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尘封
韩凌芸想大概是手臂太痛了,于是她两下又给接了回去,抓着他的胳膊摇晃了几下:“疼就说。”
借着月光,她似乎在谢安韵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回神的片刻她只觉得荒谬
向来只有女子哭泣,她还从未见过男人哭泣,除了小时候被她打哭的顾晨
这份奇异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成为了她日后很久都未能解开的疑惑
“你在哭什么?”韩凌芸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刚刚这样对我,我一时防备就下了死手,现在我治好了你,应该不会再疼了。”
她想了想,对方其实哭的也没有那么惨烈,一种无声的哭泣,可就是这种无声的越让她慌乱
“你委屈?”韩凌芸想起幼时父亲说过,沉默着掉泪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现在谢安韵这样子在她眼中仿佛受到了真的大委屈,这才忍不住落泪
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他究竟因为什么而委屈,但韩凌芸并不是个傻的,如果只是因为她用了仙血或者是亲了别人一下而委屈,那么也实在太荒谬了!
韩凌芸道:“我只是点出了他的眉心痣,加以仙血的作用能让他多活几年。”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记忆。”韩凌芸用手指抹了下他面上的泪,心道实在是奇怪,谢安韵算得上俊美秀气那一卦,但她总觉得这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大概是这种长相令人亲近感十足
……
“……不……你……”萧泽也在泥地里挣扎,口中呢喃不清,意识已然很模糊了
韩凌芸藏匿在空气中,愣是没见到一个侍卫,这才意识到为了见她,萧泽也怕是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宫
她一足落地,将人从泥潭中拉了起来,萧泽也身上的龙袍都沾了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很难联系起来
大概是历经磨难后的返璞归真,萧泽也身上总有一种近神的气息,韩凌芸二指探上他手腕———原来他早已病入膏肓
那是劳累之病,虽是半只脚入道,但仍要维持人所需的日夜安休,萧泽也本就有了病根,又为了躲开韩凌芸,这才激出体内长年累月的病,一时气急攻心,眼看就要归西!
“这是什么。”韩凌芸伸出手按了按他额间,那是一个奇怪的凸起,看似并不显眼,近肉色
可如若韩凌芸并不认识萧泽也此人,恐怕很难知道那是什么
萧泽也眉目中心,曾有一颗红痣
那是福气与好运的征兆,是无时无刻存在于萧泽也身边的,也是他一介凡人能半步入道的原因
可如今却是奇怪,这颗红痣似乎被什么盖住了,掩藏在皮肉之下,难以显现———仿佛是…在压制他的气运
“你命不该绝。”韩凌芸道
她手指摩挲了下唇,刚刚从萧泽也身上看到的记忆并不是假的,那份炙热是无时无刻烫着她的心
于是,她抬起萧泽也的脸,吻在了眉目之上
那是一个极轻的吻,像极了施舍
因由仙血的缘故,皮肉很快吸收下那点仙血,汇成一个比曾经还要亮的红痣,而萧泽也的面部却肉眼可见的迅速恢复,变得年轻。当年,萧泽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俊秀男子,即便难受的轻阖双目,也令人我见犹怜
不知过了多久,萧泽也睁开双眼,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心里空落落的
下一秒,他身体便不堪重负的昏睡了过去
……
韩凌芸手指滑过他侧脸,问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问题:“谢安韵,你的家在哪里?”
问完后,她自己也深觉不妥,思虑片刻后起身离去
静悄悄的阖上了屋门,轻步离去
时间眨眼间来到约定去雪山的那一天,韩凌芸侧卧在韩家的主屋前,是被慕儿精心布置的小床
说来这些日子慕儿混迹在人间,学了些手艺,与其说成为韩凌芸的童子,不如说是成了个贴身侍女
“小主今日有何打算?”慕儿问道
韩凌芸眯了眯眼,今日的阳光柔和美好,很是惬意,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些,她会很乐意这样一直过下去
不过每一辈子都有要偿还的因果,既然已经知道第一步,那便要继续下去
韩凌芸眼睛转了转,看见慕儿头上的发簪,恍然间思绪回到了过去,不过片刻,她便道:“那发簪你还留着。”
慕儿笑了笑:“喜欢。”
“你先拿下来我看看。”韩凌芸伸出手,慕儿毫不迟疑的拔下发簪,乌发瞬间散在身侧,衬的她皮肤比雪还白
韩凌芸左右看了看,发簪被保存的很好,木制品吸了水便会腐烂,可百年过去,依然如新生
“还你。”韩凌芸递了过去
慕儿笑道:“小主加了咒文进去,我看到了。”
韩凌芸将目光尽数收回,看着门口落下的那小半块阳光,心情很好的轻轻哦了声:“你眼神不错。”
“我这百年也不是全然戏于人间。”慕儿道
韩凌芸盯了一会儿那阳光,一束阴影投下,一个怯生生的孩童站在门边,刚推门而入,他双腿都在打哆嗦,道:
“家…家主……您…您在啊……”孩童结结巴巴道
“夜半不回,后林起火。”韩凌芸冷声道:“你干的。”
昨日夜中,后林掀起一场大火,顾晨连夜赶过去才堪堪扑灭,只是谁也找不到那纵火之人
那孩童本以为今日韩凌芸并不会回来,因为以往她也不常在府中———或许在,但他从未见过韩凌芸在府中走动
不过眼下他反应过来,既是仙人,就算走动他也难以见到
想到昨日夜里干的蠢事,孩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家主都知道了……韩影真的知错了。”
韩凌芸摩挲了指间的戒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的名字
韩影,韩影,影入暗中难琢磨
这孩子,倒是顽皮的很
“抄清静经百遍,明日交给慕儿检查。”
“……”
见韩影沉默,韩凌芸想了想:“没识字,为什么?”
韩影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想学。”
后半句他没说,但韩凌芸猜到了,大抵是觉得韩家家大业大,虽没什么商贾之人,但总归有俸禄和千年家底,就算自己已然是个废人,也足够潇洒几辈子了
“现在去学堂。”韩凌芸下达命令
夜半林中失火,多半是孩童游戏林间,纵火罪死罪难逃,一旦发现只有砍头的命。这完全的得来于京城的天气,少雨多旱,一颗火苗就能连带着几十亩地的庄稼化为灰烬
不过幸好没造成什么损失
韩影刚被扭送出府,紧接着府内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顾晨笑嘻嘻的推开大门,韩府没什么规矩,自然来的就如同进自己家一般风风火火,没等他把韩凌芸从侧卧上拽起来,韩凌芸先一步挪了挪位置,连带着卧地儿也一起移动到了阳光处
“你就这么讨厌我?”
顾晨一怔,随即嬉皮笑脸的朝韩凌芸那方跑去,直到她退无可退,才心满意足的和韩凌芸挤在同一榻卧上
“你太胖了。”韩凌芸一抬脚,将人踹了下去,自己则站起身理了理衣角:“有什么事快说,一会儿阳光过去了。”
这里是韩府阳光最聚集的地方,常年身寒的她最开心的日子就是躺在这榻卧上美美小憩一会儿,暖暖身子
“有。”顾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要向皇帝请示一下离城,不然说不过去。”
他嘿嘿一笑:“万一死了呢?我得给自己立个遗嘱才好。”
他笑的像是在说一件很无所谓的事,并要求一同前往,说皇宫中很多他们以前那个时代的人
韩凌芸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这种日子,总是温暖
再见萧泽也,他已然恢复好了,这次韩凌芸是从皇宫正门入的
顾晨兴致勃勃的跟她讲着皇宫这些年的变迁,自戒奢从简一段时间,又到四海昌平,隐隐有盛世之兆
萧泽也和顾晨关系果真不一般,未等顾晨进宫,他自遣散了侍卫,独自一人奔跑了过来,全然没了皇帝样儿———可除去权贵,那不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吗?
“顾晨,一定平安回来。”萧泽也道,在友人面前,他从未有自称朕,他额心的红痣越发明亮,容貌也较比之前年轻了几岁
韩凌芸轻轻的瞥了一眼,便落了目光
他们交谈时候,韩凌芸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抓了一下,她垂下头,看见一个不足她腰间的孩童眨巴着大眼睛瞧着她,眼中仿若有星河,明亮而纯粹
“这是小殿下。”顾晨介绍道:“萧霄。”
韩凌芸揉了揉孩童的脑袋,很是欢喜,名字取得倒是随意,但看眼神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萧泽也把孩子抱了起来,想来孩子也不过五岁,十分黏着萧泽也,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只软糯糯的说了句:“父皇。”
原来已经有子嗣了。韩凌芸瞧着二人模样,还是有点像的
想到皇后应该是凌家那位,韩凌芸愣了神,她有些记不起来那个女孩的长相了,但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应该早已离去,落入轮回修行
“萧泽也!”
众人闻声看去,一个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嘴里高声喊着皇帝的名讳,萧泽也并未动怒,那应该也是他极好的友人
“下次能不能身边带个人再离开?”男子面上有些微妙的怒意:“你忘了你上次差点死在哪里?吃一堑再吃一堑?”
萧泽也有些心虚,逗了逗怀里的萧霄,道:“有你们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的。”
再看那位男子,丰神俊朗,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寒意,韩凌芸目光落在他虎口处,那里有一处牙印,微微泛着红,像是不久前刚咬的
咬自己的事韩凌芸只在换伤的时候干得出来,因为皮肉粘着绷带,撕下来的时候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可叫出声实在太难为情,她便会咬着自己尽力不发出声来,一鼓作气将皮肉和绷带撕下重新换药
注意到韩凌芸偷偷打量的神色,男子朝她露出友好一笑:“不知这位是?”
韩凌芸连忙道:“在下苏君怀。”
“哦!”男子恍然大悟:“早有听顾晨说过,你是韩家的人。”
“我名陈江雪,韩家人曾对我有恩,只要我在世一日,定然护到最后。”
韩凌芸点了点头,对此人没什么印象:“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萧泽也疑惑的看了看韩凌芸,又朝顾晨二人对视了两眼,萧霄抱着他的脖子吹着风:“我替父皇请大风。”说罢,他呼呼的吹着凉气,此番逗得大家一阵开心
顾晨捧出一纸文书交给萧泽也:“要是我没活着回来,顾家的所有都归叶景天吧。”
“让他替我好好活着。”
……
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韩凌芸也趁着天还亮离去了
萧泽也抱着孩童,孩童年岁甚小,吧唧一下亲在他脸上:“父皇,你怎么不跟她说话呀?”
对于萧霄的言论,萧泽也只觉得疑惑:“苏君怀吗?我跟她并不熟悉,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父皇那日说要见她,特意不教我字了。”萧霄挥舞着双臂,不满道:“李丞相说,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谁也不会知道你想要什么的。”
萧泽也掐了一下他的脸蛋,宠溺道:“李丞相身子不好,你还老缠着他。”
“不过,我可不记得什么苏君怀,既然她是顾晨的友人,希望她也能平安归来。”
“你不会是觉得苏君怀漂亮?我可是瞧见你抓了她的衣角。”
萧霄佯作生气道:“我只是很好奇父皇要见的人长什么样!”
萧泽也哈哈大笑:“童言童语,萧小糊涂,我什么时候要见她呢?”说罢,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不是睡糊涂了?”
忽闻天边一阵鼓点之声,大概是街上又有戏曲表演了,萧霄被吸引了注意力,一直吵着要去宫外玩耍,萧泽也挠了挠头,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音乐
不过也罢,过去之事,他也记不起多少了
......
“对了,一直跟着你的那个......怎么没来?”顾晨问道
她们二人坐在蒲扇之上,摇摇晃晃,夏日风不算炎热,反而很舒服,韩凌芸想起那日场景,只能摇摇头:“不知。”
“平日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顾晨想了想去,肯定道:“玄老派他来,他肯定会来。”
“随意。”韩凌芸坐在蒲扇边缘,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她坐稳的很
此蒲扇是叶家的东西,叶景天控制着蒲扇向前飞去,看到坐在边缘的韩凌芸忍不住皱眉道:“你为何会坐在这处?”
韩凌芸愣了愣意识到是在问她,解释道:“这地方看似危险,实则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家的蒲扇边缘微微向上弯曲,只有经常坐蒲扇的人才知道,那个地方有一处灵力墙,无论如何也不会落下去———是整个蒲扇中极其安全的地方
“......”叶景天沉默良久,半晌:“看来你很害怕掉下去。”
顾晨及时打圆场:“修仙人没什么怕不怕的,对吧君怀。”
韩凌芸想了想,诚实道:“我其实很害怕。”
顾晨一怔,没再多言
此言不假,在空中的确没什么可怕的,她怕的也并非是高空,而是摔下时的痛苦,无论是哪种痛楚,她都不想再忍受了
直到三人到达目的地才发现,雪山之下竟然围了那么多人,甚至还有小贩摆起了摊子,高声吆喝着
乍一看是热闹的集市,实则是修仙人士的大集聚
他们一下来就被人团团围住了,只因叶家蒲扇实在太显眼了,这些年叶景天打下的根基早已深入人心,驱除邪祟,和南疆建交等,都是叶景天等人的功劳
“叶兄这是也要上雪山?”一人凑过来问道
叶景天友好一笑:“正是。”
那人高兴了,眼睛发亮道:“我们也是来上雪山寻宝的,若非雪山之闻落入我峰,否则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了。”
“哪个峰?”
那人挠挠头:“叶兄这是不记得我了?我是菁缘峰的许十一。”
叶景天恍然大悟:“小十一,好久不见。”
许十一腼腆一笑:“的确很久未见了,叶兄要和我们一起吗?再过两个时辰雪山灵门打开,便可以一同入了。”
韩凌芸疑惑道:“灵门?”
许十一道:“是的,上一代人离开雪山后给雪山加了禁制,以防后代误入雪山,这阵法比较奇特,之前一直防的很严,就这百年,变得越来越松动,前段日子已经有好几个人上去了,只是还从未有人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