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老江
江掌柜一说完，就转头看向了那个伙计，面上依旧带着笑，可这笑容落在那伙计眼里就没那么亲切和蔼了：
“小岩啊，我这里暂时用不着你这样的伙计了，你收拾收拾东西，还是回家里去吧。我想，你娘一个人在家也该想你了。”
江小岩瞪大眼睛，原本嚣张跋扈的表情没了，这会儿又是慌乱又是不甘：
“老叔！你怎么能相信几个外人的话呢？我才是你的亲人啊！”
江掌柜摇了摇头：
“行了，小岩，你老叔我也是有脑子的，该信谁我自己心里明白。亲戚一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还是早点收拾东西走人吧。别逼我来赶人，要不这段时间铺子里的损失我也得找你家好好谈谈了。”
江小岩气得满脸扭曲：
“你！你！江兴怀！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家里人死的死病的病，你能埋了你爹娘跑去帝都，都是我娘送你的盘缠！你答应了我娘要让我来铺子里做伙计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忘恩负义，以后你江兴怀是要被人唾弃的！
而且，要不是我和我娘，你的名字都要被族里勾出去了。
你要赶我走？那你以后就不是江家人！”
苏洛一行人，还有其他正围观的街坊邻居都听到了这些话，全都诧异地看向了江掌柜。
他们当然不是诧异这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徒。
开什么玩笑，就这个伙计的样子，招进家门不仅破坏生意，连家产都被提前惦记上了。
这时间拖得长了，指不定还能干出直接把主人家弄死，好提前继承家业的事情来呢。
报恩又不是一定要以这种方式。
江掌柜显然也没有被人道德绑架的意思，听到这话，面上的笑容都没有散去，甚至语气更加温和了：
“是吗？那就不是江家人好了。”
“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了就赶紧……你，你说什么？”江小岩还以为成功吓到了对方，洋洋得意说了几个字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江掌柜究竟说了什么。
就是那些街坊，这会儿也十分意外。
这可不是动辄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的现代社会。
这时候的人是很讲究家族关系的。
就连一般的小户人家，都还有父母在时不分家的规矩呢。
一些成员众多的大家族，谁能写上族谱靠前的位置，那都是有具体的讲究的。
像江掌柜这样直接说出出族的，实在是太少见了。
江掌柜本人却好像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微笑着对江小岩说道：
“不是说了吗，让你回去就别做江家人。
说实话，我早就想把名字从那恶心的族谱上面划掉了，又不想做得太过分，才忍了下来。
你这次回去正好帮我办了吧，店里的损失我也就不用你赔偿了。”
说完以后，江掌柜就转过身不再去看他，而是朝曾家夫妻俩走来。
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再道：
“哦，对了，你娘当初给我的盘缠，是我家借给你们家建房的三十两白银，让她还她非说还不上，最后给了我十个铜板和一个酸了的隔夜粗粮饼子，这个‘恩情’我记着呢。
你问问她是不是真需要我还，如果需要，那就等我先上你家去了。”
这次江掌柜是彻底没理会一脸黑色的江小岩了，径直走到苏洛他们这边，说道：
“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客人们这就跟老朽去店里吧？”
苏洛他们也没兴趣去关心那个江小岩，便点了点头跟着江掌柜进了香烛铺子。
这老板人还不错，有近的地方可以买到东西的，自然用不着再多费时间去找另一家了。
其他街坊却一时半会儿没有散去。
一边震惊于江掌柜自请出族的事情，一边感叹这江小岩家里的厚脸皮。
前者，他们和江掌柜关系不错，以前都没少受过他的帮助，哪怕不是很赞同他的这个决定，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者……
前些天被奚落的话他们可还没忘呢，这不正好有机会反击回去了？
“哎哟喂，我当是谁家那么厚的脸皮呢，原来是这位。那也不奇怪了，敢情就是从爹娘那儿继承来的，这些天的表现可不就是子承母业吗？”
“人家借你三十两银子，急用的时候就还人家十个铜板和一个馊饼子？打发要饭的也不至于这么寒碜吧！缺德鬼，缺德鬼，就这还好意思叫人报恩呢。”
“人生在世，谁家都有几个极品亲戚的。这欠人家钱还理直气壮觉得人家欠了自己的，甚至直接跑上门去打秋风破坏人家吃饭的买卖，也是够厉害的，我突然觉得我家那几个亲戚都顺眼多了。”
“看来人还是得脸皮厚些，不仅能借钱不还，还能再找到一个赚钱的活儿呢，逮着一只羊拔毛，那可不比天天种地扛大包轻松多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江小岩听得满脸通红。
他当然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气愤。
奈何如今可没有一个铺子做底气，也没人站在身后帮他说话。
一个人哪敌得过一条街，他恨恨地盯着众人看了几眼，又死死地瞪了一眼香烛铺的方向，这才扭头跑了。
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了他的背影。
剩下几个街坊顿觉鼻尖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相处还算愉快。
这些天冒出来那么个不讲规矩的家伙，实在是膈应，现在可算把人给弄走了。
没有了外人在场，他们才忧心起了江掌柜的事儿。
“老江那事儿怎么办？离族到底不好，名声不好听，以后遇到事情了也……要不我们还是去劝劝老江吧？”
“本来想着他家要都是那种亲戚，离远点儿也好，可真被除名了，还……是得劝劝。”
最后却是一个老头子在摊位前摇着自己的大蒲扇，慢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哟，还是太年轻，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出族对你们来说难，对老江来说，指不定值得多喝几杯小酒庆祝一番呢，还是呀，别操那个闲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