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怒火
玄都花界,江畔大陆,天华峰。
陶然斋。
祖父崇顺德,正襟端坐在案牍前,独自沏了一盏灵茶后,再次发起呆来,神色凝重,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容。
许久后,茶都凉了,才站起身,向着内室走去。
撩起帘子,只见一白发苍苍的女修,在室内安安静静的打坐着,见他走了进来,遂笑着打招呼:
“顺德,你怎的如此?莫非是感应到飞升的仙劫了?”
祖父崇顺德,仔细的看了一下女修的状态后,凝眉不语,反而询问道:“小娴,你恢复的如何了?”
“伤了根基,日后,难以寸进。”,祖母司娴,淡淡的开口。
祖父崇顺德,心事重重的询问:“九阶金色睡莲,也不成了么?”
“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已经是不错的了。”,祖母司娴,摇了摇头。
祖父崇顺德,想了想,迟疑着说:“若不然,我再去问问海之?或者,求助于九玄天宫?”
“顺德,不必如此,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了。这一百多年里,你和家族,浪费掉了那么多的天材地宝,才勉强维持住我的修为,恢复了我的部分神智,可效果并不理想。”,祖母司娴,低了低头。
祖父崇顺德,努力堆起些笑容,安慰起来:“小娴,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你继续修仙而已。”
“顺德哥,真的不必了。自从那时,我落入对方之手后,在中品仙器-炼狱瓶内,生死难熬,最大的心愿,就是入轮回,或者,自我了结。”,祖母司娴,低沉着语气。
祖父崇顺德,慢慢的坐了下去:“怪我不好,当初应该与你同去游历的,否则,你也不会遇上此祸事。”
“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一卦,当初就不应该占卜。报应真是不爽啊!我还差一点连累了整个崇氏家族,幸好,你们做事有分寸。”,祖母司娴,自我嘲笑了一番。
祖父崇顺德,脸上也是尴尬了一瞬:“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
“久么?一点儿也不久。没想到,最后我还受了她的好处。”,祖母司娴,垂了垂眼睑。
祖父崇顺德,沉默了下来。
“顺德哥,你也看到了,我的修为一直在倒退,目前,我尽了最大努力,也只勉强维持在‘渡劫初期’,别说精进修为,就是寿元都不多了。”,祖母司娴,无奈的说着。
顿了顿,继续说:
“我觉得很好了,最起码从中品仙器-炼狱瓶中,成功脱离出来,还能清醒的与你们在一起,度过这一百余年的时间,真的已经很好了。”
“那时,我刚踏进大乘初期,真是意气风发啊,给我们司氏家族可是长了大脸,带来了无上的荣光,可以说是司氏家族第一人。”
“在江畔大陆,我们司氏家族,小心翼翼,几万族人,占据着一个不大的小山头,山上的灵气并不浓郁。族人们,晋阶的速度非常缓慢。”
“功法、丹药、灵石,这些平日里都很捉襟见肘。更遑论其它的中、小型家族,也是如我们这般。”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见到五大家族的人,时常谨记家里长辈们,耳提面命的嘱咐,让我们格外小心的应对,深恐得罪了五大家族,令整个家族陷入泥沼,见不得明日的太阳。”
祖父崇顺德,蹙着眉头:“小娴,你以前从未讲过这些。”
“是啊,我以前从未讲过。以前,我还怨恨过五大家族呢,怨恨你们霸占了江畔大陆的修仙资源。”,祖母司娴,笑了笑,继续讲了下去:
“长大后,方才明白,只有九玄天宫镇守,只有五大家族镇守,我们这些中小家族才能够得以保全,免于战乱。”
“在诸天万界里,类似我们这样的家族,简直就是大宗势力的奴仆。矿奴?炉鼎?”
祖父崇顺德,皱了皱眉头:“咱们崇氏家族,似乎没有这么无理吧?你也在崇氏家族生活了这么久?”
“崇氏家族,也并非铁桶一块。哪里都会存有不讲道理的人,不是所有族人都遵从崇氏家训。”,祖母司娴,委婉的说着。
祖父崇顺德,无奈的说道:“崇氏族人,千千万,无法顾及的那么周到。”
“我们这些中小型的家族,就拼了命的送子女入五大家族,与五大家族联姻,也是为了万一出事,也能够在关键时候,起到说和缓冲的作用。”,祖母司娴,理了理自己雪白的发丝。
祖父崇顺德,见了那头雪白的发丝,又低头沉默不语。
“说起来,九玄天宫,崇氏家族,还算是很仁义的,不会让我们这些家族,每年再去缴纳什么保护费?玄都花界没这个规矩,可诸天万界里,却是约定俗成的存在。”,祖母司娴,继续笑了笑。
祖父崇顺德,依旧沉默不语。
“我把显阳和妍儿都喊过来吧。”,祖母司娴,斟酌着说道。
祖父崇顺德,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还有盛兰泽。”
“她么?”,祖母司娴,迟疑着开口。
听闻此言,祖父崇顺德,纠结了一瞬,最后,肯定的点点头。
……
一盏茶后。
父亲崇显阳、姑姑崇妍、母亲盛兰泽,款款的走了进来,向着两位长辈,作揖行了一礼。
客厅内。
祖父崇顺德,撩起法袍,坐在了主座,祖母司娴,居于下首。
祖父崇顺德,轻咳了一声,略一思忖,说道:“今日寻你们来,是我与你们母亲,有话要讲,有事情要交代清楚。”
“你们三个不必拘礼,坐下来谈,时间会有些久。”,祖母司娴,略显老态的脸,勉强堆起一丝笑容。
父亲崇显阳、姑姑崇妍、母亲盛兰泽,三人诧异的坐了下去。
祖父崇顺德,沉默了许久,缓缓的说道:
“自从百年之前,我成功进阶到了大乘后期大圆满后,于修为方面,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希望你们能如我一般,坚守道心。”
“近些时日,我感应到了飞升的雷劫,可以随时引发。”
“……我打算再过几百年飞升,看情况再定。”
“主要有几件大事。”
“你们母亲伤了根基,修为难以寸进不说,还一直在倒退着。我们用尽了方法,无用。”
“所以,我会护送你们母亲,去诸天万界,寻人夺舍。”
“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你们母亲,再无法立足于玄都花界,终生不得回。”
“日后,你们的母亲,就与崇氏家族,再无干系。而且,此事还得隐瞒下来,不能让崇氏家族内部的其它人知晓。”
“你们的母亲……,小娴,她寿元不多了,我们得尽快解决此事。”
听闻此言,父亲崇显阳、姑姑崇妍、母亲盛兰泽,三人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
祖父崇顺德,不理会几人的反应,继续说着:
“你们几人要尽快提升修为,注意稳扎稳打。”
“我若是飞升了仙界,家族会挑选其它的老祖,过来镇守天华峰。”
“届时,对方可能会携带亲友家眷,来顶替你们现在的一部分职位。”
“毕竟,有些关键性的岗位,必须安插上自己的心腹,否则,一旦出了事情,对方也是要担责任的。”
“你们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因着竹丫头的关系,对方都会好好的善待你们。”
“咱们崇氏家族的主事人,也都不是无德无能之辈。做人做事,即便有私心,那也是讲道理的。”
“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
“若是几万年以后,你们的后代子孙,并无出色的子嗣,万事也莫要强求。咱们这一支,没落下去就没落下去,顺其自然就好。”
“也不要仰仗着祖宗们的余威,拿捏别人的大小,这样只会被人瞧不起。”
“说来说去,修仙,还是要靠自己。”
“你们明白吗?”
父亲崇显阳、姑姑崇妍、母亲盛兰泽,三人苍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
祖父崇顺德,看了看几人的脸色,继续说着:
“想必,竹丫头,也提前给你们传过讯息了,冰河时期,即将来临。”
“诸天万界的修真者们,现在也都感受到了异样,纷纷心中不安。”
“大能修士,尚且可以自保,低阶弱小些的,会愈发的艰难起来。”
“家主崇海之他们,还在等,确切的说,是在等九玄天宫的下一步通知。”
“几个月后,九玄天宫会召开高层集体会议,共同商议对策。咱们崇氏家族,自会紧紧跟随九玄天宫的步调,以保崇氏家族无虞。”
“竹丫头,传过来的消息,有些语焉不详,似是冰河时期一事,其中出了变数。兹事体大,她并未进一步,做出过多的言及。”
“咱们静待消息便是。与此同时,咱们崇氏家族,家主崇海之,已经开始提前做部署了,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成算,不要过多的去依赖竹丫头。没得你们,不仅无法给她提供任何的助力,还一直在拖她后腿。”
“把所有的压力集中在一个女娃娃身上,这就是你们做为父母的失职。”
父亲崇显阳、姑姑崇妍、母亲盛兰泽,三人低垂着脸。
……
祖父崇顺德,看着崇显阳,略有些气恼,说道:
“显阳,你作为一个父亲,对待子女们,可有一碗水端平?可有尽心呵护?大道修仙,道心可还坚定?”
“说实话,我对你还是有些失望的。”
“你口口声声提及,你认为,你的那些姨娘们生存不容易,何尝不是你的私心在作祟,贪恋美色、喜听奉承,不能正视自己的不足之处,任性妄为,修仙是走不长远的。”
“显阳,你可知错?”
“父亲,我知道错了。”,父亲崇显阳,耳朵通红一片,头低垂的更厉害了。
……
祖父崇顺德,看了看姑姑崇妍,无奈的说道:
“你资质是差了些,但修仙,并不完全依靠资质和灵根。”
“你吃不得苦,又爱瞎管闲事,跟个凡俗界的市井妇人般,似是个长舌妇,自身的修为,全靠资源堆砌。”
“百年前,那时候,竹丫头才多大,你还就站在,我陶然斋的的大门口呢,就起了牵线保媒的龌龊心思?”
“你以为,别人都会如你一般,整日里沉浸在那些琐事里?”
“无它,你既不想求长生,那我也不再管你。”
“父亲!!”,崇妍,抬头看了看崇顺德,又看了看司娴,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听闻此言,盛兰泽,心中一紧,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崇妍,并未言语。
……
祖父崇顺德,不满的看向了盛兰泽,“嗤笑”了一声,询问道:
“盛兰泽,我作为你半个父亲,有且,只问你一句实话,对待子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父亲?”,母亲盛兰泽,懦懦的张了张嘴。
祖父崇顺德,嘲讽性的撇了撇嘴,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那点子小心思,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
“小礼、小盈、小竹,他们三个又做错什么了?”
“你在三个无辜的孩子们面前,整日里闹得哭哭啼啼的,向他们展示着自己婚姻的不幸,你想在他们成长的路上,种下心魔,你到底要做什么?”
“修仙一途,本就孤苦,你沉迷于情情爱爱,不若直接去凡俗界,还求什么仙?修什么道?何苦来哉?”
“当初我们崇氏家族,与你们盛氏家族提及联姻的时候,可都提前说清楚,问明白了的,没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去逼你。”
“是你自己看上了我儿子,愿意过来联姻,那就要提前想到,今日的这一切,都是你当初自愿的选择。”
“这条路,哪怕再苦再累,你都要自己走下去。”
“你拿捏几个孩子,把苦楚,伤心给孩子看,伤心给显阳看,让他们对你心生愧疚。”
“为人母,你自私自利,殃及无辜;为人妻,你挑拨是非,家庭不睦。”
“这是在修仙界,不是在凡俗界。”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竹丫头去了家族里的问心秘境,你可是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父亲……”,盛兰泽,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泣了起来。
祖父崇顺德,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直接骂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别的本事都没有,哭的本事不小。”
“你不知道吗?哭,是一个人最无能的表现,代表着你整个人的无能。”
“盛氏家族,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遇到困难,不想着解决苦难,整日自怨自艾,丧门星一样。”
盛兰泽,惨白着一张脸,浑身上下,开始哆嗦起来。
“父亲,儿子也有错。”,父亲崇显阳,主动站了出来。
祖父崇顺德,顺了顺气,后又说道:
“你是有错。好好的家,被你弄得乌烟瘴气。”
……
见事态愈发的不可控,祖母司娴,站了起来,劝和道:
“今日,你们父亲说话是重了些。”
“你们三个孩子,那些话,别往心里去,他是着急的。”
“因着我的事情,还有,他飞升渡雷劫的事,也是担心他自己飞升后,你们无人照拂,以及加上冰河时期的来临,前途未卜。”
“糟心的事儿,这不赶一起了。等他发泄出来就好了。”
“回去你们也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
“是。”,父亲崇显阳、姑姑崇妍、母亲盛兰泽,三人哆嗦着承受了崇顺德的怒火。
……
“顺德,你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说吧。”,祖母司娴,定了定心思。
良久。
祖母司娴,斟酌着用词,缓缓的开口:
“此事,我和你们父亲,本来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
“可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告知你们比较好。”
“几百年前,我成功晋阶到大乘期后,冥冥中有了些感应。”
“显阳,是关于你的子嗣的。”
“本不打算占卜的,可我实在没忍住,赶在游历诸天万界前,临时起了一卦。”
“事涉你的第十三子。”
“十三子?崇竹?几百年前?母亲,那个时候,盈丫头,才刚出生不久吧?”,父亲崇显阳,神色慌张不已。
母亲盛兰泽、姑姑崇妍,也是一脸的吃惊。
……
祖母司娴,肯定的点点头:
“当时不应该占卜的,我能感应的到,若是起卦,那对自己绝对没好处。”
“可我还是忍不住,当时意气风发的很,这不,报应来了,自己仙途尽毁。”
“卦象是出来了,看着那个结果,你祖父有些放心不下,我便选择一个人去游历诸天万界了。最后中了别人的圈套,一个人不敌,生生被擒住了。”
“当时的卦语是,善恶本无异,只在一念间,佛魔本一体,一切由心起。”
“是……是竹丫头的批语?”,父亲崇显阳,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不知母亲,此乃何意?”,盛兰泽,焦急的询问起来。
祖母司娴,摇摇头:“不知。”
“那母亲,您为何会感应到,我的其中一个未出生的子女?”,父亲崇显阳,苍白着一张脸,不解的询问。
祖母司娴,再次摇摇头:“不知。”
祖父崇顺德,运转了几遍清心诀,收敛了心绪后,重新淡定的开口:“或许是,仙界某位大能转世重修。也或许,她未来的成就,则是定乾坤般的存在。因为,若是一个人无足轻重的话,也不会在出生前几百年,就被大能修士提前感应到了。”
“幸亏你们父亲做事有分寸,没有过多的干预此事,还有对小竹有了几番维护,反之,我怕是会成为连累整个崇氏家族的罪人。”,祖母司娴,惆怅的说了一句。
听闻此言,父亲崇显阳,脸色瞬间失去血色。
祖父崇顺德,奇怪的看向父亲崇显阳,不满的说道:“有话就直说,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无……无话。”,父亲崇显阳,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顿了顿,继续喃喃自语起来:“父亲大人,可是见过如此胆小怕死的大能修士?也或许是小女在投胎的时候,前世执念太深,偷偷的倒了孟婆的那碗汤呢?”
“显阳?你在说什么?”,祖母司娴,也奇怪的看向了他。
见几人都在看他,父亲崇显阳,使劲儿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担心这卦象的批语。”
祖父崇顺德,想了想,说道:
“此卦象,应该对应的是心魔劫。我们不要作过多的干预。万事万物,自有其一定的运作规律,强行干预,是祸非福。”
“我在暗中悄悄探查了十几年,竹丫头,并无不妥之处。”
“能够引发她心魔劫的,除了九玄天宫那边,就是我们这些亲友了。”
“她若是悄无声息的入了魔,那将会是整个玄都花界的灾难。”
“崇显阳、盛兰泽,你们二人若是再如以往那般,给她造成困扰,我会直接奏请家主,将你二人驱逐出崇氏家族。”
“听清楚没有?”
“是。”,父亲崇显阳、母亲盛兰泽,齐齐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