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做错
无论在任何地方,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以何种形式的存在,我们都要在一起。
是这样吗?江珩曜,你就那么确定吗?为什么呢?
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慢悠悠地前往熙园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看沿途的风景。
“阿曜,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就那么喜欢我吗?”顾陈年突然开口,问了江珩曜一个问题。
“是啊,喜欢啊,非常喜欢,就是那么喜欢。”江珩曜的回答干脆利落果断,半分犹豫都不带有的。
“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阿曜,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又有什么,是值得你喜欢的呢?我自己都不知道。”
顾陈年对这个问题,一直挺困惑的。
“我觉得,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顾陈年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也想了很久,却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不明白江珩曜喜欢自己什么,自己到底是哪里好呢?思来想去,好像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别的女孩没有的,她没有。别的女孩有的,她也没有。
她也就是勤快一点、勤奋一点,剩下的就是各种怪癖和毛病,以及,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倔强了。
可那些,除了能让自己勉为支撑继续前行,对别人,其实,一文不值。
顾陈年看过身边那些异性缘很好的女孩子,她们有的温柔,有的活泼,有的会撒娇,甚至有些任性会哭闹。而她自己,什么都不会。
她连像她们那样,伤心了放声大哭,开心了大声地笑,都做不到。纵然她也有五脏六腑激荡难平的时候,面上却也只会淡淡的,甚至还可能会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淡淡地笑。
以前,顾陈年不好意思问江珩曜,但现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觉得可以问个清楚,她也很想弄明白。
“年年,我喜欢你,非常喜欢。至于,到底喜欢你什么?被你这么突然一问,我都有点懵,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江珩曜觉得顾陈年的问题,问得有点奇怪,想了想,他又说:“其实,我想说,年年,我喜欢你的全部。”
“对,是全部。喜欢,自然就是喜欢全部,难不成还能挑选一部分来喜欢,然后,其他的地方不喜欢,或者讨厌?”
江珩曜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还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重复并强调自己的答案。
而且,他很不解,也很诧异,年年怎么会那样说自己呢?
“年年,你怎么会说自己一无所有呢?你拥有你自己的全部,你是你自己,我们都是我们自己的,这就已经足够了啦。更何况,我们还有一大堆的家人亲戚朋友,我们有父母,你比我还多了最亲的兄弟姐妹,我们那么富有,怎么会一无所有呢?”
“我喜欢你,喜欢的就是顾陈年这个人。与其他任何都无关,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喜欢。而且,从今往后,你也拥有了我呀。江珩曜,也是属于顾陈年的。你拥有的就更多了呀。”
这是什么答案?什么叫喜欢全部,什么叫因为你是你,所以喜欢?顾陈年不得不承认,她很不理解江珩曜的答案。
但凡喜欢什么,喜欢谁,必然是ta有什么地方,恰好在自己喜欢,或者满意的点上,所以,才心生喜欢。
哪里就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呢?
包括父母亲对子女的喜欢,也是一样的啊,总是有原因的。
从小到大,顾陈年觉得自己很得父亲的喜欢,大概不外乎几个原因。
一个是因为自己的五官长相,比较随父亲更多一点。
二个是自己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有一个先入为主的优势。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父亲喜欢学习好的孩子,自己也一直努力做了,然后让他满意,让他骄傲。
上学之前,父亲在家里教自己写汉字、写数字,做最简单的运算。自己都努力尽可能地做好,以应对晚上他回家后的检查和默写。尽量做到少错,或者不错,从而获得父亲的肯定和赞许。
顾陈年记得,因为自己常常做得很好,所以父亲很高兴。父亲高兴之余,兴之所至,还会带着她画向日葵,画葡萄,画桌椅板凳。
后来,父亲也同样教过阿月。但阿月就懒惰了一些,也因此在晚上检查的时候,常常结果不太理想。每到那个时候,父亲常大发雷霆,他会很生气地摁着阿月的手指头,在纸上用力划啊划,阿月也因此常常被吓得哇哇大哭。
母亲甚至还因为看不下去父亲对小女儿的教育方式,跟父亲吵过很多次。
母亲问父亲说:“难道小孩只有一教就会,才能被善待,才配活着?”
父亲就很不满地叱责她们道:“阿月就是懒惰,同样的年龄,阿年为什么就能做到?那么简单,有什么学不会的?”
母亲又回怼他:“阿年能做到,难道阿月就必须也一样能做到?她不想做到!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又能怎么样呢?阿年聪明,阿年勤奋,阿年让你满意,以后,你就只管阿年一个就行了!从今往后,你也不要总是拿着阿月的手指头使劲在那儿比划,发泄怒火。你觉得她笨,觉得她懒,以后,你不要管她不就行了!”
“你要是实在是看她不顺眼,我就带着阿月和阿彦单过。你既然只满意阿年,只喜欢阿年,她就跟你好了。”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我这是为她好!慈母多败儿!”
“对,我就败了!不用你为她好!你的好,孩子受不了!”
……
次数多了,父亲果然也就不再多管阿月的学习了。也不光是学习上面,不再对阿月有很多关注,其他的地方,也关注的比较少。
或者是因为,毕竟是女孩,又是第二个。上面有个姐姐,还是个好榜样,下面还有弟弟们。她就显得很普通,没有那么显眼,且不足为奇了。
又或者大概是因为挫败,还可能也是因为母亲和他的多次争吵。
一直以来,顾父对孩子们,最关注的就是教育。
除了幼时对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儿的进行启蒙教育,就是十数年喋喋不休的餐桌教育。在每顿饭的餐桌上,顾父总是要抓紧时机讲各种大道理小细节,因为他也没有其他的时间能空下来给孩子们了。
在教育方面,对孩子提供尽可能的经济支持,是顾父曾经最满意自己的地方。
虽然,后来,随着孩子们年龄渐长,随着他翻盖房子,随着接二连三的几次意外,家中经济困顿,捉襟见肘,孩子们的读书都开始岌岌可危。但他还是努力想办法的,比如出去向亲戚开口借挪一些,让孩子们跟学校申请贫困救助金,以及申请助学贷款什么的。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再为孩子们做些什么,或者和孩子们之间,还有什么是可以共同做的,或者彼此互动的。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但顾陈年也因此,知道了如何让父亲满意、高兴,甚至如何可以讨得父亲的喜欢。因为,她似乎找到了,怎样可以获得父亲喜欢的那把钥匙。
而且,她也害怕。她怕自己一旦做不好,就有可能落到和阿月相同的境地。她不想,她担心,她害怕,她惶恐。
毕竟,长大了一点的顾陈年敏感地觉察到,她能抓住的爱和支持,也就只有来自父亲那里的了。
在顾母或认真,或开玩笑中,说到如果夫妻俩离婚,让顾父带着她一个就好的时候。顾陈年觉得自己被母亲放弃了。
虽然,顾陈年大概可以猜到,他们不可能离婚的。在乡下,在农村,母亲那一辈人,就算吵翻了天,人头打出了狗脑子,也没几家夫妻真的离婚的。何况,还有几个孩子牵扯着。
可既然如此,又何必讲那样没有意义,却只能伤感情的话呢。
曾经,顾母在闲聊中回顾往事,说刚结婚时和顾父各种不合适,两个人整天打闹。一直到顾陈年出生后还吵闹很厉害,甚至也曾闹到离婚的边缘。
那个时候,顾母甚至都想过把顾陈年带上,回娘家单过了。
顾陈年听了,其实,完全无感。彼时,她的内心很冷淡。
不是她不相信母亲说的话,她信的,也许一岁之前的自己,的确曾经被母亲走哪儿都顾着。毕竟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只有她一个。
可是,如果顾母曾经也放不下她过,何以后来的很多年在和父亲吵闹时,甚至谈笑时,说到单过之类的,永远只提要带上阿月和阿彦呢?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顾母在谈话间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她?并且,还能当着她的面反复说?只因为她是最大的,也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个?所以,活该被放弃?
母亲有没有想过哪怕那么一丝一毫,如果很不幸的,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是很想和母亲,和妹妹弟弟们在一起的?
难道,因为父亲对她的喜欢和满意?那么,她对母亲来说,到底又算是什么?
母亲甚至有时候也没提到阿沫。大概,母亲觉得阿沫喜欢依偎缠着长姐,她除了可以照顾自己,同时,也可以顾好阿沫吧。
两边各一儿一女吗?呵呵,还真是挺公平的。
阿沫是个小屁孩,整天嘻嘻哈哈玩闹,也喜欢到邻居家找其他的小伙伴各种疯玩,无忧无虑的。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