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牺牲
“出变故了！”这是陆泽头脑里第一时间想到的。
撤退的计划早在浮冰上时柳锐就已经和南海舰队制定好了，如何撤退、如何保证普通部队不与妖兽群接触等等。
但是有时候实际行动与制定好的计划之间会产生变故，这些变故不受任何人的掌控，随时随地可能发生。
而现在的变故就是，普通部队没有撤退！
当然普通部队没有及时撤离这件事，是一系列的误判导致的连锁行为，因为误估了浮冰上战斗人员的人数，导致拖延妖兽群的时间不足。因为拖延妖兽群的时间不足，导致普通部队没能完成规定的压制任务提前撤离。因普通部队的提前撤离，导致整体计划的时间几乎被减半。因为以上这些因素，才造成了南海舰队做出了让普通士兵继续战斗，掩护异人们撤退的决定。
但是，无论是教官的身份还是御守组的身份，他们都不可能坐视这种让普通人白白送死的情况出现，他们存在的意义、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就是保护普通民众的安危，诚如柳锐所说，普通士兵同样是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那就不应该受到这种超自然的威胁。
继续在这里抵挡妖兽群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现在能在一线战斗的人总数不超过两百，而他们要面对的是数量超过一万的妖兽，这其中还有超过半数实力与他们不相上下的存在，说好听了叫拖延，说不好听了，这和送死无异。
之前可以保证没有减员，那是因为边打、边撤！
但是现在，所有人要考虑的都是被合围了怎么办？
“张真人！公衍校长！”柳锐看向在场实力最高的两人：“他们不撤，我们不能走！但是不走的话，只要被合围我们就死定了，之后的剿灭计划也就无从谈起！所以我请二位去一下南海舰队，现在只有您二位的身份可以让舰队改变主意！”
“恐怕以我们两人的身份，对这件事也无从下手！”张明远摇了摇头：“能联系上高将军么？”
“联系不上！”公衍珩手中的一个小巧物件散发着淡淡光芒，从中传来的却是一阵杂音。
“他们被甲级妖兽的气场包裹了！”张明远叹了口气：“你试着联系一下老将军吧！咱们最多只能拖延两分钟！两分钟内，普通部队如果不走，咱们也必须撤退！”张明远做出了一个残酷的抉择。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保存异人的战斗力，才有可能将妖兽群剿灭在南海岛上，否则让妖兽群冲到陆地上，造成的后果没有任何人可以承担和接受。
这个道理柳锐不懂么？柳锐当然懂，在场所有人包括陆泽都懂！甚至作为军人的柳锐懂的更多，该撤不撤，只能拖着所有人一起死，这是在来南海的路上柳锐才跟陆泽讲过的道理。
这个道理迟乐不懂么？迟乐也懂！作为陆战总指挥，如何行军打仗如何打赢、打胜就是他的本职，该牺牲的就要牺牲，该保留的就要保留，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身处防线上的普通士兵懂么？绝大多数都懂！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撤退意味着什么，哪怕之前不知道，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战斗，他们也知道了。屋盖大的海龟、大树粗细的海蛇、一个钳子比腰都粗的螃蟹，这些东西只要冲到防线上，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但是无论是异人们，还是普通士兵，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一个决定，让对方赶紧撤退！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谁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换一群毫不相干、从不相识的人的性命？
但是在这里就有、就会！
因为这里是华夏！
从海滩撤退到防线，从第一道撤退到第六道，一直几乎无人伤亡的人们，开始出现伤亡了！
第一例牺牲，是一名御守组成员，在拼力战斗了十几天，又超高强度战斗到这里后这位终于力竭，将一只妖兽劈做两半之后，身形不稳被一只随后挤上来的一只七只脚的海星吸住。旁人甚至没来得及救援，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海星七只脚上无数的吸盘吸住，随后巨大的海星身体便将他盖在了地上，只余一颗头颅露在外边。
“李子！”
“李哥！”
几声悲呼响起，一旁的几位御守组成员就要冲出去把人抢回来，只是还没等几人有所行动，这被吸住的御守组成员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嘴唇动了动，然后一声爆炸响起！
爆炸将巨大的海星炸起半米多高，长着吸盘和嘴的身体被炸的一片焦黑翻在一边，距离较近的几个御守组成员各种武器招呼过去，巨大海星被切成了十几块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位李姓御守组成员也被人抢了回来，胸腹之间被炸的血肉模糊，血液顺着伤口汩汩而下，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猩红。
“李子！你别睡啊！马上送你去医院！”一个中年人只看了一眼伤口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刚想找人送他去医院，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胡队！”这人嘴唇嗫嚅，声音不高，断断续续的说道：“胡队，我之前...之前说什么来着！带颗手雷...咳...咳...”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已经气若游丝的他声音更加低沉：“带颗手雷，没坏处吧！”说着脸上还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其实...其实也不疼，就是...就是麻酥酥的...”
周围的人已经不忍看下去了，他们都知道，这人死定了！
手雷将他的胸腹几乎炸穿，还能说话，已经是奇迹了！
中年人侧过头去，伸手将他的眼睛盖住。
他已经死了！
最后想说的，竟然是带颗手雷没坏处！
“继续战斗！”只不过片刻，中年人已经调整好心态，将尸体放在一边，从已经被炸碎的上衣胸口处扯下那块写着御字的徽章收好，
李姓御守组成员的死亡只是伤亡的开始，在开始抵挡妖兽群的半分钟内，包括各军校教官在内，就有四人死亡，三十多人受伤，重伤无力再战者占了其中一半。
总共只有不到两百人的队伍，瞬间减员两成。
甚至死亡人员中还包括一位东北军校的教官，这位教官姓孙，就是陆泽第一次到学校时，早晨下楼跑步碰到开宿舍门的那位。
孙教官擅使一柄长戟，这一路拼杀过来死在他手上的妖兽少说也有百多头，可惜还是在这防线上丢了性命。
孙教官牺牲的地方，就离陆泽不远，他算是亲眼看到孙教官是如何被妖兽撞倒拖走牺牲全过程的人之一。
在此刻之前，陆泽想到过有人会牺牲在撤退的路上，但是从来没有想到有人会牺牲在他的眼前。
孙教官的尸体被抢回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消失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话便已咽下最后一口气。
柳锐扯下孙教官的军牌装在衣兜里，抬头正看到陆泽正呆呆的站在旁边，强忍悲伤在陆泽肩头拍了拍：“别太伤心，大家来这边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这怎么说也算殉职，不亏！”
陆泽看着孙教官残破的身体，半晌无语，耳边的喊杀声依旧刺耳，可是他却觉得很遥远，很不真实！
陆泽真的想了很多，想到若是过几天看到陆海或者陆江的尸体，想到他在这里也有可能变成这样，今后的日子里可能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名字变成只剩下名字，这里边可能会有陆帆，可能会有小胖子，也可能会有其他任何一个亲人，他就有点茫然！
“柳校长！这能避免么？”陆泽喃喃开口，声音小的可能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能啊！”柳锐的手再次拍了拍陆泽的肩膀，一个血红的手印印在了陆泽的衣服上：“你实力够强就可以了！或者干脆躲起来？”
“躲起来，就可以不死了么？”
“可以！不过要加个条件，暂时！”柳锐转头看了一眼在防线上浴血的人们：“等所有人都死干净了，就轮到你了！”
“我之前，一直都相信，只要把问题扼杀在还不是问题的时候，就不会出问题了！对么？”
“理论上没错！”
“那这次妖兽群的事情...”
“陆泽，你知道这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嘛？”
“不知道！”
“两头被怨气和阴气催化出来的甲级妖兽，聚集了一群被怨气催化出来的妖兽群！”柳锐眯着眼：“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我不太明白...”陆泽很干脆的承认。
“自然界中有阴气的存在，上课时候讲师应该给你们讲过，灵气分为八种属性，金木水火土阴阳和无属性...”柳锐叹了口气：“但是其中是没有怨气的！”
“柳校长是说，这次的事情是人为的？”陆泽的眼睛不再失神，而是同柳锐一样眯成了一条缝。
“可能是人为的，也有可能不是！这一切都要等到高将军他们把两头甲级的妖兽搞定之后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什么？”
“你若是想看到结果的话，别死在这了！”柳锐把手上的血在陆泽衣服上擦了擦：“死在这了，你就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现在，回到你的位置上去！闲聊，结束了！”
闲聊却是结束了，就在陆泽离开防线的这短短几十秒种，原本一直在他身边的罗子英已经离开，而蔺承武，又受伤了！
这次的伤比起之前被穿刺左臂那一下严重的多，一只巨大的螃蟹用钳子将蔺承武左肩上脸皮带肉的撕扯下来好大一块，陆泽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蔺承武跌坐在地上嘶嘶的倒抽冷气，而他也终于有空把那根一只卡在左臂上的尖刺拔了出来。
“蔺教官！您没事吧？”陆泽吓了一跳，在他眼里，蔺承武的半边身子都血肉模糊，这形象简直是离死不远了。
“嘶...”蔺承武吸着冷气，任由旁边另外一位教官将止血药撒在他肩膀的伤口上，额头上冷汗如同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往下流：“死不了！妈的，回头吃他妈一个月螃蟹！”
听到蔺承武还有心思开玩笑，陆泽终于放下心来，赶紧跑到防线上补了蔺乘武的空位，他的离开和蔺乘武的受伤，已经让相邻的两个教官有些手忙脚乱了。
“老孙...”身后传来蔺承武的询问，声音里不负之前的豪迈，显得有些犹豫和紧张。
“孙教官牺牲了！”陆泽不敢回头，手中大鸾不停的朝着面前的一只大虾妖兽劈砍，大鸾的刀锋上闪着灵气爆发的光芒，一刀一刀将这只大虾剁成两半。
“老孙...哎...”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响声，陆泽知道这是蔺承武在用力砸着沙地。
他知道蔺承武和孙教官私教不错，俩人一对酒鬼，经常背着陆江和柳锐凑一起喝酒，甚至有的时候还拉上孟津这位副校长，所以此时的蔺乘武，心情想必要比他难受的多。
防线上没了其他言语，只剩下砍杀声，陆泽已经不再吝惜灵气，每一刀上附着的灵气都会在沙地上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可能是心情影响，也有可能是精神力集中，甚至之前完全无法对付的蛤蜊和海龟，都被陆泽找准弱点砍死两头。
陆泽有点不愿意再说话，实在是一个亲近教官的死，让他有点失去了平常心态。
一只只、一头头，陆泽挥舞着手中的大鸾，将任何一个试图从他这里突破的妖兽砍成两段或者几段。
时间好像都在陆泽这里变慢了，他的眼睛里、思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和想法，挥刀就是他唯一想做和能做的事情！
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嗡鸣，这巨大的声音终于惊醒了陆泽，他下意识的抬头向发出声音的天空中看去，正看到十几架战斗机从他们头顶轰然而过，在他们的前方的沙滩上和妖兽群中，一枚枚重磅航弹不要钱一样的落下，爆炸的火光裹挟着无数妖兽残枝飞上半空，又雨点似的落了下来。
南海舰队的支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