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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进野鸭塘

斜坡上走来一位中年农村妇女,她手上拎着一捆废纸壳,到了跟前,看了看闫晓梦,然后把那捆废纸壳往闫晓梦面前一送,问:“要不要?”

闫晓梦一见那堆废纸壳,像中了大奖,立即点头哈腰地收下了。幸而脑袋低得快,不然,那炯炯放电的眼神不让人起疑心才怪。那堆废纸壳全是破损的香烟外包装!

好心的农妇又说:“你要是拿得动的话,跟我来吧,我那儿还有一大堆呢。”

“哎哎。”闫晓梦一激动,忘了角色年龄,干脆利索地把纸壳整理好扛在肩上。

农妇说:“看不出来呀,动作麻利嘛。”

闫晓梦吓一大跳,方想起自己有点忘乎所以。她不敢抬头,勾着腰只会重复“哎哎。”

她跟着农妇重上斜坡。这回,她得了经验,有意掉在农妇身后好几码,一来显得年龄不饶人,爬坡有困难,二来也不想让这位好心的农妇把自己看得太过清楚。

农妇走进那个贴着“种就种个足,收就收个够”对联的石板房。跨进门,里面是一个同样用石板搭成的很宽敞的院子。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农妇说:“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清理一下,叫人给你捆扎好,省得你不好拿。”闫晓梦喉咙里哼哼着谢谢。

农妇推开石板房的大门。在门开关的瞬间,闫晓梦眼睛一亮:屋里有烟箱!

她没有犹豫,紧跟几步站到房前,推门前轻呼一口长气,推门。屋里很宽,没人,左右两边还有两间没门却挂着布帘子的房间。显然,这是一栋老式中式房子,中间是正厅,两边是耳房。只是,正厅里除了摆放整齐的二十几箱遵义烟外,没有一件家具。

闫晓梦慌里慌张地用左手掀开衣襟,露出镜头,右手几乎所有的指头都抢着去按快门。

照相机轻微的自动卷片的声音在她听来如雷贯耳。就在这时,右边挂着布帘的房间里突然机器轰鸣,人声沸扬,把她吓得半死。她赶紧掩盖好相机,提起支离破碎的魂儿,返身朝门外逃。

“来电了,来电了。”

伴着嘈杂声,布帘一挑,屋里像变魔术似的一下钻出七八个人。他们看见了鬼鬼祟祟神情慌张的闫晓梦。

“你是谁?”

“干啥的?”

“怎么没听见有人进来?”

“八成是小偷。”

闫晓梦的样子的确像个贼。

“那是谁?”刁兰英站在工人背后,直着脖子厉声喝道。

有工人回她:“可能是个偷东西的。”

刁兰英说:“搜搜看。”

闫晓梦一边往后退,一边别出沧桑的嗓音说:“没有。我只是个捡破烂的。”

刁兰英不客气地说:“天晓得你顺手捡了什么东西没有?给我搜!”

幸亏闫晓梦的大半张脸埋进了头巾里,眼角又有那两堆功劳显赫的“眼屎”保护,刁兰英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把东西放下。”工人们向闫晓梦包拢而来。

闫晓梦把竹筐和肩上那包纸壳扔到地上,任他们将它翻个底朝天。她缩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她唯恐刁兰英慢腾腾地踱到眼前,突然一掌掀去她的假面具。“那样的话,不死也残废了。”她无比心虚地想。尽管天气凉爽,她己经大汗淋淋,内衣都湿透了。

刁兰英说:“看看身上藏了东西没有?”

两个工人走上前来。“哇,好臭!”他们不约而同捂着鼻子,向后倒退几步。有个工人对刁兰英说:“哎哟,叫她快走吧,臭死啦。”

“你们这是干啥嘛?”那个农妇出来了。她拎着一大包废纸壳,对刁兰英说:“是我叫她进来收点破烂的。”

这位农妇大概是刁兰英家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刁兰英的口气温和了一点,说:“你装什么好心人?也不怕引狼入室。”

农妇说:“神经过敏。她那样子都成了狼,我就是外星人了。”

工人们听罢哈哈大笑。

刁兰英说:“那些废纸壳可以卖钱的,你怎么总给这些人啊?”

农妇说:“你就知道钱。从这儿老是有这种东西卖出去,你也不怕……”

刁兰英立即截断她,“好啦好啦,少说两句吧。叫她拿着破烂快滚。几百年不洗的老东西,真他妈倒胃口。大家回去开工吧。”

农妇把那一大包废纸壳捆扎好,帮闫晓梦提上背,叫她快走。

闫晓梦背着沉重的纸壳,一瘸一拐走了出来。直到走出苞谷地,她都不敢回头。她真怕刁兰英突然在身后一声断喝:“站住!”然后飞身直扑过来,冷笑地挡住去路,说:“你以为你化了妆,我就认不出你?好哇,姓闫的,你好大的胆,想收拾我?你先去死吧!”

闫晓梦越想越心虚,两条腿发沉发软,背上的包袱如千斤重担,就快把她压趴倒下。上了来时的土路,她鼓足勇气回头望。身后除了一片哗哗作响的苞谷林,没人。她抖落纸壳,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一条累得满头大汗,吐出舌头直喘粗气的老母狗。

休息一会儿,她站起来,一抹汗涔涔的额头,轻轻地说出声来:“刁兰英啊刁兰英,我本性善良,这一切都是你逼出来的。这叫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哪。”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事先准备好的红丝带,把它捆在土道旁边一棵歪脖子桃树的枝干上,然后,对着这棵有标记的大树拍了两张照,接下来,慢慢地旋转360度,把周边景象一一按照顺序拍下来。为不留痕迹,她把那沉手的纸壳拖进苞谷林深处,把它们拆开分洒各处。

做完这一切,她在路边摸出黑塑料袋,背离来时的方向向前继续行走十多公里。

她想,刁兰英即使现在出来,回城的可能性有90%。从这儿回城,坐出租车是不可能了。因为这里过于偏僻,根本看不见出租车。刚才那位出租车司机之所以出郊区费用要加倍,就是担心回去放空车。想回家唯一的办法,是到郊区车站坐大巴。但是,她不想在郊区车站等车的时候,把刁兰英等了来,让刁兰英在等车的百般无聊中,不慎把注意力集中到她头上,就像给小猴捉蚤的老猴,耐心仔细地拨拉她的“皮毛”,慢慢挑出她的破绽来。

她搭乘一辆不途经野鸭塘方向的郊区车,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城里。

在市客车站的厕所里,她脱去外装,把它们塞进厕所的大垃圾桶,在水龙头底下洗净脸上“污垢”,换上自己的衣服。

到家时天色已黑,雷万民和儿子早吃完了饭。她什么都没有跟雷万民讲,只说逛街逛到忘掉请假。雷万民在她吃饭的时候,啰啰唆唆说了一大堆,她笑眯眯地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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