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哀莫大于心死
李根依旧在新泰平稳地上班下班,只是,人瞧着越来越瘦,照陈梅花的比喻,电线杆快瘦成闪电了。
对新泰全面铺开的洋烟买卖,李根压根不管,就像看不见似的。只要上头不给他压力,他就懒得给商户们压力,任由他们放开手脚做买卖。大概他认为,卖洋货好过于卖崴货吧。何况,不引进一些国外品种,能叫改革开放吗?
改革开放初期,全国上下沸沸扬扬,各级政府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要搞活经济。但凡能增加效益,很多方面都睁只眼闭只眼。那他干吗要认真?清水里哪来的鱼,不是吗?实在偏离主干道太远,过于离谱,上头自然会有管控文件下来的,下来再说。先让商场这些急于脱贫的生意人挣点钱吧,只要不打砸抢不杀人放火就行。
不能提杀人两字。一提,李根一准心情郁闷。虽然要他死的那个人死了他活着,本该庆幸,但断没料到事后会是如此心情,心脏不好好工作,整天阴阳怪气,七上八下,感觉哪哪都不对。以前提到公安,心情坦荡,现在不行了,神经会不由自主地炸裂,搞得头麻脸麻全身麻,跟中了风一样。
唉,与其如此,还不如被整死了干净痛快呢。
李根只是一个平常人,心理素质根本达不到变态杀人犯的高度,那怕计划再周全,当事情真正发生后,未必能做到波澜不惊。
人生就是这样,该怎么走道不进死胡同,只有经历过了,才能有答案。可惜后悔总在经历后,而后悔,永远无药。
曾经看过报道,说当年有些日本战犯,战争结束后,内心被强烈的犯罪感使然,觉得哀莫大于心死,活着受罪,最后选择自杀了事。
李根现在就有这样的体会,感觉压抑苦闷,焦灼不安。他闭眼就能想起刁兰英临终表情,那该死的因恐惧而暴突的眼球就像尖锐的钝器,有事没事要在他心脏上捅一下,搞得可怜的小心脏疼得满地打滚,张缩乱了节律。这还不算,他能感觉从那里流出的血,是黑色的,冰凉的,黑血游走全身,到哪儿哪儿凉。这样的身体,还能有个好吗?
李根对自己的健康也很着急。要是能找个医生倾诉一下,或许能减轻压力。可是,这事非同一般,哪敢随随便便找人倾诉啊。闫晓梦那里就算了,跟她聊这些实在欠妥,谁知道多年以后,她会不会性情改变,变成漏勺嘴。人是会变的,诸如现在,自己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李根啊。现在的他,怕黑怕睡怕吃饭,叹气成了强项,不过,这叹气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来,只能挨着胸腔壁鼻腔壁,小偷似的,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往外一点点释放,不能让人察觉自己这方总在叹气,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吧。
李根被沉重的心事压得腰板挺直都成奢望,瘦成闪电成了必然。
他觉得工作已经无法带来开心,时常会想一些之前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比如,人生意义什么的。
他坐在办公室,手捧茶杯看报纸,报纸上的字像没有意义的符号在眼前轻飘慢舞。报纸是挡箭牌,遮着他那张魂不守舍的脸。
怎么就活成这样了呢?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自我拯救错了?人生要怎么活才是对的?
李根就这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明明天上有?阳,他都觉察不了,整日价心事重重,通体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