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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色邯郸

王帐中,隔着细火,嘈杂的环境下,许栀耳畔还残余着阿枝的话。

张良在黄昏前又因廷议斩首之事与王翦、蒙恬等人在大帐中商议。她有意带上张良,便只作幕后之人。

在顿弱到达营下之时,商议还没有结束。

顿弱之事情兹事体大,她不能一个人作决断。

“邯郸在一月以前就将城门封锁,顿弱上卿与李监察皆不知城外之讯息。”

非但是旬阳,甚至包括咸阳,他们与外界失联了。

“李监察买通门吏将辎重图与顿弱上卿送出邯郸,他与属官留在城中,”阿枝说到此处,看着小公主不停地在翻动青铜火盆中的碳火,她的表情埋没在橘色的火色之中,阿枝便续上了话。

“尚不知生死。”

许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空。

“怪不得,临走的时候问我什么他要是回不来之类,死了我会不会难过,”她说着,克制住轻微的手抖,又兀自笑笑,“这的确是他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有言道重金之下必有莽夫,顿弱上卿可出邯郸,定然还有机会。”

阿枝言罢,进来一个军医医女,她没有听到前面的话,她也没看到嬴荷华坐在靠里的位置,她在空隙中听到阿枝在说邯郸,听到阿枝的口音是来自蜀地,颇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便好心地提供了更多已知的恐怖。

“唉,那邯郸城啊,断粮已一个月,封城之后,城中的权贵早送家眷出来。如今的赵王下令已经把各个路都堵死了。”

“堵死了?此话你从何处听来?”

嬴荷华忽然开口,吓得那医女一阵哆嗦,赶紧伏跪到了地上。

“公,公主……”

她走出帘幕,“怕什么,我只问你此话从何处听来?”

“仆是在接顿弱上卿时听左军副将的勘察锐士所言。”

旷远的原野之上,大风呼啸。她当此世为黄粱梦,李贤当重生的馈赠,也难怪他们对死生的态度都如此干脆、决绝。

许栀能够斩断袖袍坠下山崖,李贤也能够孤注一掷地留在邯郸。于是,一丝一毫的留恋不曾给过对方。

她本可以不顾他的性命。

当真是如此吗?

许栀思虑一会儿,通红的焰色照在她的脸庞,她望着一派冷色,纵张良不在,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她的身份只是个公主,远远不能指挥得动任何一个大秦锐士,况且也绝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妨碍到攻灭邯郸的进程。

距离从寿春带来布防图还有八日。这八日,至少要确认李贤是否还活着……

月色高悬,她的心也跳得厉害。

许栀知道自己不敢再认真地想下去。

“左军副将在何处?你且带我立刻过去。”

许栀来到左军副将的营帐,她看到里面的人,看着他伫立的背影,顿时又哑然一笑。

左军副将是李由。

“荷华公主?您怎在此?”

来人冠军士之冠,压了了剑,身形挺拔,许栀不由得赞同,李由当然是一个极好的将军。

他任偏将,尚是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攻城的各项事宜。

那么他可知道他的弟弟尚在城中?

怎么又给了许栀一种错觉,好像历史的选择从来没有因为事情的演变而发生过什么变化。

当年在历史的结局上,他的父亲与幼弟被残杀于咸阳,三川郡守李由恨过秦二世吗?定然是恨过的,但他没有在行为上囿恨,仍执剑长戈抵御着陈胜吴广的起义,为大秦作最后少数的固守。

“我来只是为一件事。”许栀说。

进了帷幕,许栀告诉了他关于雍城路上的事情,点明了他想杀张良的行为,中间虽然作了许多修饰,但言毕,李由立刻长跪于她的身前。

“小弟漠视张良先生之性命,按律当判重罪。小弟行为多有偏颇,由代为小弟向公主请罪。”

许栀正等着这个反应,“然而如今他身困邯郸城,如何才能把他带回来请罪?”

李由眉头一皱,他弟弟不应该在旬阳或者回了咸阳请罪,此言竟是在当下的这座孤城之中?

“公主?”

她屏退了众人,她朝李由道了在咸阳的称呼,“李由哥哥。其实你所熟知的诱降郭开,烧毁井陉大营的策中不止有张良的介入。李贤功不可没,何来有罪一说?”

“公主救小弟?”李由接到的命令都是王翦与咸阳的国策,然他们明面上让顿弱与郭开、韩仓皆有接触。郭开之人善变莫测,不好估量。

许栀没有马上回答是,续言道:“顿弱上卿孤身回营,邯郸城内必有变化,郭开左右逢源,恐不能长久。”

许栀终究是放不下心。郭开之前在旬阳与李贤有龃龉,李贤从他手上把张良带回了秦,郭开心中不高兴得很,李贤又曾经绑了他。

郭开那老奸巨猾之人,若被知道李贤在邯郸城,那势必将动用极大的力量去抓了他报仇,一消前恨。

许栀这样说便是要韩仓去维护自己与秦国的利益,不得不选择保住李贤。

李由智商很高,情商也高。有时候甚至超过他父亲,只是大多数时候,他被父亲的光环笼罩,父亲又显赫,他不愿意去细想罢了。

他听嬴荷华此言,已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公主是要启用韩仓?”

“用不用还得李由哥哥说了算。令韩仓上演一场狗急跳墙的好戏,该是不难。”

嬴荷华相当聪明。

郭开是众人心中的间人。

而李由怎么可能不想去救他的弟弟,李由怎么可能放弃使用一个被边缘化的韩仓。

许栀走出营帐的时候,她听到李由吩咐了他的锐士,要通过军中这一条线去与韩仓联系,寻找李贤所在。

——

赵·龙台宫

压抑而紧张笼罩在每一个朝臣的脸上。为了彰显他们的殚精竭虑,朝臣们脸上大多数都是菜色,眼里都是些毫无生气,毫无希望的呆滞。

唯有赵宗室大臣赵立方还透露着急切。他受命向毗邻的燕国魏国等地筹借粮食粮草已然多次,燕魏两国毕竟土地狭小又正值凛冬,实在有心无力。

南边的楚国还是保持着蛮夷一贯的作风,他们不狮子大开口就怪了,赵国府库中的金银财宝几乎要被搬空了。

远一点的齐国,简直是‘安贫乐道’,早前还怒气冲冲地想要向燕国借道出兵,帮助赵国。

就算齐国不在乎当年燕国大将乐毅连攻下七十余城的事情,燕国自己听了都不相信自己!燕国想:齐国没准是还记恨着自己当年的行为。于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给齐国借道。

这下好了,齐国也懒得折腾,干脆躺平,在又一次得到了秦国商贾贸易的好处之后,更是明明白白地眼看着赵国邯郸的劫难。

这些国家在关键时候几乎没有一个指望得上。

赵国也不反思自己当年对韩国求援视而不见的冷漠。

冷血无情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别国!

赵立是少数还清醒着的臣僚,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他握着板笏,呈言道:“大王,我们手中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令秦国颜面尽失,令四国举起义旗帜援助于我。”

“谁?!”

赵迁真的是想要放弃了,又不得不被朝臣们推着走,午夜梦回,他又辗转反复地睡不着,他总能梦见赵国历代先王在梦里扇他耳光,唾骂他乃是不肖子孙。

他听到赵立这样说似乎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顿弱。”赵立恨了一眼在旁边看戏的郭开,“顿弱乃是秦国特使,又是个游走的外交辞令家,来秦之前名声就很高,但行的是连横之术,莫如当年的张仪,张仪拆解合纵之法,在诸侯国之间谈之色变,如此顿弱不受四国待见。”

“王叔啊,你说些重点。”

到了这时候,赵迁也不甚想自己去细看这些由来。他只想要结果。

“臣闻顿弱隐匿于市朝之间,我邯郸封城,他定然还在城中。我们抓了他挟逼秦军,作为联合四国之旗帜,或许能退秦军解邯郸之围,若是四国得合纵,或将复我赵国旧地。”

“甚好,甚好。这有何难,即刻如王叔所言!快抓了他!”

“即刻遣军活捉顿弱,以及在邯郸的全部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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