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抽屉

记得那是在夕阳下的绿皮火车站，落日的余晖映照一高一矮的剪影，陈延牵住她的小手准备进站，踏上开往南江的班次。

陈欣谣坐在靠窗位置，因为喜欢，陈延将行李安置好，才坐上朝过道的座位。望着火车慢慢发动，窗外场景也在不断倒退，女孩两只短腿不断晃悠，眼中载着无尽向往。

“谣谣，爸爸能不能问个问题啊？”

陈欣谣只是点头，眼神还是盯着窗外，似乎比起问题，景色更吸引她一些。

“你觉得是爸爸这儿好，还是奶奶那边好？”

“奶奶那。”

女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陈延故作好奇。

“为什么？可能在奶奶那边没有好玩的游乐场，没有朋友，好多好吃的那边都没有呢，尽管这样，谣谣还想去吗？”

屁点大的女孩非常机灵，终于将脑袋转向男人，因为回忆起教诲；说话时不看目标是不礼貌的。

“火车现在都开跑了，爸爸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哈哈哈，我就随便问问嘛，奶奶要是知道你要和她老人家一起生活，那都得高兴死。”

陈延同样望着窗外景色，乐此不疲的笑着，偏过头古灵精怪的提醒。

“放心，妈妈又不在，所以能回答爸爸的问题吗？”

然而这句话犹如解开心房的最后一缕封带，女孩抿嘴，声音大了点，掺杂不等量委屈。

“没有游乐场，可以玩其他的，谣谣不挑食，不吃大餐也没事……而且，而且谣谣本来就没朋友，学校里的人都不和我玩，每天还要学好多好多东西，很累，我讨厌这儿，讨厌妈妈。”

男人望着她，愣神许久。

陈延无法想象这样一段话会从八岁孩童口中倾吐，最后像下定决心般，默默回应。

“讨厌这儿，咱们就离开。”

虽说带上了“咱们”，可陈延还是在几天后返程，并没有一直陪伴在身边。

回归现实——

“谣谣，能聊聊吗？”

这是陈欣谣听到的开场白，她也没让母亲在门口干站着，主动敞开大门表示欢迎，柳姗莹稍微犹豫，选择直面坎坷。拔脚进入后小心的环顾周围，房间很干净，之前陈彦远送来的水果也被规整安放于桌面，没残留水渍，且已经吃掉一块。

至于滚乱的床单背地里也都收拾工整，柳姗莹想都不用想就知晓这是谣谣自己的杰作，毕竟像陈延那样的大粗人，可不会把女孩房间整理的这么规范。

陈欣谣指指床沿，唇齿微张。

“妈，坐吧。”

柳姗莹一怔，突如其来的喜悦猛然上涨，这个称呼太久没听到了，原以为谣谣还会为当年的情况怀恨在心，现在看来，时间好像真的冲淡了一切。

“好……好。”

她后知后觉的回应，显得手忙脚乱，瞬间失去大老板架子。陈欣谣也坐到旁边，保持距离。

漫长的沉默后，女人愧疚的声线在空气中回荡。

“谣谣，对不起。”

少女有些呆愣，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以前，是我安排的课程太多，让你那么小就坐拥压力，没法融入到孩子们的群体，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因为当时觉得……我身为一个女人，能够白手起家，那我的后代也不能差。”

柳姗莹自嘲一笑，此刻的她，心酸，遗憾，懊悔全部掺杂在脸上，成为世间最为失败的执行者。

“不过你爸虽然没什么工作能力，情商倒是厉害，他点醒了我，还说；自己永远阻止不了一个向往自由的人。确实，每个生命都是独立个体，有属于自己的辉煌大道……强加想法，最为愚蠢。曾经我是工作的奴隶，认识不到这点，甚至一度想逃避，不愿打电话问候，怕你心生埋怨。

但无论能否得到原谅，如此糟糕的母亲都得向女儿道歉，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一定会让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

柳姗莹觉得奇怪，明明这几年她时不时都会想念女儿，可真当见面时，情绪反而颇为稳定，只想真诚的将错误表达出来，不论结果好坏。

“奶奶走的时候，为什么没回来？连爸爸都回来了，为什么就你没回来？”

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柳姗莹哑然。

“因为公司……”

陈欣谣盯着女人的眼睛，因为母亲教导过；说话时不看人家不礼貌。这让柳姗莹的狡辩立刻变得苍白。她眼底空洞，已然陷入自责海洋，此刻，任何狡辩都不足以掩盖没到场的事实，心里的声音告诉她，一定要为所作所为买单。

“工作有家人重要吗？”

陈欣谣蹙着眉。

“抱歉……”

女孩不想在这话题上围绕多久，起身，打开了床头的抽屉，以往每次考试，认真改正错题的同时，陈欣谣还会将试卷保存在这，从前往后排列，这儿的小抽屉，记录了她的成长。

女孩一边翻找，口中也没闲着，继续道。

“有段时间我一直认为，您和爸爸从不来这儿的原因，其实是看不上这样的小地方，想着；奶奶一直住在这边，不想去大城市，大概是习惯了，舍不得老环境。而大城市的人突然来到乡村，也绝对习惯不了吧？”

陈欣谣终于将大叠试卷整齐搬出，直视柳姗莹。

“现在才发现好像是我错了。”

陈欣谣微微一笑。

“爸爸很随性，在哪都适应的来，而妈妈兴许是工作忙，又或是愧疚心作祟，所以才迟迟不肯拜访，我想应该两个都有点吧……是我笨蛋，误会的很彻底。”

女孩将这叠试卷捧在怀里，视若珍宝，回到床前递到母亲手中。

柳姗莹慢吞吞的接过，从头到尾细细翻看，四年级时；有70分，也有80分，甚至还有几张不及格。但越往后看，分数都在稳步提高，六年级后；基本都在90上下，连满分试卷都不在少数，无一都有认真批改，态度端正。

“这些都是我转学后完成的目标，因为知道你们迟早有一天会来，所以保留了所有成长路线，我已经用实力证明，无需刻意教导，女儿照样可以很成功，照样不用任何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