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明的改革开放4
上次两人才聊到货币改革，改革了货币只是让税收变得更为快捷，确实能节约不少成本，但是这只针对朝廷。民间的贸易往来，一直都在偷偷的使用白银。休息了一天，朱祁镇又在西苑召见了周忱。
这一次朱祁镇不光为周忱准备了座位和茶水，还给他准备了几盘点心。周忱对皇上的款待受宠若惊。其实朱祁镇从南宫复辟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很和善，仅限对待自己人的时候，一旦遇上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杀伐的果断也是不由分说。
可以说这个时候，他从一个好人，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化，此生的朱祁镇应该可以从一个合格的皇帝，变成一个好皇帝。
朱祁镇和周忱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进入了正题，“周先生，两税改革只是方便了收税，但是这样并不能使国库充盈啊。”
“陛下应该下诏鼓励商贾。”
“请问周先生，应该如何鼓励商贾呢？”
周忱又从袖口里抽出了小本本，翻了几页之后，纸面上赫然出现两个字“海禁”。
周忱给皇上讲了个故事，他巡抚南直隶的时候，经常轻装简出，只带两个仆人深入民间考察。有一次他听说在松江府每个月都有船到岸，货物都是从西洋吕宋、爪哇、占城来的奢侈品。
周忱便乔装成一个商人，找到当地的熟人介绍，带他去了一个临时码头。当时工人们正在卸货，周围还站着几个小商人，用笔记录着。
要知道，这已经是宣德朝了，海禁已经多少年了，并且卸货的地方就在金山卫的眼皮底下，周忱颇为好奇，便上前询问，“贤兄，请问这都是什么货呀？”
为首的商人，见一个商贾打扮的人前来询问，并不慌张，指了指工人肩上的大麻布口袋说道：“这些都是吕宋的胡椒。”然后又指了指另外两个工人搬运的大箱子说：“那些是爪哇的檀香和肉豆蔻。”
周忱知道这些都是西洋的特产，当初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了不少。都存在南直隶的官库中，光南京的官库里就存了胡椒、苏木至少两万五千多石。但是这些奢侈品都是用来赏赐的。虽然到了永乐后期也用这些舶来品来发工资，但这些西洋的香料药材还不是民间可以消费得起的。
显然这几个小商人和这艘两根桅杆的小船，也不像是能下西洋的。周忱有些疑惑，便问道：“贤兄这些都是从西洋贸易回来的吗？”
“我这小船怎么能下得了西洋啊，这是从福建的商人那里进的货。”
“那贤兄可以卖一些胡椒给我吗？”
“这位客官，还真不好意思，我这批货全都是别人定了的，你要多少，下次我去进货的时候，再给你带。”
“可是我现在就需要呀。”
“如果这样的话，你去松江府的徐记药房，这批货都是他们店定的，你跟老板说是金山卫的阿贵介绍的，老板肯定会给你便宜。”
皇上难以相信，在这样严厉的海禁政策下，居然沿海的贸易都做到西洋去了。朱祁镇问周忱：“那你去了松江府的那家店了吗？”
“臣后来去了，他们店里确实在买西洋来的药材和香料。”
“难道当地卫所、地方官吏都置之不理吗？”
“这根本处理不了，实际上从南直隶到浙江、福建，整个沿海都在背着海禁的法令走私。这些地方上至知府下到卫所的指挥使，基本都参与其中。”
“这些贪赃枉法家伙，朕一定要严惩他们。”
这时周忱鼓起勇气反问了朱祁镇一句：“陛下难道一定要海禁吗？陛下不是想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吗？”
刚在气头上的朱祁镇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应该被自己的情绪给左右。然而这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却源于一种无助。因为直到现在，朱祁镇竟然才第一次知道大明东南沿海的走私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
愤怒感转瞬即逝，突然一种被欺骗过后的疲惫感，涌上心头，“难道~朕就要放过那些徇私舞弊的官员吗？”
“陛下，只要走私贸易存在一天，这些贪官污吏就处置不完。只有开放海禁，让私底下的贸易摆在台面上，朝廷才能管控呀。”
“开放海禁？这可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祖制。”
“陛下，自古以来哪一个锐意进取的君主，不是打破前人的规矩，才创下一份丰功伟业的呢？”
此话说道了朱祁镇的心坎上，这一世不是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吗？不是要摆脱自己的骂名吗？不是要把大明带上巅峰吗？朱祁镇沉默了，奶奶能同意吗？内阁能同意吗？这些在走私贸易中获利的贪官污吏们能同意吗？
仿佛一座无形的高墙耸立在朱祁镇面前。他迟疑了，“解除海禁事关重大，容我考虑考虑。平米法和两税制度一定要继续推进下去。”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一直回想着周忱的提议。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自己说服自己。先问问最听自己话的人是什么意思吧。朱祁镇赶紧召来了王振，“王伴伴，今天周侍郎告诉我，东南三省的海上走私情况很严重。”
“陛下若是想严惩，那就派船队在东南海面上大力搜捕，只要施以重刑，一定可以制止的住。”
“可是，如果派军队去缉私，军费哪里来？而且现在沿海卫所官吏都参与其中。缉私能有效果吗？”
见陛下对严惩有所顾虑，王振立刻就换了一个态度。
“陛下怒臣直言，还记得太祖高皇帝当初治办郭桓案吗，杀了那么多人，但是洪武年的贪腐依旧无法根除，到洪武末年还愈演愈烈。如果陛下严惩了东南州府的官吏，走私一事也不见得就能解决。”
“是啊，朕的担忧也在于此。老的一批被处置了，新的一批官员就能保证不被金钱给腐蚀嘛。”
“陛下有没有想过如果放开海禁呢？”
“周侍郎也给朕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可是奶奶和内阁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