子航沉默了。
“你让我怎么还？我和赵明汐那个小姑娘，不可能。”
“我没说让你俩成！成不成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人家问我很多次了，你何时出狱，她想帮助你工作，到时候应该会进你公司。“
苏子航又沉默了。
余谨寒把玩着手里的笔，“不签就算了。”
苏子航瞪了他一眼，“你明天请我吃饭，我要吃大餐！让你儿子骑摩托车载我回来，现在还克扣我。”
准确的说，是威胁他，威胁他一个刚出狱的人。
苏子航说完就在合同签了他名字了。
余谨寒眯了眯眼，喊了一嗓子：“余嘉年，你给我滚进来。”
又偷偷骑摩托车！欠揍。
……
翌日，苏子航在外面用过餐之后，就住在酒店了。
不想继续住余谨寒家里。
看着他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他心里酸酸的。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这是他自作自受，这是他的命，可他就是不好受。
而且他和夏诗瑶也没什么话说了，终归是他爸爸，害死了夏诗瑶的爷爷。
隔着这一层，这辈子他和夏诗瑶也不可能有什么话说了，她现在对他客客气气的，已经是够意思了。
苏子航现在买了手机，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连上网之后，他就在考虑建立公司的事情。
咚咚，酒店的门响了，“先生，酒店的清扫服务！“
苏子航听到这声音，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打开门，看到外面穿着工作服，扎着一个马尾的女孩。
“赵明汐，你够了。”
面前的女孩，眼神多了几分尴尬，“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声音我听不出来吗？”
苏子航有些不悦。
这几年，他坐牢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
这个叫赵明汐的小丫头，他资助过上大学的丫头，长得和他妹妹苏紫月很像的丫头，经常过去看他。
苏子航一开始觉得感动，可是后来就觉得烦她。
他不希望，赵明汐把时间浪费在他这么一个人身上。
赵明汐今年二十五岁，从瑞士留学回来的金融博士，她很聪明，学业上很优秀。
她凝视着苏子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恭喜你，恭喜你解锁了苏子航的新身份，未来你面对的，都将是幸福。”
苏子航眼阔收缩，被这么一个人，说这种话，没触动是假的。
他深吸了口气，终归，还是让开了，让赵明汐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打开了冰箱门，递给她一瓶果汁。
赵明汐缓了几秒钟，这才说：“余大哥告诉我的啊，而且我一直都知道你何时出狱。”
苏子航转头凝视着她，“你叫余谨寒都叫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和他差不了几岁，你二十来岁，我都三十八了，咱俩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赵明汐深吸了口气，“对不起，现在可以不谈论我们的感情吗？我就是想看到你过得好，毕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帮助了我。”
很小的时候，她的爸妈哭着说，“小汐，我和你爸爸有些负担不起，这么高昂的学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爸妈，没事的，我会很认真地读书，我们高中每年都有奖学金的！”
她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也没有辜负她自己，她每年都考全校第一。
终于在那天，颁发奖学金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她握手，给她颁发奖金。
事后，他把她叫到了后台。
“我叫苏子航，是刚刚给你颁发奖学金的人，你叫赵明汐是吧？”
“是的……我是……”赵明汐生活的那个环境，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气质的男人，禁不住脸红了起来。
“我了解了一下你的家庭条件，抱歉，我不是故意去打听你，只是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一个妹妹，所以我想资助你，读完大学。”
赵明汐愣住了，这是真的吗？
苏子航对她笑了笑，“你不用有负担，我是个商人，我不做亏本的买卖，这钱我不是白给你的，等你工作之后，要还给我的。”
“好的！”赵明汐笑了起来，本来以她的自尊心，她也不接受自己，得到别人的施舍。
“苏先生，我不会忘了你的，等我工作了之后，我一定会赚钱，好好回报你的！”
“嗯，”苏子航临走前，做了一件事。
也就是这件事，让赵明汐再也忘不掉他。
他从衣襟内侧掏出一朵永生的玫瑰花，给她递了过去，“加油，真诚的你是最优秀的。”
咚咚咚，赵明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聒噪着她的耳膜。
思绪回归，她看着眼前的苏子航，那个曾经，气质高贵的男人。
“我是来报恩的。”
苏子航坐在沙发上，揉了下眉头，几不可闻的叹气一声：“我是以苏家的名义资助你的，苏家早就破产了，你不需要再还我什么了，而且，那朵玫瑰花。”
他勾了勾唇苦笑一声。
放空了自己……
“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花花公子，那种把戏我我玩得多了，对你也就是看个小妹妹罢了！”
搞不懂，赵明汐看上他什么？
现在他又穷，又年纪大，可是什么优势都没有。
赵明汐沉默了几秒钟，这才说，“我知道，我说了现在我不会谈论我们的感情的，等你事业成功了，我们的事情，嗯……以后再说。”
苏子航发现，他每次说话的时候，赵明汐都要沉默几秒钟，才会接上话。
也不知道，她是慢半拍，还是故意在思考什么话，才能讨他欢心。
可他不需要这样。
如果是在刻意讨他欢心的话，这样的女孩，他不喜欢！
苏子航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你说得对，一个男人在成功之前，是不会考虑别的的，尤其是爱情。”
……
苏子航准备开始要建立公司了。
不想在沪城，沪城的竞争力太大了，打算去隔壁的深城。
主要也是想要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自立门户，很难，他现在手里只有余谨寒给的一个亿，还有……陪在他身边的赵明汐。
他准备做金融公司，这个赚钱最快，而且赵明汐是金融博士毕业，有基础，他自己也有学习金融的基础。
下午，他要去谈业务，这是他早就和当地一个老板联系好了。
没想到，等苏子航赶到的时候，赵明汐已经早到了。
她那么一个小姑娘，今天化了妖艳的不适合她的妆容，穿着西装和高跟鞋，正在陪客户喝酒。
看到这一幕，苏子航顿时就怒了，他一个男人还得靠女人来谈生意不成？
“你给我回去！”苏子航对赵明汐喊了一嗓子。
赵明汐反应又慢半拍的，慢吞吞地看着他，然后笑着说，“你来了啊。”
她主动过来拉他的手，想给他介绍，可是被苏子航不耐烦甩开了手。
“我让你走，你听不见吗！！”
赵明汐的眼圈变红了，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此刻的合作方，见苏子航这样情绪不稳定，很快也走了。
站在原地，苏子航抹了把脸，那个臭丫头，真是的。
万事开头难，没想到这么难，曾经别人都是看他的脸色，他现在也要看别人的脸色，终归他不再是那个苏家大少爷了。
他颓废的走了出去，刚下了电梯，就看到赵明汐蹲在墙角，看到他，她抬起头来。
这一瞬间，苏子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击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喉咙冒出几分苦涩的滋味。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赵明汐站了起来，她有些不甘心，“其实今天的生意能成，你情绪不稳定，让客户失去信心，对方就跑了。”
苏子航又来了气，“我情绪不稳定是因为谁？”
赵明汐又沉默了几秒钟，这才缓缓地说，“你可以慢点说吗？我一只耳朵听不见，你说话的时候，我得很用心，很专注的去听。”
苏子航彻底愣住了。
原来。她每次反应慢半拍，是因为她听不见？！
赶忙问她，哪只耳朵听不见？到底怎么回事？
他着急的表情，令赵明汐瞪圆了眼睛，“你在关心我吗？”
“我，没有，你快说说你耳朵怎么回事？”
资助她的时候，知道她家里穷，知道她没钱上学，倒是对别的不清楚。
赵明汐苦笑，“我小时候，因为一场高烧，家里没有钱看病，就这么导致了双耳失聪，在学校的时候，我要强，不想戴助听器，就一直听别人的嘴型说话。”
“然后呢？”苏子航让他一字一句，变得缓慢，让她可以听得清。
“然后七年前，我爸妈救了余大哥，余大哥的爸爸请来了全球最好的医生帮我做手术，我一只耳朵可以听见了，但是右耳还是没有恢复听力。”
想到这，赵明汐就勾了勾唇，眼底有对余家的感激。
苏子航沉默了，他的薄唇抿了好几抿，如鲠在喉的滋味，刺痛了他的心。
“我……”他张了张嘴。
“我没事的，”赵明汐对他扬起一抹小小的笑容，“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不用戴助听器，而且我右耳朵其实能听见一点微弱的声音，就是很小。”
说着，她捂着能听见的那只耳朵，然后测试说，“我右耳朵能听见一点点……”
话还没说完，苏子航蓦地拉下了她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赵明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