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水中月
闫晓梦坐在方会会店里,两人闲聊了好久。闫晓梦参与跑烟的事,她瞒着那两人,可不想瞒着方会会。方会会对她的好,使她感觉轻松犹如儿时,有倾诉感。
方会会问:“你家老雷对你跟着两男人跑生意,没想法?”
闫晓梦说:“别提啦,就差去审问人家了,太丢人了。”
方会会说:“换谁家男人不得去问个清楚明白啊。”她迟疑地盯着闫晓梦,仿佛有难言之隐。
闫晓梦说:“有话说啊,再不说,我走了。”
方会会把准备离开的闫晓梦重新拉回坐下,说:“我怎么听说那人,是属于长得帅的流氓,商场里对他的评价可不怎么好呵。”
闫晓梦眉头一跳,“流氓?”她巴眨着眼睛,笑得白牙尽现,说:“没想到,他竟获得如此光荣称号,哈哈哈,太抬爱他了。这些年他没对我耍流氓,倒是帮我耍进来不少银子。喂,你这都听谁嚼的舌头?”
方会会说:“都这么传哪,还传你是凭着色相发的家。”
闫晓梦说:“啊,这么难听哪,我还以为在商场里混有好名声呢。咦——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股羡慕嫉妒恨的酸爽味道吗?幸亏咱不是公众人物,不怕黑。随便涮吧,他们开心就好。”
方会会说:“你不会是因为犯了花痴病,才把商场生意丢了吧。”
闫晓梦笑道:“我有这么轻佻吗?”
她把在商场里做烦的心得体会刚说完,方会会便说:“娇情!当初穷的时候,恨不能贴上任何生意的边,哪管什么空气环境问题呵。”
闫晓梦说:“要不怎么说,穷有穷病,富有富痒嘛,到哪个节段生哪个节段的毛病,反正······人就是一个毛病体,一生都在犯病。”
方会会见闫晓梦脸上浮现一丝恍惚,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现在就有病,还病得不轻。”
闫晓梦其实很想把孙明畅的事拿出来说说。可不敢,哪怕对方有倾诉感。这种事和刁兰英那种事,只有烂肚子里天知地知自己知的份。
方会会说:“别跑烟啦,现在口袋有粮,重新回学校当老师吧,那感觉一定和当年不一样,透着不慌不忙的舒坦。”
闫晓梦心想:这主意其实不错。不过,回去就意味着和孙明畅分手。不行不行,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和方会会告别,急忙奔向陈梅花的店。在陈梅花那里,孙明畅是永远的主题。听到陈梅花孙哥长孙哥短的,她突如其来的慌乱像服了镇静药,情绪渐渐回归平静。老天,病得真是不轻啊。
陈梅花把瓜子放在烟箱上,“刚买的,还热乎呢。”
闫晓梦抓一把瓜子在手里拨弄着,没吃,有点呆傻地看着陈梅花。陈梅花一抹脸蛋,问:“脸上有东西啊?”
要不要告诉她?再瞒于心不忍啊。闫晓梦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还是少嗑瓜子吧,瞧你门牙,都豁啦。”
陈梅花不以为然地说:“那吃啥?啥吃的能像瓜子,耐吃又便宜。下午时间难熬,不找点东西磨牙,无聊很嘛。”
安静一脚迈进店来,“好哇,晓梦,来了也不上我那儿坐坐。”
闫晓梦起身回道:“你不是忙着开会吗。”来时经过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安静正在讲话。
安静一伸懒腰,打着哈欠说:“倒是,一天开不完的会,传达不完的上级指示,真是心累。”
闫晓梦笑道:“当领导的主要工作就是开会嘛。”说罢,向36号扬起下巴,问:“生意怎么样?”自从坐在店里,她一直观察36号,老半天了没来一个顾客,安普达正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
安静无奈地叹气,说:“感觉在吃你的老本,再这么下去,你那些资源就要被浪费干净了。”
闫晓梦安慰她:“等他媳妇来了应该有起色吧。”
安静说:“但愿如此喽。”
这时,一个外号叫小胡子的,经常到新泰来扔货的男人向36号走来。闫晓梦连忙站到门外向他招手。
小胡子过来了,说:“咋回事,你不做了吗?”
闫晓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问道:“扔货吗?”
小胡子说:“对,八件三五,要不?”
安静赶紧摇头,表示不要。陈梅花见闫晓梦看她,抱怨道:“这几天烟价不稳,忽上忽下的,上午五十,下午就可能四十五了。现在大家宁可亏门面费也不愿意接货,接下来三五天如果走不动的话,就亏定了。所以,我也坚决不要。”
小胡子有点着急,说:“价钱还可以商量。”
陈梅花硬生生地说:“反正不要。”
闫晓梦报了今天最低接价,小胡子不答应。闫晓梦便说:“那你再遛遛吧。”
小胡子走了。闫晓梦对两人说:“刚才我在商场溜了一圈,没几家有三五哪。烟价再不稳,烟民们不可能集体戒烟哪,所以,还是有生意可做的。只不过,接下货后,动作要快,利润看低点,不要贪,贪必死。”
安静说:“我们哪能和你比?你是快手嘛。”
安静不经意的这句话,竟伤了陈梅花的自尊心。她觉得安静这么说,就是拿她等同安普达,小瞧了她。她背对安静翻白眼,对闫晓梦说:“等他溜回来——再说吧。”
今天没人接小胡子的货,想接的又不愿意一口吞,愁得他很快溜了回来。闫晓梦远远见他返回,不着急出门,坐在店里不慌不忙喝茶。小胡子到了门口,冲她招手。闫晓梦对两人说,“你们别跟来。”
两人见闫晓梦小胡子站在走道中间说话。小胡子脸涨得通红,急赤白赖的样子。最后听闫晓梦扔下一句,不乐意拉倒,就往店里来。小胡子无奈地叫住她,耷拉着脑袋。双方达成口头约定。
闫晓梦冲两人说:“八件,安姐两件,梅花六件,有问题吗?”
不等安静说话,陈梅花拉大嗓门道:“没问题。”说罢,轻视地斜了安静一眼。安静只当没看见,懒得理她。陈梅花的心眼又碎又多,哪有闲情跟她一一计较啊。
安静原本一件都不要。现在行情不好,安普达又不能干,可是,架不住闫晓梦怂恿,架不住利益诱惑,所以,壮着胆子点头答应要两件。
小胡子跑去拖烟,安静陈梅花准备货款。这中间需要时间。
闫晓梦报了接价,她在前面的报价上又杀了两块钱下来。
陈梅花说:“你这么杀价,别人还怎么活?”
闫晓梦说:“你可以给他加回去嘛。”
陈梅花说:“我怕我有病呵。”
安静说:“难怪他刚才满头大汗一万个不情愿的样子。晓梦,以后我也得学学你趁人之危杀价的本事。”
闫晓梦说:“等下结账的时候,你俩把这两块钱给他加回去吧,就说我们别的没有就有钱。”
两人大笑。安静说:“真不愿意你走,你一走,我们这头不好玩啦。”
陈梅花又翻白眼,这白眼直接翻给安静看。自从闫晓梦走后,安静根本不上她的店,除去36号店溜圈,完了在走道上打声招呼就过去了,好像之间不曾热乎过。
小胡子前脚把烟送到,后脚孙明畅吴海三来了。三男人站在走道上说话。
小胡子接过孙明畅的烟,吸上几口问:“怎么,没下去啊?”
孙明畅说:“怕热。下面够热吧。”
小胡子说:“受不了,这趟去脱了一层皮。”
闫晓梦凑上来好奇地问:“你们认识啊?”
小胡子说:“经常在火车上遇到。不知道姓名,但脸都认熟了。”
可不,这种各做各的零担生意,跑得勤的,通常能在路途中碰见,久而久之,大家混个脸熟,仅此而已,相互间并无往来。
小胡子走后,闫晓梦报了今天三五的接价。孙明畅听罢惊讶地说:“这小子八成沉不住气了。这个价发出来,他赚什么呀?”
闫晓梦说:“他说了,急等着用钱。”
吴海三说:“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孙明畅到外面打了一个长途,回来后对吴海三闫晓梦说,“下面的三五成白菜价了,这个时候去囤点货,国庆节应该有赚,咱们玩也玩够了,该出门干活啦。”
安静不让大家散伙,非拉在一起吃晚饭。自从闫晓梦离开商场后,孙吴两人赚广东热,也不肯下去打货,她找不到聚会的理由,所以,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孙明畅了,今天撞见,自然不会轻易撒手。
饭桌上,安静问闫晓梦找到事情做没有,一旁嘴上叼着烟,正在分酒的孙明畅,大大咧咧地抢先说:“我们看她最近闲得慌,打算叫她跟我们一块去跑跑烟。”
啊!安静陈梅花吃惊地瞪向闫晓梦。闫晓梦慌忙解释,“这不,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生意嘛,就就就······”
“我也要去!”陈梅花情绪突然失控,大叫:“我在商场也做烦了的,我也要跟你们去!”
孙明畅一巴掌拍在陈梅花肩上,笑道:“你当组团旅游哪。”
吴海三说:“这生意可不适合女人做,风险太大,万一运气差,好不容易盘大的老蛇会被一锅端,到时后悔都来不及。晓梦找到合适的生意,我们会叫她立即退出。”
闫晓梦说:“说来惭愧,从小到大,我居然没出过省。这次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权当跟着,出去见见世面吧。”
陈梅花不依不饶地说:“反正我就是要跟你们去!”
孙明畅说:“去啥去?都去跑烟,谁来卖烟?大家一块喝西北风吗?”他举着酒杯到陈梅花跟前,轻声细语地说:“梅花,别闹,晓梦不做了,以后商场里的生意还要仰仗你们俩,乖乖待在商场里好好干,大家一起发财,明白吗?”
陈梅花哪里受得孙明畅的凝视,两下脑仁就糊掉了。她气鼓鼓地碰杯,差点把两只酒杯碰碎了,说:“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
吴海三说:“跑烟能叫好事?梅花姐,你真是太能想象了。有一回,我们被端了一整车,损失惨重。这种破事没好意思说给你们听罢了。”
陈梅花立马舒服了一点,说:“那你们还叫晓梦去?”
闫晓梦说:“是我自己要去的,不赖他俩。”
陈梅花说:“这么危险的事,你还敢去?”
闫晓梦说:“最近没事做,出门开开眼呗。再说,什么生意会没有风险呵,多吓几回就习惯了。”
安静凉凉地说:“晓梦,你扔了商场生意,就是要跟他们一块跑烟,事前安排好的吗?”
闫晓梦赶紧说:“没有没有,商场我早打算离开的,只是,没想到······”
安静说:“我觉得这生意不合适你。你看,两男一女的,路上多不方便哪。”
陈梅花一旁点头赞同,说:“就是就是。”
吴海三说:“现在交通发达,满大街都有酒店,各住各的,有啥不方便的。”
孙明畅说:“安姐是怕我们把晓梦带沟里吧。”
安静神情复杂地盯着手中酒杯愣神。如果事前知道闫晓梦要跟着跑烟,哪怕36号是镀金店铺,她也不接。她接店铺是带目的的。现在他们仨捆一块,还有她安静啥事呢?虽说闫晓梦是有夫之妇,但架不住日久生情啊。婚外情,哪朝哪代消灭干净过?何况,如今还盛行得很。完了,完了,生意是继续做下去还是放弃?进退两难了。原本那清晰的目标,仿佛水中月,被闫晓梦这么一搅和,支离破碎了。
孙明畅说:“安姐,怎么回事?脸掉酱缸里了。”
安静下意识地搓了一把脸,想极力挽回尴尬。
孙明畅说:“安姐,你是不放心晓梦,还是不放心我和海三哪?”
安静喃喃地说:“你仨在一块,谁能放心啊。”
陈梅花跟着说:“我也不放心。”
吴海三说陈梅花,“你就别跟着添乱啦。”
孙明畅说:“哦——现在是不是流行打保票啊?要不,我给安姐你也打个保票吧。我们仨,只做生意,不谈感情,放心了吧?”完了他朝闫晓梦挤眼睛:别当真!闫晓梦当即白了他一眼。这来回眼神,很微小,没人察觉,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
安静苦笑,说:“这事不归我管,我也管不着,你们要谈,没人拦得住啊。”
吴海三说:“谁和谁谈?安姐,我和晓梦都是有家之人,要谈,只有这家伙有资格。你可别鼓励他找我俩谈,我俩不屑和他谈。”
孙明畅打吴海三一拳,说:“找你谈?我神经病我。”
闫晓梦走到安静面前,悄声说:“安姐,心放肚子里吧。你的菜,没人抢。”她必须和孙明畅打配合,这种场面需要违心的东西才能安抚众生。另外呢,还附着一层小家子气:你说不谈感情,我死乞白赖算怎么回事?不谈就不谈,大家清静!
安静眼眶一红潮了,不好意思地说:“老姐我今天失态了,我自罚三杯吧。”她起身端起酒杯,咣咣咣,行云流水一气连干三杯,“扫大家兴了。对不住对不住。”
夜深了,把安静和陈梅花送到家后,孙明畅一路情绪低沉。最后,也不管吴海三闫晓梦愿意不愿意,一屁股坐马路牙子上不走了。两人只好跟着坐上去。三人齐刷刷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孙明畅打破沉默。
孙明畅说:“要不,咱们换一家商场扔货吧。老这么哄人,我怕我耐心有限哪。”
闫晓梦说:“新泰是洋烟最主要的批发市场,没有之一。”
吴海三说:“哄客户开心是做生意的基本技能,有时,说点违心话做点违心事,不很正常嘛。”
孙明畅说:“我跟她打保票,打得着嘛。”
闫晓梦说:“我也打了。”
吴海三嘿嘿笑起来,说:“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两张保票,这样······我得少操多少心哪。”
闫晓梦说:“啥意思?”
吴海三说:“咱们这个小团体,要想长久合作,有个原则其实很重要,那就是彼此之间只做朋友,不能越界,换句话说就是,只做生意不谈感情。”
孙明畅没好气地说:“意思就是他病在外头,你也不用去管,随他死活。”
吴海三趁热打铁地说:“如果不信守承诺,这个团体是没有未来的,而且,很多人特别是家人,会很伤心的。这个结局······我不想看到。”
闫晓梦脸红筋涨,仿佛心事被人洞穿。她说“谁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