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我一个人了
清晨，墨色的长空像哭过，阴郁、混沌。
嘎吱……
轻微的推门声不足以吵醒睡梦中的林浩，唯一回应的动作也只是翻了个身，穿着秋裤的左腿整只露在外面，潜意识貌似感觉到阵阵刺骨，又迅速缩回被窝，裹成人球。
“儿子，快起来看看，外面下雪啦。”
——外面下雪啦。
林浩猛地一记“诈尸法”，迅速立起身子，他刚刚是在做梦吗？真的下雪了？这儿怎么会下雪呢？一双目光势不可挡，穿过汤悦铃疑惑的身影，径直落向窗外。
外头，鹅毛大的雪花像买通了人间的许可证，穿过天际，蓦然造访。少年一脚没踏准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阵哆嗦瞬间起到天灵盖，林浩穿准拖鞋，踏着轻步来到窗前。
消逝多年的绝景在瞳孔中被无限放大，大到他不想错过每一处细节。
“南江好久没下过雪了吧？”
男孩没吭声，仿佛灵魂还未从这漫天银白中回归。
“起来了那就快些下楼洗漱。”
丢下这句话后，一位母亲才默默退出房间，并悄悄将门带上。
——6:59。
手机里的时间快进一格，刚好来到七点整，也正是在此刻林浩的世界唐突的闯入一阵喧嚣，这像一柄重锤，将唯美气氛砸的支离破碎。
扣扣铃声？林浩实在想不到谁在这个时候联系他，强行将目光从雪海中抽出，桌面上的手机还在震动，房间昏暗，光源异常显眼。
来电人；帅帅woman。
……
“陈同学？”
三个字不是开场白，只是林浩单纯的疑惑，要知道以往不论哪天清晨，女孩都从来没有主动打搅过他，难不成就因为今天下雪了？想快些告诉自己是她赢了赌注的胜利？
“陈同学，听得见吗？”
怪了，那边没有丝毫回应，他甚至都捕捉不到一点杂音，搞什么？
“喂？”
三次没有得到回应，少年非常摸不着头脑，不是人家主动打来的电话吗？难不成出意外了？
林浩想到这心头一紧，果断换种方式，对着空气以退为进。
“不说话挂了。”
“林浩，林浩我在……”
那边略显慌张。
能听到声音他心里的大石头才堪堪落下，不过敏锐的少年再次察觉不对劲，陈欣谣称呼他的方式永远都会加同学两字，唯独这次没有，不仅如此，这声音……也完全没有活力，像是在刻意隐忍着什么东西。
“陈同学你没事吧？”
“……”
得，又不说话了，林浩索性不再催促，静静等待女孩开口。
就这么僵持了一分钟，那边似乎终于能稍微调整好情绪，语气轻软，仿佛一碰就碎。
“林浩同学……你，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不可以来新澜一趟？”
没有下文，现在这种情况，林浩再傻也知道绝对出问题了，因为他从陈同学的语气中听出了哭腔。
“行……”
刚想问具体地点，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一道身影捏着手机陷入沉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到新澜的哪里？又为什么要叫他过去？接连不断的问题堵得少年心烦意乱。
“妈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林浩迅速下楼，只见他提着一袋东西，将昨天的衣服往身上一套，披上厚实的加绒外套就一头扎进雪幕之中，汤悦玲后知后觉的从厨房里跑出，却早已不见儿子踪影。
这大清早的，还下着雪，什么事这么急？
同样追出，但目标已经远去，只留下一个小点证明他还没有完全消失。
“干什么去？早饭都还没吃呢，赶紧回来！”
但相隔百米，少年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声音，哪里听的清到底在说了什么？他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眼底的矛盾也只闪烁了半秒就被大雪所覆盖，林浩罕见的没有坐大巴，而是打了滴就一股脑钻进车内。
因为这个点根本就不会有大巴往来。
男孩首次违抗母亲大人的命令，心中不可能毫无波澜。他透过玻璃望着车窗外，既忐忑，也懊悔，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体内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不断说服着他，使林浩必须迈出这一步。
火急火燎的下车，外头依旧大雪纷飞，不少冰凉飘落脑顶，都被身体的主人下意识忽略，天边昏沉，一个瘦小的身影奔跑在银装素裹的街道上，不知疲惫。
口中吐出的热气因惯性不断击打在脸颊，但这场“马拉松”却无一人观赏。
最终，他来到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他所认为的目的地。
老街，古前桥——
剧烈的喘气声虽没得到停止，可林浩的双脚已稳稳扎在原地，干燥的亭凉之下，女孩独自蜷缩在那里，原本绝美的俏脸应该展现给世人，此时却被完全收敛，牢牢埋在臂弯之下。
少年的发顶落满积雪，明明有帽子，他却忘了戴。
明明眼神在那委屈的女孩身上粘了好久，遗憾的是……佳人却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林浩嘴边挂出一抹苦涩，还真让他猜对了……将那袋东西捧于怀中，并找到旁边的一张石凳坐下。
他张张嘴，不知说什么，不知陈同学有没有注意到他，更不知要怎么展开话题。
……
嘟……嘟……
林浩被动静吓了一跳，喂喂喂！别在这个时候来电话啊！望着老妈的来电，男孩愁眉不展，纠结一番后还是接通了。
“喂？妈……”
其他任何场合他都可以选择不接，可如果现在不解释，后头的麻烦很可能会越闹越大，他完全可以相信大人们的设想能力。
“林浩你上哪去了？一下子不见人影，赶紧回家……”
下一秒电话好像被抢，又传出来一阵浑厚的男声。
“儿子这雪下这么大，别想不开啊，不管你在哪都赶紧回来！听见没？”
呵呵……看到了吧？都能误会成这样，本人大脑飞速运转，组织了下语言，尴尬的挠挠脸蹩脚解释。
“呃，就一个同学家里出事了，我过去看看而已，没多大事，一会儿就回。”
电话那头的林爸明显有些半信半疑，就算真是这样没必要连早饭都不吃吧？
“人家家里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一会儿，现在就给我回来。”
“好了先不说了，完事我肯定回去。”
林浩把脑袋想烂都没找到什么靠谱的法子，心一狠只好将电话挂断，世界才终于回归清静，回去？哪有那么容易……他总不可能真的丢下陈同学不管吧？
等下！
转身……陈欣谣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少年觉得尴尬，将打电话的手悄悄放下，并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直到看见那张憔悴的玉脸，林浩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陈欣谣自认坚强，她非常认真的凝视这个不顾父母阻拦，也要毅然决然前来赴约的少年，内心的第一反应真的很想让他快些回去，不能让叔叔阿姨担心……
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个傻子真来了呀！
“唔……呜呜呜……”
如洪水冲没了大坝，女孩的坚强崩塌的一点不剩，外头冰天雪地，满眶的热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委屈与自责填满心房，让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的外溢。
林浩怔住，他从未没见过陈同学的眼泪，在今天之前他都一直以为陈同学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因为就算有压力，也从不显露。
现在才发现，他错的很彻底。
颠了颠怀中的东西，打算将所有的安慰与谅解都传递进去，机械式挪步，将它安放在女孩身旁，随后迅速扭头，独自走到凉亭边，望着漫天雪景缄默不言。
陈欣谣被这迷之操作整的有些失神……怎么会有男孩子见到女孩子哭，不想着怎么安慰，反而躲得远远的呢？
“林浩！”
嘶……又没叫同学！他只是想让陈同学冷静一下啊，怎么还雪上加霜了呢？
“在！”
“过来……”
林浩意味不明的吐出一口热气，但两双炙热的眼神隔空对望，他发现自己实在违抗不了。
听话的坐到旁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是泪水止的太快，陈欣谣语气还很哽咽，她将所有哀伤收敛，用力的挤出四个字。
“奶奶走了！”
四个字在只有雪的世界里格外清晰，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浩感觉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陈欣谣瞬间又哭的梨花带雨，她似乎想发泄出什么，却又无能无力。豆大的泪水再次浇灌脸庞，倾诉还在继续。
“她走了，我现在一个人了！我只有一个人了！一个人的家，那就不是家了！”
林浩感觉心口忽然被用力扎了一下，这种感觉很陌生，小的时候他也把朝宁弄哭过，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乐在其中。哪怕是后来看到别人伤心，他的内心都从未泛起过一点波澜……
大雪淹没素湖，冰霜凝结，处处显凄凉。
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原来他并非没有同情心，只是能触发此效果的零件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