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卫所在瓦解

在于大人任职山西、河南巡抚期间，不管是藩王还是官僚，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唯命是从。与其说是于谦治理的好，不如说是这帮腐朽官僚隐藏太深。

于谦太过刚直，与各地的藩王关系也实属一般。大家不会像对待“自己人”曹鼐一样对待于谦，所以很多糟粕于大人是看不到的。大家对于谦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害怕，于大人要求的事情，这些地方官也是勉为其难的做一做，整体状态就是能摸鱼就摸鱼。

所以在于大人的巡抚任上，山西、河南没有大乱，但也不会大治，反正一直就是得过且过的状态。翻看于大人在辽东改革的履历，再看看于大人在山西、河南的政绩，那就很能说明问题。

的确不是于大人能力不足，只能说是队友太不给力。这就像请世界一流的教练来执教国足一样，最终结果就是依然没有什么卵用。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自从曹鼐离开京城之后，每到一处都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上奏给皇上。朱祁镇每每读到曹鼐的奏疏，就像身临其境一样。看来从小皇上登基以来，地方上所积存的这些问题，远比朱祁镇所了解到的要大得多。

特别是连大同这种九边重镇，都出现了严重的土地兼并。卫所的基础就是拥有耕地的军户，一旦军户们失去了土地，他们将变得比流民更可怕。自太祖高皇帝建国以来，卫所制度就是大明朝军队的根本基石，现在这基石嫣然已经松动。

朱祁镇回忆起上辈子也先攻打阳和卫的时候，很轻松就一举拿下，连同前去救援的明军也一并消灭。抛除其他因素，单单从明军战斗力上来说，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现在从曹鼐的奏疏中，不难找到答案：一旦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人心是什么？人心就是土地，人心就是粮食。

这一世的朱祁镇特别的注重军队的建设。自从东南开港之后，内帑的收入翻番了好几倍，但朱祁镇并没有把这些银子用于享乐，而是把大部分都用于了军队的开销。没想到皇上这边拼命的给军队输血，却架不住下面有这么大一帮吸血的蛀虫。

对于朱祁镇来说，你们这些地方豪强鱼肉百姓，给朝廷带来的麻烦，朝廷还有能力去改善解决。但是当他们把手伸向军户的时候，那就已经触及到了朱祁镇最脆弱的红线。没有经历过土木堡的人，哪能感受土木堡的痛。

皇上书房的架子上，专门有一个格子是用来堆放曹鼐的奏本。曹大人的奏疏就像一本观游山西的纪实文学，朱祁镇每每看起都会不经后背发凉。难道这辈子还是不能避免土木堡这种大败局吗？

朱祁镇不经打了个寒颤，他赶紧让王忠请周忱入宫。自从上次周忱暗示自己应该对藩王们的动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虽然彼此知道对方内心都有些小骚动，但是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心如止水的样子。

王忠来到周忱的府上，当仆人想周尚书禀报王公公来了的时候，周忱立刻就猜到了皇上的意图。前几天的朝议，内阁一直在讨论曹鼐的奏疏。各位阁臣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知道这是皇上的逆鳞，谁也不敢轻易触碰。

现在皇上又要单独召见自己，看来是皇上的内心也开始动摇了吧。周忱带着一丝小激动的心情，来到西苑见到了皇上。

“恂如，这几天朕一直在繁复查看曹巡抚的奏疏，现在山西的问题可不光是灾民、流民了，现在是连军户都开始出逃了，这样下去边军以后还如何战斗。”

“臣相信陛下心中肯定早就有了答案。要想解决军户的逃亡，那就只能用土地才能束缚他们。”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土地问题乃是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顽疾，本朝开国已快百年，朕即便要处理这块顽疾，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当下立刻需要解决的就是这些卫所军户的逃亡，首先要保持住明军的战斗力啊。”

“陛下，太祖高皇帝建立卫所的构想其实就源于隋唐的府兵制，但是到了开元后期，唐朝同样面临折冲府土地兼并，府兵战斗力下降，甚至无兵可用的地步。当时朝廷不得不采用募兵的方式补充兵员。”

正说着，周忱又从袖口里拿出了他的记录小本，说道：“去年城西发生的劫案，凶手全是万全右卫的军户，年中兵部派御史前去清查万全右卫、万全左卫的土地和军户情况。结果查明两个卫的军户已有三分之一背井离乡。万全右卫可是紧邻虞台岭长城，结果清查出来可战之兵不足2500人。”

上辈子朱祁镇在正统十年才好不容易收回兵权，然后立刻开始派遣御史清查军队，然而一查就查到了正统十三年，而这三年一共才查点完成了六万多人。先不说同为文官的御史出工不出力，就算他们真心清查，面对的阻力也是可想而知的大。

现在的朱祁镇面对的状况相对于上辈子来说，那可好了不少，至少还是保持着明初以来勋贵掌兵权的情况。但是即便这样，勋贵们也阻止不了土地兼并造成卫所里的军户出现了大量的流失。

“恂如，那你看于廷益（于谦）在辽东的那套改革制度，能够推广到整个九边镇去吗？”

“廷益在辽东所做的改革其实就是将兵农分离，从辽东的战局可以看出来，兵农分离之后，军队的人数虽然有所减少，但是战斗力明显提升了不少。”

“朕觉得那就先将辽东的军事改革制度，移至大同。那些出逃的军户，可以以募兵的形式重新招入军中。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陛下，这样的确可以解当下燃眉之急，但是一旦重新招募逃亡军户，不但有可能加剧大同土地兼并的速度，还会为朝廷增加一笔巨大的开销。”

说完周忱悄悄瞄了一眼皇上，朱祁镇一脸愁容的盯着桌子上的奏疏，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如果陛下要解决天下流民的根本问题，就必须解决土地问题。臣今日不得不再次冒死进谏，还请皇上考虑一下各地藩王的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