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网

字:
关灯 护眼
香书网 > 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嬴政临赵

第一百七十五章 嬴政临赵

将近除夕,原本还笼罩着亡国之气的邯郸城,被时间强行添上了一丝喜悦。

宁静的旧巷道也抛却了黑暗。

邯郸令专程将临街大大小小的店铺与主道两边都新添了灯笼。

王车缓行,车轮子压上一条独属于嬴政的回忆之路。

“大王,已至邯郸。”赵高躬身立在车撵边上。

他踏上冰雪地面,仗剑而立,高冠玄裳。

二十年的再回首。

冰轮藏云,白雪皠皠,不只有寒英飒飒。

嬴政哑然,他直到而立之年才知道,原来邯郸的冬日可以不寒冷。

月季压枝头,照见旧事繁华。

四周徐徐檀香,金丝楠木席案上摆满珍馐。

一时间,嬴政觉得邯郸是那么陌生,好像是一处新地,似乎他从未到过这里。

这里不是他曾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九年的邯郸。

面目全非的是邯郸吗?

只有邯郸是陌生的吗?

对邯郸城来说,嬴政也是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已从稚子成长为锋利的剑,一把执拿天下的天子之剑。

夜幕笼罩下,月色清辉。

庄重乐声典雅缓奏。

鼎中燃着炭火,一室满堂。

案上嘉膳备足八珍,再添赵酒醇厚。

青笋紫姜,堇荠甘旨。绿葵含露,白薤负霜。一盏盏陈铺于许栀面前。

最后呈上的是一鼎滚烫的白菇鸡,鸡被炖得很松烂,脂香肥美,菌汤浓白。

阿枝为嬴荷华添上满满一盏,“公主冬日可多饮补汤暖身。”

许栀舀了一勺白汤送入口中,醇香的鲜香在味蕾上跳跃,又顿时在口中化开一味回香。

她看到李斯身后的案桌空着,李贤尚还在恢复,她这好几天也没有与他见面。

她又低头看见这一勺汤,想到了什么,便招了手让阿枝低下来,吩咐道:“请让庖厨多做一瓮此汤,趁热送去李监察的房间。”

“诺。”

许栀又想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念他之言‘以后臣会去做’,心中犹然起了暖意。

随着厅中的舞姬,一步一眼,似有风雪满襟袖。

而刹那间,搅动了一池春水的声音和她手中黑色长发的触感,被这厅堂中黑压压的官服与嘈杂所止步。

终究是冬日之月,要少七分圆缺。

她垂下眼睫,抿唇道:“莫说是我所送。”

阿枝离开后。

一方轩窗,李贤看着手中这一枝红色月季花,妖艳欲滴又生满了荆棘。

李贤实际上不必再躺着,他能够下地行走。

他微抬首,如墨长发之下,一张被天神所睐的脸沉陷于黑暗,深邃的眼眸中显出一种很深厚的羁绊。

“大人。”密阁的杀手立于影下。

“可有消息了?他可有开口。”

“墨先生对大人所问四字一概不答,仍不愿多言。但先生有言提醒大人。”

杀手低声抱拳道:“墨先生只道提醒大人,归途尚远,一切还在迷雾之中,张良若在秦之局不能变,便从他人入手。墨先生要大人莫忘本心,嬴荷华公主并非局中人,大人勿为她停留太久,否则功亏一篑。”

李贤神色一暗,眼睫一敛,唇边携着一抹弧度。

“墨柒话已提醒此处,还不愿现身?你去与他言,说我知他不愿重蹈覆辙,既然已现身救了我父,还愿先生与景谦坦诚。”

“诺。”

杀手的身影方从窗前离开,月季还被晃动不少。

李贤重新回归了黑暗。

他念起许栀与他初见的画面,少女字字句句,犹言在心。

‘我为你们而来。’

‘我想给大秦一个在史书上本该如此的结局。’

‘你还有未竟的事。’

她悉数罗列她所知的名字,李贤知道,她是真的把他视作唯一可托付之人。

李贤低头,腕上的伤口愈合,结痂的伤痕呈现一环褐色,节骨分明的手指触碰于上,耳侧骤然响起她的声音,“我关心。”“不愿你受这般苦楚。”“景谦,快起来。”

起来?他还站得起来吗?

他再次抬首望月。

清辉之下,过去千万重枷锁铸就铁链。

他向来所求,必要竭尽全力去做,付出多少代价也不会吝啬。

已有一抹明霞照见无底深渊,怎敢让她黯淡?

张良又如何?

命运轨迹又如何?

倘若他偏偏不愿意放手?

稀疏的影子不住地晃动,落在室内。

阿枝亲自端来汤瓮,她没有开口,但也算在无声地告诉李贤,这是谁送来的。

李贤看到这汤,不由问:“她是何意?”

“李大人。”阿枝在这事情上面还是保持了缄口,“大人自己做的事情尚且做不到诚心而告,何求公主对您剖开真心?”

“这么久。沈姑娘不与我谈起蜀地之事,你还是不肯信我,并非是在下让吕泽入军中。”

阿枝姓沈。

阿枝侧身,月季花影在她坚毅的美目一扫一晃,语句如此,却没有太多埋怨,大抵是在说一件旧事。

“大人身为咸阳专使。何故要在大婚之日强人所难?”

李贤有口难辨,“我予沈姑娘看过,吕泽入军的信印真不是我所携之印。姑娘不信我,我无从辩驳。姑娘心有不解,为何不与吕泽当日在古霞口把经过说清?”

阿枝长呼一气,凝目有泪。

“两年前的事了,我与他对面无言,无处谈起。”

“有些事过了便过了,后面说清楚了也不是当初。等到哪一天大人与我感同身受的时候,大人怕就理解了。”

她说完,把汤往案上一搁,合门离开。

月色之下,唯有月季花与月亮相零星的又是谁与谁?

李贤端起手边的汤瓮,看见灯火下自己的孤寒倒影。

——

许栀看到了很多人,这是她最渴望能看到的,属于战国时期秦国的其乐融融。

嬴政光是站在那里,已然显露出他的龙章之姿,腰侧太阿长剑彰显着无可比拟的王者之气,跽坐于中台,无人可见他的神情。

李斯依旧套身深黑色官服,比之前在咸阳时不同的唯有多披了个大氅,这几月不见,他下颚留了些胡茬,不减风骨,颇有些沈腰潘鬓之美。

先前,她一问王绾,才知他又留守咸阳。

此举无疑显露出王绾日后会成为右丞相的种种迹象。

她本想把张良举荐到御史大夫处,他们气质相似,该是能够融洽相处。如今来看,只好暂时作罢。

嬴政看到下殿那抹亮色,赤色衣裙在黑夜与朝服之间尤为显眼,好似大红色的鲤鱼游曳在水草丛生的潭水之中。

他方听了不少赵迁在狱中所言,有些不乐,见到她那璀璨夺目的笑容,嬴政盛满寒冰的眼睛终于松动不少。

几月不见,他发现女儿五官长开了许多,一双杏目越像她母妃,眼瞳则黑亮有神,如他。

“荷华拜见父王。”

嬴政从高台下来,像幼时那样执了她的手,但并没有马上让她坐到郑璃的身侧。

嬴政悉数知晓她离开古霞口所发生的一切,从他到邯郸以来到现在,他不曾开口责问她什么。

“荷华在邯郸可有什么见闻?”嬴政道。

许栀从容笑道:“父王,荷华居邯郸一月且观能人奸臣,皆有瑕疵。”

“是何瑕疵?”

“荷华之视浅薄,唯空空而谈,言之不尽,请父王恕罪。”

“直言便可。”

许栀续言:

“能者不能居事而制权,奸臣扰乱视听弄权害国。贤者不堪其位,达者去国牟利。这是赵国臣僚之祸。譬如荷华所见邯郸令放显贵,李牧遭迫杀,龙台宫前韩仓腹背之箭。”

嬴政下坐的一着高级官服的白发长须老者,捋须而笑:“公主之见举例所见如何是空谈,不想公主年轻竟言中通达法之术论。”

许栀没有见过此人,只听李斯笑道:“国尉,你且让荷华公主说完。”

这精瘦颇有些精干的白发老者,居然就是李斯口中的话唠尉缭——秦国国尉。

就是这个老头儿,不愿为秦王效劳,然后跑了,还对外宣传“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

许栀包括后世多人直接解读,天然觉得这是讥讽。

嬴政之貌,姑且当成尉缭在写实,当是算作高鼻大眼,身长健硕,沉声磁音。

尉缭非要用动物来形容,不被曲解就怪了。

而当下尉缭看似夸奖,却来者不善。

好在许栀已然学会了以退为进的谦和,又的确深谙韩国之亡的分析,这才能迎接这个回答。

“因荷华当日在韩时多有感悟,不敢称得上国尉口中的通达。”

嬴政本就怨恨谁提起往日之事,尉缭是故意想让他女儿想起韩国被挟吗?

“依公主之见,如何制臣僚之祸?”尉缭续言。

“对上官轻视怠慢,必定获罪,对下属侮辱傲慢,必定失去亲附。近幸左右之臣不受尊重,关系疏远之臣必不安其位。爱人深者,一定急于求贤才,乐得于贤才者,待人一定丰厚。国家即将称霸,人才都会聚集来归;邦国即将败亡,贤者先行隐避。”

许栀感谢自己能够将这一千三百字全文背诵,选择其中之一,足够应对当下情景。

在坐之人无不惊讶,尉缭也略头晕目眩,“公主之见,臣侧目。”

张良也在久久的惊讶之中,他从未把《素书》中的内容告知过任何人。

她是如何知晓?

只听嬴政赞许笑道:“荷华历险多次,心性磨砺已超一般,邯郸之行亦有寻得布防图之功、深得寡人之心。寡人念及荷华未及笄,小字尚留。特赐封号永安,食邑百户,回书咸阳即令宗正添行。”

嬴荷华算是秦国头一个公主,还未及笄便赐了封号,永安二字极有政治意味。

永安,永享安定,家国永安。

这一封赏下来,楚系恐怕又要洋洋得意了。

许栀先对嬴政一拜跪礼谢封,转而侧身看着张良,对他谦恭一拘,“布防图之事,今日之言,荷华不敢全然居功,当是老师教得好。”

“先生曾与寡人言,愿畅游方外,不愿在秦为官,如今可有他意?”

嬴政早就想把张良带回咸阳,他也不是真心想把他放在终南山,也怕他会像那个墨柒一样,原本好好的,结果去修道修了一段时间精神修出问题了,再无法为秦出力。

荷华与他所想一样,她之言是刻意要求他给张良官职,是心有灵犀的配合。

“良,”

张良开口时,他望见嬴荷华在嬴政身侧,微抿了唇,一双乌漆的眼睛地对他投来恳切的眼神。

张良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他是因为家族要在咸阳立足而应下,还是因为想要功绩立身而应下,亦或是……只是她的眼神,那句蛊惑人心的‘要不先生娶我好了’,这让他竟然也失去了应该有的理智。

他只是二十几岁,没有如赵嘉那般历经霜风,也不是同李牧那样已然抛却人世的留念。

张良看不清,猜不透,发自内心来说,他也不愿意去想得太过清楚。

现如今看来,嬴荷华想要以情为囚,他又能奈何?

蜘蛛吐出丝,如丝线般缠绕,张良已是那被游丝粘连住的猎物。

“良愿在秦为官。”

他此言一出,许栀清晰地感到怀中的河图有了反应,温暖的气息慢慢蔓延了。

嬴政满意地看到张良的恭顺。

“大秦官职,九卿下列,先生可择。”

嬴政此言一出,令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那可是九卿之中的属官。

还可以选择?

张良如此年轻,却堪比当年的尉缭,与曾经风光无限的小上卿甘罗也有得相比,但甘罗毕竟是甘茂之子孙。

张良,一个韩国旧臣。

现如今风头正盛的李廷尉也是只从郎官长史做起。

“良愿为博士官。”

张良只要了权力最轻的九卿奉常之下的博士官。

通古今,以备顾问。

嬴政淡淡道:“原为先生准备御史大夫之属,如此,先生之愿寡人允准,亦便等同少傅。”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