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重蹈覆辙
“你可以叫我守境仙者。”那人笑眯眯道:“虽然姓名很通俗易懂,但并不碍事。”
韩凌芸睁开眼,她垂眸望去,身上的伤大致都好全了,重获新生的感觉十分新奇,无异于让一具死气沉沉的身体如睡醒般充满活力
仙者的手贴在她的肩上,源源不断的灵力贴着皮肤传来
她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身体更烫些,还是搭在肩上的手中灵力更烫些
“谢仙者。”她惊异的摸了摸锁骨,箭矛穿透的身体,被勾出的骨头,甚至是内脏上撕裂的伤,全都恢复如初
“一个小小孩,受伤了也不吭声。”守境仙者作样生气道,眉头紧锁:“胆敢双修二道,不要命了?”
“你现在放弃你所学,或许还有救。”
韩凌芸心头一跳,手指缩了缩,抚上心口道:“从何说来?”
“执迷不悟!”仙者跳起来用力的拍了拍她,一脚将她蹬下岩石
韩凌芸就身在地上一滚,灰溜溜的爬起来,睁着大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二道有何不好?等我回去还有一劫,若是过了,日后便能......”
“便能修天道?你从哪本邪法书上看到的?”仙者气得直跳脚,竟直接从地上寻了个柳条,气得一下下的抽打在她身上:“心比天高!不自量力!好高骛远!”
韩凌芸惊异于他的暴跳如雷,此一番操作一下子让她回忆起来安落先生
柳条抽人并不痛,抽在她这个仙体上如同挠痒痒般,但她却被那几个词抽的心脏极疼
仿佛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了
或许,她从未想过这些词是形容她的
“我没有心比天高,也没有不自量力,更没有好高骛远。”她哑声道:“我要救师尊,救阿父阿母,为师兄们报仇,为世人谋生路......”
“我要做的事太多了,可人生怎么这么短?”
“我打不过他们,我太弱了,我什么都不行,我还没脑子......”
“都怪我太贪玩,都怪我不够努力,我见识浅薄,先生上课从来不好好听......”
韩凌芸心凉了半截,依旧细碎道:“我从来都知道我不是世界的主角,芸芸众生皆浮沉,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一人之力不已惊动波澜,但千万人之力却可水覆船舟,翻天覆地皆为万人之心......”
终于,她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仙者,求您帮我。”
声音沙哑,声泪俱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听见了柳条被掰折的声音,再次抬头望去,仙者慢悠悠的重新坐回了岩石上,一只脚踩在石上,一条腿晃荡着,颇有些齐云那不正经的风范
“观世之大,才觉人之渺小,看乾坤之大,才可生怜惜草木之心。”仙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此时此刻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竟在璀璨阳光下更加令人敬佩:“你想我怎么帮你,杀光全天下你所认为的恶人?”
阳光刺眼,仿佛给面前之人镀上了一层金光,就连手掌下的嫩草都暖着她的心
韩凌芸连忙叩首道:“凌芸这才明白世间万物并非是非黑即白的,只执着于是非,只会看不清面前的道路,因果便是如此,我所认为的恶果,或许在天道眼中,只不过是既定的因果,是对我的修行。”
“人的贪欲如星火,只需一点便可燎原,起贪容易,戒断难,而人的欲由心而定,可念乃心底更深一层,只有真正断绝念才可登峰至极。”
“不对。”仙者道:“不对,人的念和欲是无休无止的,如漫山野草,永无枯萎之日。”
“这些因果在天道眼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我既然知道是因果,为何我还要牵扯进这些无用的因果之中呢?”仙者问道,将手中的碎石抛到了地上,一霎,那石上的阵法赫然显化在草地上,散发徐徐金光
“仙者,只要有人便有因果,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便是因果的构成,您认得了我,您说我们是缘分,帮了我,难道这不算是已经牵扯进因果了吗?”韩凌芸大声道,这一刻她才明,道之路,道阻且长:
“仙者,我并不知是我操控了命运,还是命运成就了我,但我想要以修天道来正因果,求仙人指点一二。”
仙者忽地笑了,他一下子跳下了岩石,踩入他自己的因果之中,金光在他身边徐徐升起
“真是败给你了。”他道,执手在空中划了个圈,阵法的范围扩大了:“指点什么一二,从现在开始,叫我阿韵,你的师尊一定是一位修因果之道之人,我也不太想收你这个笨蛋徒弟。”
随即,他伸出了手
韩凌芸此刻才发觉自己流了泪,有些尬然的擦了去,冲过去抓紧了那人的手
金光消失在眼前,黑漆漆的世界笼罩了他们两个,在离开西苑岛前,阿韵忍不住默默想着
管它什么因什么果,以身试险又如何?
“马车备好了,小主。”
此时正满院喜庆,红盖大地,天已大亮,顾家不断响起长久而响亮的鞭炮声,阵仗之大,十里八乡都听的一清二楚
要不说顾家财富榜排行京城第一,爆竹烟花挨路放,也不顾天已亮的太明,就着这万里无云的天空放起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说起来这顾家女出嫁,家中竟无一人送喜,难不成真如传闻那般,只偏爱长子,对小女儿不管不顾?”
“不该,当日顾家夫人生下小女便逝去,听闻顾家主是最心疼孩子的主,不论如何,女儿能嫁去皇族,家里跟着享福,顾家主理应来的……怎么会?”
“就连长子也不在,恐怕这家中的小女儿是真的不受待见咯!”
顾苒撩了下车窗上的红帘,皇族果真够气派,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此时此刻满城都是喜庆的红,就连长久不出门的百姓们都纷纷驻足而道贺
按理说此婚应该绕城三圈以示国泰民安,可花轿走到半途便一下子歪身下去,举轿的大汉……不,不能算是大汉,他骨瘦如柴,身上似乎没什么肉,只剩一副徒有力气的骨架,抬轿人一开始便没什么力气,此时这么一闹,更加难以行驶了
顾苒这才看清几乎所有的抬轿人都不算是有力之人,反而瘦削的令人担忧,其中一个正尴尬的擦着汗,惊慌道:“抱歉啊小姐,我们实在是没力气了。”
“无碍。”顾苒缓缓道,命人去给他们买了几笼包子
果真如她所料,这些人跟饿了好久似的,飞快的徒手抓着肉包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顾苒掀开一角红盖头,看清了这些人,竟都偷偷抹着泪,哽咽着吃着肉包
“你们哭什么?”她好奇的问道
“只是擦汗罢了,吃得太热了。小姐别担心,我们马上就恢复力气了。”他们齐声道
“耽误了小姐的事,我们有责。”
顾苒再次道:“无碍。”
游行京城三圈,意的是以大喜之日冲一冲国运,可这三圈下来,顾苒并没觉得哪里喜庆,也不觉得哪里热闹
她撩起红窗,冲着花轿下的小侍女伸手道:“梦儿,你陪我来,实在无聊。”
梦儿是她的贴身侍女,听闻此话,便叫停了人,钻入轿子中去了
太子妃入宫本应是隆重而庄严的,但事实上,顾苒这个爱玩的性子从来不顾及婚礼上的避讳
她也从不把婚礼当回事
花轿随着音乐奏响缓缓驶入京城中心,再往前走下去大抵是皇宫了,在游行时倒是见了不少的使者,可一眨眼的功夫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于摇摇晃晃的花轿停下了,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顾苒手中的棋纷飞,乱作一团
再撩开红帘,顾苒好奇的探出头来看,此时她头顶上的红盖头早已消失不见,窗外别说人了,就连抬轿人都消失不见
再一看四周,大雾四起,殊不知被抬到了哪处阴森角落,层层叠叠的白桦树遮挡了视线,根本看不清出路
阴森至极,顾苒赫然发抖了起来,梦儿正披着她的红盖头,脸上被贴了无数张纸条———玩游戏输了的惩罚
“小主,要不要下去看看?”梦儿道,一边掀开了挡着门的红锦缎:“此地不宜久留。”
顾苒哈哈的笑了声,手指不自觉的绞紧,大声道:“那必须得去看看啊!”
“说不准是闹鬼了呢哈哈哈哈!”
她忐忑的跳下花轿,壮着胆子大声笑着
可笑着笑着,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紧接着胸口忽的一疼,垂眸望去,身上的婚服大片大片的晕开血迹,混在如此喜庆的红中
意识越来越沉沦,她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回头看究竟是谁,大雾似乎全散了,她只能迷茫的看见花轿上披着红盖头的梦儿———此时她正掀开一角盖头,兴致缺缺的看着她
轰!
狱楼被整个击穿,一道白光倾天而下,如巨雷般贯穿了半个楼,此时狱楼摇摇晃晃,仿佛被这沉重的一击险些塌了
白光逐渐散去,韩凌芸赤脚站在地上,脚下冰凉的质感让她忍不住回忆起狱里的日子,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她这才发觉自己又来到了狱楼之中
她的腰间似乎被一人扶住,却并不觉得奇怪,回眸看去,哪里是刚刚对她斥怒的年轻人
身旁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白袍款款落地,执手扶着她腰间,白玉色的发带松松垮垮的束着,整个人冷峻难近,却生着一副惊心动魄的眉眼,如画中走出来般,叫人心绪乱了半分
“愣着干什么?”他一笑,冷眉半弯了起来,身上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弱了大半,此时一笑更如晨曦初露,霎那般明媚
似是挑逗,却毫无诚意
韩凌芸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向面前,一个坐的歪歪扭扭的老人正倪着眼看着她们,见她看了过来,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将手伸出牢狱外:
“你有钥匙对吧?请救我出来。”他道,目光缓缓的落在一尘不染的阿韵身上:“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我的灵力,你们是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