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尘往事12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仙族全靠你了，琴华。”仙帝声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让你下凡，你下凡后寻找同心珠，望你早日重生仙族。”

“难怪你不慌不忙，假做悲凉之态，难怪你眼看着繁檀在外生死未卜，你却无动于衷，原来你早已打算好。”琴华看着仙帝与众仙家惺惺作态，令人作呕的面容，冷笑一声。

仙帝不以为然，低头随意拨弄手指上的帝戒，仙族能够复活即可，仿佛任何人的斥责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没有人有资格斥责于他。

他一步步故意将仙族推向灭亡之路，他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在赌吗，赌输了，那他便就此死去，一个不稳的仙族，一个稍不留心就要受打压的众族之首，他还不稀罕，一旦赌赢了，那么他将一劳永逸，真正拥有同心珠，真正做稳众族之首，那东西，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为何答应你?”琴华看着仙帝，努力压制住呕吐的感觉：“你以为我不明白，就算我能找齐同心珠串，仙族重生之日，就是同心珠灭亡之时！这样肮脏的仙族有存在的必要吗？”

琴华当然明白，当同心珠合为一体开启天界大门，便也不复存在，哪怕存在，仙帝也只会将它作为宝物与各族日后对抗，而这一切凭什么？只为了这个自私虚伪的仙帝吗？生没有权利，连死都别要别人决定，凭什么，这是凭什么，凭什么就该受到这样的审判，凭什么啊！

仙帝轻笑一声，走下帝座，在距离琴华一臂的距离停下来，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来，俊美威严的脸丑陋至极:“你在仙族十几万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是为了什么？老翁带着你这不明不白的女儿十万年是为了什么？你的存活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并非在求你，而是在命令你。”

心像是被拉扯了一下，木木的，琴华从来都觉得自己活的明白，活的清楚，活的快乐，也确实从来没想到，连她的存活也是一种假象。亲人，身份，乃至生命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只为此刻存在的价值。

琴华与他对视:“仙帝，你可曾想过，先仙帝在位数千万年，四海八荒各族无一人造反，而你仅仅在位十一万余年，便带来灭顶之灾，是你无能无情，还是各族痛恨于你，或者说根本视你为无物呢？”

仙帝眼睛漆黑的底色染上血红，他漠然地盯着我：“无能无情如何？处处受制又如何？我早已计算好一切，如今我羽翼未满，仙族一旦复活我便会歼灭各族，一统八荒，为我独尊。你要想清楚了，你不救，那么不止我不止各仙家，你爹仙翁，还有那不知是死是活，你的心上人繁檀也一样活不成。”

是了，仙帝倒是看的清楚，无论是非如何，她在仙族十万年，仙翁护她十万年的“情义”，还有她的繁檀都无法让我袖手旁观。他早已料准我无法无情断绝，所以才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华儿。”仙翁终于开了口看向琴华，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他的女儿啊，他一直逼着自己，告诉自己，琴华只是青鸾珠，她早有一天注定要牺牲，他想控制自己的情感，可他做不到啊。他其实，已经把琴华当做了自己和零溪的女儿，看着她在他怀中长大，看着她一声一声脆生生地唤他爹爹，看她惹他生气后撒娇的模样，他也会动容，他也会难过，可是如果真的让他在先仙帝和琴华中选一个，他又真的做不到舍弃那相互扶持数千万年的先仙帝，他实在不忍先仙帝护了数千万年的仙族毁于一旦。

可他现在，好像真的舍不得这孩子牺牲了。

血缘是假，情却难舍。

琴华深深望他一眼，那么亲切的声音，如今却听来如此之假。同心珠之事，他必然知晓，不过也是把我算计了一番。

可她是多么爱这个爹爹，她有多么爱他啊，她不允许任何流言蜚语，她看不得他半点难过，就如同爹爹对她那样，她甚至做不到立刻选出更爱繁檀还是更爱爹爹。

可她不恨他，一点也不恨，哪怕仙翁真的算计了她，她也不恨他，她希望他活着，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外界轰隆一声巨响，死亡恐怖的气息不断地逼近，嘶吼声，大笑声，甚至隐约的绝望呐喊声冲进所有人的耳朵，琴华下意识地回头向殿门外跑去。

繁檀，繁檀！

仙族再也扛不住了，所有的仙兵都已阵亡，已经精疲力尽的繁檀似乎是听到了呼唤，忙用尽力气往回跑去，无数的攻击朝他打过去，他却不管不顾，酩齐抬手：“停，让他走。”

魔族长尊不悦：“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放他走？”

酩齐淡淡道：“他能跑到哪里去？”

“可他杀了我多少魔兵，我怎能放他？”

酩齐摇头：“他此去不是去苟活的，而是去送死的。”

琴华将将行一步，仙帝冷冷的声音便停住了她的脚步:“你还不走吗？”

琴华终于回头，神情冷冷淡淡，仙帝施展法术，他的手掌落下之处，开启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是仙帝打开的一条裂缝。

转凡盘早已被破坏，这裂缝也是仙帝倾尽全力撕开的，也仅仅维持一瞬，一入漩涡，便再无回头之路。琴华缓缓踏步经过仙帝身旁，红唇轻启：“你怎配做个仙帝。”

他带着帝王的傲然轻笑，“我等着你，将我亲手赶下去。”

琴华回头看向殿门外，繁檀，繁檀，多想再看你一眼，不知你是否安好，哪怕为了你，我也愿意走向这灭绝之路，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以前都是你守着我醒来，以后总有一天，我要亲自看着你醒过来。

琴华不再犹豫，决绝地向漩涡跳去。

“华儿！”

“琴华！”

琴华迅速捕捉到一个声音，谁？是谁？是繁檀！她努力睁大眼睛，确是繁檀。

繁檀不顾一切冲回殿堂，衣袍早已被刀剑砍得破烂不堪，鲜血早已染红整件衣袍，他满脸血痕，满是刀疤，灰尘土脸地朝琴华跑来，奋不顾身地也跳进了漩涡。

“繁檀！！！”琴华痛哭出声。他怎么能进来，他留在那儿便罢了，她定会将他复活，他如今跳下，难料生死。

繁檀努力握紧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缓缓道:“我怎会让你一人孤孤单单。”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他总要和她一起的，他从来不信任何东西，可他信他和她会有永远的情缘。

琴华心痛难忍，泪水滑落。繁檀啊繁檀，以后无论他们转世到哪里，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温暖，她永远爱他，他们一起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琴华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握住手的一瞬间，漩涡消失了。

仙帝没能阻挡繁檀的跳入，也就代表对于琴华来说最重的威胁不在了，不过也罢，投胎人间又怎会记得前世的记忆，只要有人引领她完成这一切就行了。

“仙翁，去你该去的地方。”仙帝开口，仙翁最后望了一眼殿堂，便消失不见。

没了繁檀的殊死搏斗，门外早已支撑不住，只听一声巨大的灭顶般的轰响，仙帝一步步坐回帝座上，喃喃道:“仙族，再见。”

仙族灭绝。

琴华与繁檀作为魂魄游荡沉睡十万年，颠沛流离，才终投胎于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