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过去与未来
不错,“韩凌芸”仙纹依在,不会不成神
况且,这少年分明亲口叫她上神,那么“韩凌芸”定是在成神后度化的小桃花神,这才牵扯来的因果———还有一点韩芸始终想不通,既然已成神,为何又要牵扯因果?此行,可乎?
不过也容不得她多想了,因为面前的少年又变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向入尘的剑锋,那副表情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带着些指责
不过很可惜,韩芸对这模样并不感兴趣
“这招对我没用。”她冷静道:“你要寻的人并不是我。”
“我不是她,也永远不是她。”韩芸压下眼眸,厉声道:“你找错人了。”
桃花情,道之韵,雪山之上系情劫,绊人心,牵情丝,心甘情愿
韩芸握住入尘,想要一剑斩去这少年头颅,可入尘却是嗡鸣两声,无论如何也不肯听从她的使唤,甚至发出铮铮声,想要脱手而去!
少年也察觉到了入尘,他眉梢染上欣喜,得寸进尺般朝剑锋靠去,韩芸一时不备,入尘反应速度极快,一下飞身出去,直插入不远处的泥地里
“连入尘都认得我,上神却完全忘了吗?”少年一掌按在韩芸手上,紧紧攥住,仿若怕她抽离:“为什么要躲我,你对我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悸吗?”
韩芸皱眉,她正要回答,却嗅到了少年身上的桃花香,这香气虽是动人,但她总觉得里面藏了些什么
“……”好像有点安神效果,韩芸想道,忽然脚下不稳,此时她再反应不来就不对劲了,周身泛着绵软的酸,她意识沉沦,五指搭上少年的肩膀,咬牙道:“你……是桃子吗?”
少年眨了眨眼,有些调皮道:“我不是桃子,我是桃花神。”
韩芸已经没功夫理会这毫无意义的玩笑,她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见面礼有问题,哪怕她只咬了一口。不过来不及了,她轻轻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但她仍是清醒的,她的五感分明,像是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虚空中飘着的脚缓缓落在平面,韩芸张望着,直到看清脚下———
只见脚下并不是虚空,而是无数双挣扎向上惨白的双手,它们如同烧开的沸水,不停涌动,不停的咕噜咕噜冒着血水,徒有头颅却分不清五官,像是被压缩的玻璃罩,人们被挤的七窍流血,朝着唯一有可能存活的光亮伸出双手!
此情此景,韩芸来不及腿软,只觉得梦中的一切竟变成了现实,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天花板上赫然有着一只金色的眼睛,在她向上看去时,轻轻的眨了下眼
顿时,周遭时间静止!
韩芸心跳仿若要跳出,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呼吸与心跳,脚下嘈杂声消失———这个地方与梦中韩之尹的房间一模一样
她放缓了呼吸,却看见不远处正扭动着什么,大约是一具尸体,它浑身焦黑,皮肉烧焦味淡淡的,但仍能清晰嗅到,更可怖的是,它口中呢喃着什么,但已然发不出人声,只能听见喉咙与血液震动出的嗬嗬声
即便这样,也是如此恐怖。韩芸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和思考,因为面前那个焦黑挣扎的人她太熟悉了
她大脑停滞时,那人正用手攀爬着地,一点点勉力向她扭动爬来,直到半步远,她终于听清那人在说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能死…….”
“救……命啊……”
韩芸看着那已然看不清面容的人,它身上的皮肤都已经被烧焦了,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口张张合合,一开口就涌出无数鲜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我…不能……死……!”
韩芸颓然倾倒,因为她的脚被这人抓住了,冰冷的鲜血盖在她的脚踝上,她捧起面前之人的头颅,看着她一点点吐出的鲜血
染红她的手,染红她的衣摆,染尽她的身体
她感同身受,不,她就是其人
天雷将她的肉身泯灭,可不灭的除了魂魄,便是她如痴般坚毅的精神
那等强度的雷劫,又有谁能撑得住呢?
当肉体精神都泯灭,那么一个人也便不存在了
忽然,手腕上的朽古开始碎裂,一片又一片,即便已经碎成了无数花纹,也仍然未断
“你不会死……”她柔声道,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温暖之中,她觉得意识开始逐渐消散,她温柔的注视着面前空洞的眼眶,天雷至此,五感剥夺,那双美眸也消失无踪,化作永远流不尽的血水,轻裹着每一处不甘与悔恨
只见面前的人忽然化作了一滩血水,韩芸沉寂的心仿若被人敲动,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血水,攥紧了拳头,一拳砸在了血水之中,血花飞溅:
“我难不成是你吗,韩凌芸?”
她手腕上,正挂着一个满是碎纹的朽古
……
又是一年盛夏,蝉鸣悠悠,几乎所有人都沉醉在阳光甚好,世道太平之日。京城似又恢复了以往的和睦,新法颁布,皇族更名为室,新上任的皇帝将京城划分为多个区域,由多人管辖。自皇宫烧毁后,新帝戒奢从简,一律按最低标准修建
朝中多为民间颇有威信之人共事,每隔半年巡视民间,新帝遣散了所有的修道者,曾经的皇家军也不复存在
距那次叛乱已过了近百年,人们早已淡忘了此事
只要世间还存在着“公平”,那么即便再痛苦也会有人忍受
“你说,安阳村那边出现了魔物?”
茶楼中,一位淡青色长袍道者正坐其中,此人周身泛着阴冷,长发落至腰间,披散着并未束起,每过到这人手边的茶水都要冷上三冷
“是啊,这位道长不知从何而来?”茶水人又沏上一壶新茶,冒着徐徐热气:“不过道长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世道啊有专门的得道者去去除。”
“我们这些小辈啊,也是受了这太平天下的福气,即便是天裂,魔气入侵,也有人顶着。”
那人捏着茶,食指轻轻在茶檐上一擦,音调上扬道:“天裂?”
“是了,这世间本就一正一邪,我父亲曾说在他们那个年纪还算太平,只是京城太乱,但不知为何,自从这新帝上位,这世间一日不如一日。”
他呵呵一笑:“京城之外还有更大更广阔之地,那里魔气横生并不适宜生活,反倒是被魔气影响的动物多得多,本来京城边外还有无数小国,自从天裂那年,难民越来越多,国家消失不见。”
“京城不是有护城结界?”那人问道
“有是有,不过自齐仙君归隐后,这护城结界再无人来补过了。”他睁大双眼:“要知道,绝情峰等几座大峰,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为什么?”
“这个......要加钱......”茶水人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勾了勾手指,很快一袋沉甸甸的金子便落在他手中
“这位道长,该如何称呼您呢?”
“君怀。”
“菌道长。”他认真咀嚼着这个字,忽然笑出了声,见那道人正看向自己,他连忙捂住嘴:“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
“……”
他连忙摆手:“以齐仙君为首的还有万剑峰等其余几座山峰,虽然别的并不出名,但都归心于当年的韩族,这便是京城的历史了……齐仙君归隐乃正常,可其他的峰主也是遣散了仙人,纷纷归于凡间不见踪迹了……”
“毕竟现在世间都归‘法‘管,那些自成一派的峰没有朝廷下来的委托,便拿不到钱,自然便不再修炼了。”
青袍道人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茶水人却并不觉得:“可这样凡人便没了机会得道成仙了……”
青袍道人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当世间没有邪物,太平盛世,那还要仙人做什么?”
“那倒也是……”
出了这茶楼,仿佛穿着道袍都有些格格不入,京城随了皇宫的戒奢从简,百姓也如此,不再是以往金器盛行,以奢为荣———君主的一言一行同样影响着子民与国运
这里的一切都与当年不同,改头换面,再不复
“凌芸。”
她抬起头,正与那白袍少年模样撞上,他衣袂翩翩,周围人似乎看不见他的存在,而他正站在人流中心,人们仿佛心有感应避之而行
“仙者不必这样,我只是回来做些我该做的事。”韩凌芸道,光阴百年,她始终不会忘记:“我心已净,仙者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白衣少年更近一步,朝她伸出手:“再考虑一下?”
韩凌芸眸子侧去一旁,淡然道:“不考虑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谢谢你。”
“阿韵。”
“……”
二人分道扬镳,韩凌芸一路走走停停,故地重游,当时景象是如此惨烈,这时就有如此繁荣,人们仿佛忘记了历史,朝着更美好的未来前进
“你这糖葫芦也太贵了!”
“瞎说什么呢小伙子!”卖糖葫芦大爷一拍腿:“几百年来都是这个价!你怎么不说你赚不到钱啊!”
那年轻小伙子连忙解释:“不是啊大爷,从前我小时候也是在你家买的,但也没这么贵啊!”
韩凌芸压了压帽檐,出了茶楼她便寻了个斗笠,戴上刚好遮住她大半容貌,如今的她,却是与之前变了些模样
“确实没那么贵。”她道
那小伙眼睛亮了起来:“道友你也记得?”
“我以前生在附近,幼时常来吃。”她道,取下一支糖葫芦,将手中的碎银丢给大爷:“现在太平盛世,价钱高点也是应该的。”
“姑娘说的是。”糖葫芦大爷握住碎银,继续在摊位前吆喝起来
这糖葫芦的味道和以往没什么差别,韩凌芸吃了一口便不再吃了,将其收入储物之中,便要离去,却被身后的小伙追来
“道友留步。”他欣喜道:“我名顾晨,道友刚才说幼时常吃,且家住附近,应该也是我京城中人,可留下姓名认识一下?”
顾晨笑的灿烂,百年过去他的面容不似少年模样,俨然是个受过风霜的青年,不改的却是他俊美绝佳的脸,一颦一笑都能让周围的姑娘倾倒———时至今日依然如此,因为韩凌芸听见了身旁尖叫的女子
能遇见顾晨,她是欣喜的,但她仍未忘她应做的。韩凌芸揭下斗笠,泯然一笑:“苏君怀,幼时待过京城,随着家父西去别国,修成后才想着回来看看。”
顾晨眼眸弯弯,一手搭上她肩膀:“是吗?我只是觉得道友面熟,相识也是一场缘分,我和苏家渊源颇深,好久不见苏家人了,不知你是苏家哪支脉?”
韩凌芸眨眨眼:“旁枝末梢罢了,谁还去记得呢?”
“倒是你,看起来对我敌意很重啊?”她轻笑两声,躲开顾晨伸过来的手:“好了,相识即是缘,我倒是想问问,现在的顾家在何地?”
顾晨收回手,谦谦有礼道:“我在何地,顾家就在何地。”
此话,韩凌芸心里何尝不震惊,百年过去,家大业大的顾家也沦落至此了吗?
“曾记得顾吟家主一手呼风唤雨威名震震,如今也不在了吗?”
“父亲早在多年前病故。”
韩凌芸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那个小少年也成为了一家之主,时光匆匆,令人唏嘘:“节哀。”
顾晨面露难色:“过去之事,释怀了。”
“不过,道友此来京城…所为何事?”顾晨道:“我在皇宫有差职,道友若有要事,顾某看在相识一场,必会相助。”
这份大义凛然和热心倒是和以往没什么差别,韩凌芸点点头道:“多谢,不必了。”
她再度朝人一笑,命运与时间推着人往前走,她也不必停留,韩凌芸戴好斗笠,朝着曾经的住址前进
顾家与韩家当年隔的不远,幼时觉得相隔千里,不过是因为脚程慢,又觉得与好友分别太久,自然觉得远
可如今,她只需轻动灵力,便再度来到曾经的韩府
不过,时隔今日,这府邸却是大换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