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报到
印城的夏天，闷热，潮湿。
顾父顾母租住在城中村，住所只有三五平方，狭窄逼仄。一家人六口人挤在一起，转个身都能撞了。
白天还好，夜晚的时候，睡觉都成问题。姐弟四个人上下铺，两两挤着。顾父顾母因为把小屋子让给了孩子们，通常是扯张席子，到附近废旧仓库的空地上凑活。
扇子、花露水，和蚊香自然少不了。
顾陈年和妹妹顾陈月很心疼地跟父母亲说：“那怎么能睡得着睡得好吗？天亮了又要跑车。人太累了。”
反而会被父母亲反过来被安慰说：“没什么，好得很，夏天的夜很短的。歪一下，眯一会就行了。”
全家人之所以要这么就全着，无它，房租便宜。一个月百来块钱的地方，哪里再去找。
按照顾父顾母的说法就是，出来是赚钱的，不是来享受的，要享受回家好了。可惜，家里地方宽敞，却赚不到足够支撑一家人的花销，更何况，现在外头还欠着债呢。
忍忍，再忍忍，总会好的。
儿女们也只是待个假期，对于夫妻俩来说，平日里，那巴掌的地方也足够了。
假期里，顾陈年在距离父母出租屋不远的肯德基里，打了一个月左右的零工。
她准备开学后，也看看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带着做做的。另外，听说很多大学生都做家教，到时候她也准备找找。至于具体的，就等报到后，按照实际情况再安排好了。
顾陈月和两个弟弟，有时候会去肯德基里蹭蹭空调，有时候也会到处去溜达溜达，转转看看。
收费的景点肯定是不去的。一个是父母没时间，二是去了肯定要花钱。哪怕吃喝上再省，来回坐车和门票，也是要花很多钱的。父母一天下来，做到深夜和凌晨，还不定够不够几个人开销的。
他们不忍心，也会愧疚的。
有时候，顾父顾母跑完一趟车回来，也会给路边等待的孩子带些惊喜小吃食，如炸蘑菇串、烤红薯、煎饼果子等。几个孩子分享着，每人吃一点，也挺其乐融融的。
有时候，顾陈年打完工也会到父母等客的地方，和家人汇合。虽然她是最大的孩子，但父母也会帮她留几串好吃的。
顾陈年经常会说，不饿，不想吃，然后让妹妹弟弟们分。顾陈月是懂姐姐的，顾陈彦也会有点不好意思。但顾陈沫就比较心粗一点，脸皮也厚一点，通常是说一声谢谢大姐后，就不再客气，接过去美滋滋地吃了。
顾陈年看着小弟弟吃的很香的模样，心中很是欢喜，比自己吃到了还高兴。
其实，从相貌上来说，顾陈年的大弟弟顾陈彦和她更相像些，都是高鼻大眼，五官清晰明显；而阿月和阿沫则更为相似，算是疏朗清秀类型的。但从性情上说，顾陈年更亲近妹妹阿月和小弟弟阿沫。
阿月可能是因为行二，又是女孩，小时候还差点被送给别人家，后来又被送到外婆和姨妈家中辗转寄养过，到了大一点才和刚出生的阿彦一起带回家，平常在家中受到父母的关注也最少，以至于性情看上去平和柔弱，实际上是主动退让的多，底气欠缺，有点胆怯。
而阿沫最小，虽然和阿彦一样是男孩子，但按照母亲的话说，他其实是个意外来到这个家的孩子。
因为有阿彦在前，本来父亲觉得已经够了，儿女全了，可以不再生了，母亲的心里也因为有了阿彦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故而，阿沫并未得到什么特别的关注和优待。反而，因为家庭的经济后来进入了紧张的状况，更多的时候，是由其自由生长着。
好在这孩子天生乐观开朗，吃穿也不像阿彦那般挑拣讲究，很好养。而且，他生龙活虎好奇心旺盛，又胆大包天的样子，顾陈年非常喜欢，心中也很羡慕他想得少过得简单。
唯有一点会经常顾父数落的地方，那就是阿沫并不是很爱读书。因为他定不下来，也沉不下心。打也打过，骂也骂了，收效甚微。时间长了，又各种忙碌，父母也就不太顾得上他了。
对于大弟弟阿彦，顾陈年心中真实的想法是，虽然母亲爱所有的孩子，但从小到大，阿彦还是拥有来自母亲的那么明显的偏爱、心疼和体贴，那就够了。
而她自己，想多爱阿月和阿沫一点。
夜晚的印城，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灯火辉煌。宽阔的路上，车来车往，穿梭不停。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一波一波。
印城的盛夏之夜，繁华、喧嚣，热闹。
再回头看看香格里拉对面不远处的城中村，有一片小小的，安静的，暗黑的地方。那是顾陈年一家，还有许许多多从各地过来务工的人们，得以短暂喘息和遮蔽风雨的地方。
顾陈年的心中一片茫然和寂寥。
城市有城市的温度，城市亦有城市的冰冷。
也许，人们能做的，就是埋着头只管往前走，尽量不要回头看吧。
时间飞快，转眼假期快要结束了。
顾母停工一天，送小女儿顾陈月和两个儿子回清溪家里准备复学。
而顾陈年，也要独自出发前往江城，去学校报到了。
顾父是想送大女儿过去学校的，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可他又觉得夫妻两个都停工，一天下来损失挺大的。而且，来来回回的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顾陈年看出了父亲的犹豫和迟疑，就主动表示，她一个人去学校也是可以的。听说下了火车，出站的位置就有学校的车在接新生，而到了学校后也会有人帮忙做引导的。所以，让父亲放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顾父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顾陈年背着包，拖着行李，坐上了通往江城的火车。她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前路漫漫但灿灿，只要不停下行进的脚步，早早晚晚总会到达的。
一路挺顺利，也有蛮多的志愿者帮忙。甚至在上车和下车的时候，还有一些志愿者师兄们主动帮顾陈年拿行李。反而是顾陈年特别不好意思，她还不太习惯自己的事情被别人那么热情主动地帮忙做了。
到了学校里，到处可见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以及报到指引路牌，第一时间也会有人递上解渴的矿泉水。即使火辣辣的太阳暴晒着，还是有很多热情的志愿者在忙碌着，东奔西跑，穿梭引导。
顾陈年的心，原本还有一丝彷徨，突然之间，就彻底踏实了。
在师兄师姐们的引导和帮助下，顾陈年很快交了学费，完成了报到和注册。在拿齐相关的单据和钥匙等物品后，顾陈年前往接下来的最后一个目标，机械系女生宿舍楼。
眼看着报到的流程即将结束，所有的事情都马上要落定，顾陈年心中大安。
她很感激整个过程中遇到的所有对她伸出了热情援助之手的人。
除了到最后，因为几个师兄都主动表示可以送顾陈年去宿舍，引起了一些师姐们的打趣，让他们别太着急吓到了小师妹，让顾陈年多了几分窘迫和尴尬外，一切都挺好的。
到最后，一个戴眼镜的师兄承担起了顾陈年最后一段路的引导。
那位师兄把顾陈年送到楼下后，又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交代顾陈年，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都可以随时联系他。随时可以，都没关系的。真是相当热心了。
顾陈年拿着纸条，有点懵圈。后面还会有什么事是可能要麻烦到师兄的吗？应该没有吧。
一时没想明白也就不多想了，顾陈年拖起行李准备进宿舍楼，这个时候，有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抽走了纸条。
因为很突然，顾陈年被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更是当场呆掉。原地石化，目瞪口呆。
居然是，江珩曜！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找过来的？！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时之间，顾陈年不知该作何反应。而江珩曜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顾陈年。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那么互相对望着。
一个是傻了，因为完全没想到。一个是气的，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用了最笨的守株待兔之法。直到真正看到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江珩曜的心里都还是惴惴不安的。
“别傻站着了，进去吧，我陪你。第一天报到，男生也可以进去的，只是不能久留而已。”好一会儿，江珩曜先开口了，平静地说着。
边说，边将手里的两大包东西，挪到一只手拎着，又拉起了顾陈年的行李箱，等着她。
顾陈年也只能背着包，乖乖走在前面，按编号寻找宿舍。想着身后某人的突然出现，又一直冷着脸，顾陈年的心中有点乱。
顾陈年铺床摆东西，江珩曜打下手帮忙递。两个人默默地配合着，收拾归置起来也挺快的。顾陈年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她想着，如果差什么，看需要，后面再陆续添置就好了。
倒是江珩曜买的那两大包，从吃的到用的，也算是一用俱全，还宽绰有余了。甚至，连女孩子大姨妈要用的东西，都有两包。顾陈年的心中，实在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外，虽然江珩曜之前对着顾陈年时，脸色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但当宿舍里其他的同学和家长到的时候，互相打招呼及彼此介绍时，江珩曜还是非常热情的。他面带微笑地称呼着叔叔阿姨，很是礼貌客气。
当某个风趣的舍友家长问江珩曜，他是顾陈年的什么人时，江珩曜半点不带犹豫地笑答：“阿姨，我是她男朋友，在另一所学校。我那面已经先安顿好了，所以，第一时间也要到她这里来报个到。”
那落落大方的态度，使得宿舍里还不相熟的舍友们和送行的家长们都笑了。
只有顾陈年讪讪地跟着大家一起笑笑，真是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第一天，这才开学第一天，而已。
江珩曜，谁要你到这里来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