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安

天还漆黑着，小厨房就已经开始忙碌，今日是月初，全家的男女老少都要齐聚荣安堂来给老夫人请安。

自寅时起，灶眼就被烧火的小丫头打着哈欠通开，橘红的火焰舔抵着灶台，在初春的天气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更是重中之重，膳房准备的光粥就有咸甜各三种，甫粥的酱菜装在八宝格子里足足有十六样。

香酥的撒子，裹满芝麻的圆滚滚的麻圆，外脆内软色泽金黄的油条，甚至还有一种油条是塞了肉沫的。

一旁蒸笼里则是各种面点 ，胖乎乎喧腾的发面小包子，还有皮薄晶莹的灌汤包。

白嫩蓬松的银丝包，悄悄开口的荷花包，糯米馅和鲜肉馅各占一半的烧麦，都用小巧的蒸笼放在锅上，蒸腾挥洒这白乎乎的水蒸气。

厨房那边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周大娘利落的起锅烧油，一旁切好香菇的一放进锅中，就和猪油互相激发着香气，最后勾芡在铺在早就准备好的油菜上。

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吃素，但也不能全素，那边清蒸的多宝鱼经热油泼嘶啦一声泼下。

铺在鱼身上的葱姜丝彻底去除最后一丝腥气，留下的只有鲜甜，最后点缀些许碧绿的葱花，云慧眼睛没睁开就被这香味吸引了。

旁边二厨从纱布裹着的瓷碗中拿出一块腌好的肉，须臾间手起刀落，又薄又均匀的酱牛肉就被切好了。

粉红色的牛肉夹杂着透明呈黄色的筋膜，被摆在甜白瓷缠枝纹的瓷盘上，一旁则放着方才准备好的沾水。

鲜笋八宝酿豆腐，外面的豆腐色泽金黄，宛如一个个小盒子般塞满了馅。

一旁莫大娘正在往外端一盅水蒸蛋，把南瓜样子的磁盅盖打开，就有人利索的铺上一层肉沫。

云慧打着哈欠看厨房的人忙忙碌碌，今日是请安的大日子，连他们几个小丫鬟也得跟着小心。

这云慧病刚好，翠竹没忍心让她干活，就打发她来厨房，美其名曰是盯着别误了时辰，其实就是坐在小兀子上看着。

周大娘塞过来一个鸡蛋饼，虽然只有半张，也是饼皮酥脆，鸡蛋鲜软，因为担心小孩子不爱吃菜，特意把菜叶子切成沫混在鸡蛋液里直接摊成饼。

刷上周大娘的秘制酱料，撒上芝麻，用油纸包着塞给云慧的时候，温度正好。

“好孩子，快吃吧”，周大娘从笸箩里熟练的拿出热气腾腾的糖饼和荷叶夹饼，府中的老爷少爷一会都得出门，必须得来点硬菜才顶饱。

尤其是侯爷还需要上朝，早饭基本不碰任何汤汤水水，以免带来不便。

所以各种饼子包子在餐桌上也有一席之地，那边汤色清凉的鸡汤先出发，用热水温着快步稳走，银丝面和馄饨被另外搁置着以免被汤水泡烂。

侯府里人员众多，但能凑到老夫人跟前请安的也就是各方的老爷夫人，一众小娃娃另分一桌。

侯府徐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如今老侯爷年龄越发大了，大房和二房为了世子的位置明争暗斗。

老侯爷一共有三个儿子，其中大房和三房均为嫡出，二房为庶出，本朝并未太过强调立长，可惜二房至今未有男丁，竞争方面并不占优势。

三老爷是嫡次子，基本和爵位无缘，三老爷则心性豁达，喜山爱水到处流连风土人情，在京中的时间屈指可数。

当初老夫人以雷霆手段压得二老爷生母抬不起头来，如今二老爷虽然十分受老侯爷赏识。

可单就膝下无子这一条，就失去了竞争的底气。

因为有前车之鉴，府中妾室大多老实本分，唯独前些日子大房处的香姨娘有些冒头，还没等搞出什么大事来，就被大太太按了下去，再也没翻出风浪。

剩下还有一个萍姨娘，被香姨娘压的抬不起头来，至今无所出。

二房那边倒是莺莺燕燕一大群，这文人都喜欢风雅之事，好在二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带来的嫁妆铺子田地都整理的红火，唯独就是这孩子略多了些。

大房那边好歹还算雨露均沾，嫡子嫡女各一个，香姨娘也有两个姑娘。

二房这边，如今只有嫡女独木难支，后面纳得妾室生了一溜的姑娘，徐老夫人倒是不长管这些事，唯独二太太一直为了嫡子努力中。

这人多了，难免资源分配不均，几个妾室生的女孩子，难免有些怯懦之气，每次见了老夫人也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老夫人见一次就皱眉一次，自古以来勋爵人家的姑娘都是娇养的，可二房庶女忒多了些，二太太索性各管各的，这才让这些小姑娘们有些瑟缩。

也罢，等再大一些请嬷嬷好生教养便是了。

二房除了有一嫡女外，还有四个妹妹，年龄逐一递减，最大的也才不过五岁，最小的才满周岁。

三房三老爷倒是难得的君子，和三太太感情甚笃，有儿子一女，均为嫡出，如今房中只有通房，并无妾室。

早餐摆在正房一桌，小孩子们在侧间一桌，等云慧进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传统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请安环节。

大太太是徐老夫人亲手挑的，婆媳关系还算融洽，更何况徐老夫人也出自传统簪缨世家，如今的母家愈发得力，谁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放肆。

唯独……云慧默默的打量在嬷嬷伺候下吃饭的小豆丁们，阴盛阳衰呀。

作为现代人的云慧自然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之类的观念，不过看二夫人乱飞的眼刀就知道，这位执念太深。

小孩子这桌明显都是些好克化的食物，其中一盘香酥奶油卷十分受小孩子欢迎，还有金黄撒上糖霜的小米糖糕。

小娃娃们每人都有一碗三鲜肉沫蛋羹，上面的虾仁弹润饱满，周大娘让人把藕切的细碎，才满周岁的小姑娘也能吃的动。

虾仁切丁，猪肉切沫，莲藕切成细细密密的小沫，底下的蛋液软嫩香滑，显然是放了牛乳的，一道餐点补全各种所需元素。

大房家的大小姐徐婉宁看了看餐桌一角的花朵型笸箩，一旁的翠云十分有眼力见笑呵呵的把笸箩拿近点，好让大小姐能看清楚。

原来这藤编的花朵型笸箩里装的竟然是一些粗粮，棕红色切段的红薯，表皮红棕色，内里金黄，雪白的去皮山药，小瓣小瓣的金红南瓜，还有小孩子最喜欢的玉米。

“老夫人年岁大了，太医说吃些粗粮对身体好呢”，翠云姐姐已经拿起公筷，“小姐想尝尝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