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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大雾

“走吧。”

韩凌芸望着半开的暗道口,清光透着虚掩的门缝钻入,旭日将升,此时再不需火光也能窥见天光

她站在日光下,却觉身上愈千斤重,脊背微弯,双眼轻阖

“我生是如此,死却并不想如此。”萧谨行弯了弯眸,他半跪在地,妄若忠臣般,句句真心:

“我从未窥见过真正天光,就连这世间万千灯火也难有为我而亮,可我并非是一人,而是千万苍生之一,是滚流溪水之滴。”

“韩小姐,我见过无数人心,有的亮如星辰,有的暗如黑潭……”他紧握手中红缨枪:“韩家主说世上并非有真正的善人或恶人,人并非是黑白分明的……”

说着,他哽咽道:“可真的是如此吗?为何我所碰见的,只有纯粹的善和纯粹的恶?”

“如果我不曾有那片刻的温存,我就不会像今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奢求那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逼死生母,害死了南县的众人,救不下救赎自己的亲人,又痛恨自己的懦弱无为!”

他声声泣泪,终于将额头抵在那抹红缨之上:“直到今日,我还……”

红缨挂血,他颤抖着,将其握胸前:“我还如此害怕,如此担忧,又如此难堪……”

又如此矛盾

“韩小姐,请回吧,我这个人很胆小。”

韩凌芸终于跪在地上,血腥气从远处飘来,她嗅觉算不上灵敏,但密不透风的暗道根本压不住漫天血气

在闻到的一霎,她承认她自己迷茫了

“萧谨行,你莫要止步不前。”孟韵晟忽然道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固,可紧握红缨的人并未动摇

萧谨行笑了:“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这是我引起的,还是我来解决吧……”

他似是想到了有趣的事,话上带了丝轻快:“不然我愧对南县的众人。”

暗道并不深,韩凌芸被人扶起,她捂住口鼻,想隔绝这丝气味,可这血腥气无孔不入,她垂着双眸,和孟韵晟一同离开了此处

宫内说大不大,说小也没有京城中的高门贵族的家宅那么小

中规中矩的立在那儿,倒像是一个小族

飞檐走壁已是常事,可二人不知为何却晃悠悠的步行参观宫内,好似忘却了发生的所有事,大度且悠闲

韩凌芸心里清楚,这不是悠闲,而是迷茫

“而且,我很思念他们。”

萧谨行的话声声砸入她心中,久久不能离去

“很思念,思念到恨不得快些过去。”

“所以,这次不仅是为了世间,也是为了我自己。”他笑道,声音却是从后方传来的,韩凌芸他们背过身,声音缓缓流向前方

“我也很自私,因为我也是人。”

“人如此,我亦如此。”

……

前路漫长多雾,他们先前来时由阿宝引路,再离开时却迷了路线

这皇宫做的并不大,金箔满地,打造的也是极为奢华,韩凌芸随处走了走,看见满园的花束,忽地走不动了

深秋时节天气寒凉,满园花开本不应该,或许是此处布下了阵法,这才让这些花们常年绽放,美不胜收

韩凌芸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旁的花瓣,将其轻捻又放开:“我生在这世间,见过数不清的磨难与痛苦。”

“有过怜悯心,有过恨意,有过迷茫也有过无措。”

“可就算如此,我也依旧受到父母的庇护,平安幸福已是常事。”

孟韵晟捡起地上的枯花放在手心里,不过多时,在水汽的滋养下它变得蓬勃有力起来

“我一直错了,我生在平和里,就以为世界应该是平和的,可真当我俯视着下方,却发现了数以万计的不甘与落寞。”

“我自来世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为成神而修炼。”

“从前我不明白为何要修炼,为何要练剑,当真是为了铲除魔物,维护世间太平吗?”韩凌芸道,将手中的花瓣朝外搓弹而去,飞到半空中便被灵力击散:“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无论是魔族妖族还是人族,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

“因为这世间的太平需要度量,需要制约平衡。”

“如果说修仙者是为了制约这世间的平衡......那若是从古至今都没有修仙者,那么这世间也一样会太平不是吗?”

“修仙人的出世让世间的人们分成了三六九等,既世界不再拥有平等......或许是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公平,而修仙的诞生让人与人之间拉开了更大的差距。”

“当我不再被善恶是非所困,又会被身上的人心所困。”

“因为我们皆是人,而人......是不能没有心的。”

温馨幸福的表面就自然有难以启齿的肮脏之地

当老鼠游走在街头,那么阴暗之处再也装不下人的憎恶与锈迹斑斑的内心

“对于萧谨行,我……”韩凌芸垂眸道:“总是难受。”

“并非是所谓慈悲怜悯心,而是无可奈何,因为萧谨行本就是死局。”

“我曾见过知行君子,他将南县管的很好,风度翩翩,是叛乱军中非常有谋略胆识之人,有他坐镇,我父亲很是放心。”

韩凌芸顿了顿,却始终没能说下去

萧谨行是一个失去本我的人

生来便小心翼翼,死后也小心翼翼

像一只暗夜白鸽,总没有歇息的家巢,生在乱世中,死于心中执,一生都在夜的深空中徘徊

“可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磨难和悲哀。”

“……”

孟韵晟恍若想到什么,脑中一闪而过,蓦地转过头去看她,却又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看的韩凌芸一愣:“怎么?”

他摇摇头:“我也觉得如此。”

“只是这世间真的要平定所有的悲哀与磨难吗?”他深邃的眸子忽明忽暗,在这将明的天下闪着异样的光:“不,这样的话,人们永不会满足。”

“世间的悲哀和磨难会永存,可善念将会存于每个人心中。”

“是的。”韩凌芸看着他,又似看他身后的满园花

思绪又仿若回到了曾经,那夜的竹林中,那条许愿河流旁,那道漆黑暗门里,那窗门帘之后

或许......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蹦出,韩凌芸忽然道:“我们......在之前见过吗?”

孟韵晟愣住,定定的看着那张面容,半晌才道:“没有。”

看来并非是如此

可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看故人,韩凌芸摇摇头,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正要离开,忽然孟韵晟整个人警惕起来

随之花丛簌簌作响,思绪还未反应过来,韩凌芸身子先动,她起身朝旁一跃,落入花丛之中,在窸窣中按住了一人的脑袋

不等对方开口,她拨开这人面上的花叶,以手为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看清面容后,她惊叹出声:

“萧泽也?”

她略微松开了这人,直到孟韵晟将她拎起来,她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姿势有多么不雅

萧泽也身上还着喜袍,一抹嫣红蹭在唇角,似没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只顾着整衣衫和抹去朱砂了

“你怎么在这?”

韩凌芸瞟到他半开的衣襟,萧泽也被这眼神吓得瞬间烧红了,又羞又恼:

“莫要乱看,快、快些转身去......”他磕磕绊绊不知如何是好:“不、不不知羞吗?”

他如此说着,二人全然没有羞意,唯有他难堪的垂下了头

韩凌芸有些茫然,袒胸而已,平时他们作战也少不了互相包扎伤口,一个男子竟比女子还要羞

待他整好,可算是能正常说话了

萧泽也道:“这是我母后的百花宫,你们是怎么来这儿的?”

韩凌芸道:“我们只是不小心来这儿的,马上就离开。”

她话音刚落,忽然注意到他唇角的那抹朱砂,心领神会:“这么早太子殿下就来此处,难道不应该......”

这个时间不应该在洞房花烛夜吗?

韩凌芸歪了歪脑袋,只见萧泽也羞意更甚,只见他连忙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连个离去的说辞也无,看来是真的羞的不行了

想到如此,韩凌芸忍不住笑起来

可再抬眸去看他离去的背影,两人皆是大惊

只见萧泽也浓红色喜袍上竟缠绕着些许灵力,灵力颜色却与常人大相径庭,与喜袍融为一体,难以观察

“他中术了。”孟韵晟难言的看了韩凌芸一眼:“他应该是入道了。”

韩凌芸也认出了那术,是曾闻名过一段时间的媚术,此术在凡人身上表现并不深,是上世代能人对修仙者的一种压制之术

直至今日才被定义为“媚”术,只因术落人身上,就会被下术之人所控,像极了痴情女子为爱下蛊,所以便有了这一称

“有点像你们南疆的蛊术。”韩凌芸道

“像,又不是。”孟韵晟道:“此术在上世代被定义为幻术,本意上用的是灵力,有消减的可能。”

“但蛊不同,是以虫蛇草等物为主,一旦下蛊,除了下蛊之人,谁也无法解除。”

韩凌芸眯了眯眼:“这么一听,还有点危险。”

“但南疆原住民早已在数百年的战争中消减了许多,就算真的有,也难以碰到了。”孟韵晟捡起一片花叶,朝空中一丢,那片叶如知晓方向,朝着萧泽也离去的方向飞去了

“这片叶能保他一次性命,至于因果,还是莫要参与了。”

两人朝着宫外走去,一路上竟没碰到什么人,就连宫女和侍卫都没看见

这个时辰,当真是奇怪

隔着入宫的隧道,韩凌芸听见了众人的欢呼声正朝这边赶来

听到这些令人兴奋的声音,她快步走上前去,喃喃道;“真的......结束了

孟韵晟没吭声,只是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

韩凌芸忽然停住脚步,眼前虚虚实实,耳边的嘈杂声渐渐消退去

这并不应该,因为他们是朝着声音去的,声音本应越来越大,怎么会消退呢?

“糟了。”

韩凌芸道,连忙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后方跑去

就在她反应过来之时,四周的景象全然加速向后退去,欢呼声嘈杂声全部寂静下来,她耳边传来咚咚的响声,似乎是谁在敲鼓

声音轻响,急促而清脆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咚咚 咚咚

她脚下软绵绵的,四周天旋地转,她只来得及将孟韵晟压在身下,便慌张闭上了眼

这股冲击力将孟韵晟连带着在地上滚了一番,两人缠绕着,耳边的咚咚声仍未消散,反而越来越急,由远及近,似乎就在身旁!

韩凌芸被人紧紧按在怀里动弹不得,眼前被袖袍挡住漆黑一片,只听见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可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外面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耳边的咚咚声越来越急促,随着鼓声的接近,韩凌芸耳边不仅有鼓声,还有两人的心跳声

如此嘈杂,如此紧张

就在她差点要忘记自己的呼吸时,耳边的鼓声终于停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人的咒骂声:“给我滚起来,哪里来的死小子!”

“滚开滚开滚开!”

话音刚落,一股巨力将二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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