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月色（6）

1

叶清晨退到离石磊几米远的地方，盯着他恨恨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寝食难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用大公无私，舍己救人这些大道理来要求自己？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个我从未谋面，与我毫不相干的人，让聂明宇去死？

为什么姚丽、林洛菲她们就可以为了自己利益坑人害人，而你们还要为她们的所作所为百般辩解，就因为你们是生意人，你们就可以自私自利，就因为你们自诩为‘真小人’，你们就可以伤天害理，就因为你们有你们那些弱肉强食见不得阳光的生存逻辑，就会有那多人认为你们的损人利已的行为是对的，是好的，是应该的。

你们因为拥有了财富，就以为自己是强者是成功者，是这个世道理所应当的存在，你们就有可以理直气壮地鄙视林岳、林清濯这样为了尊严穷困半生到死清高自持的人。

难道就因为我们自认为我们是好人，我们就应该去为了他人牺牲自己。我们选择保护自己的性命就应该自责，就应该寝食难安，就要把自己困在道德的牢笼里，终生不得解脱吗？如果那样我们又得到了什么？我们得到的就是林洛菲在婚礼上理直气壮地侮辱聂明宇，认为他傻，认为他是在充英雄，他就应该去死。那你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还要为没有为你们这样的人舍命而自责？难道我们就没有爱自己的权利，我们的亲人就不会因为失去我们而心痛？

叶清晨说的泪流满面，她拼命地摇着头，躲开也站起身试图拉住她的石磊说：“不，我不要那样，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选择拼了性命拉住聂明宇，我不要用他的命去为别人冒险，我不要他成为烈士，我要他好好地活着，像沈思明那样神采飞扬地活。如果昨天沈思明死了，我会永远恨自己当时选择救了梅雨络，而放弃了沈思明。看见沈思明在河面上消失不见的那一刻，我就在恨自己又做错了选择”。

石磊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向她伸着手，用安抚的声音对她点头说道：“对，你说的都对，我明白你的感受，那不是你的错，我若是你，也绝不会再选择让自己身边的人受伤害而去成全不相干的人，我也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平平安安，这件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姚丽和林清浩，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他说着，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叶清晨，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叶清晨伏在他的怀里低声哭着，她哭的很伤心，也很无奈，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怎么想怎么说都没有用处，时光永远不能倒流。

他抱着她，轻轻摇着她，拍着她的背，低声说：“好了，别难过了，事情都过去了，我明白你的感受，我明白，那不是你的错，不是”。

叶清晨哭累了，她觉得特别疲惫，像是负重走了千里万里，这一刻终于放下了重负，那种强撑着精神一旦松懈，人的肉体也像是垮了一样。

她坐在树干上闭着眼睛不言不语地靠着石磊很久，石磊搂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该回去吃饭了，肉该煮好了”。

叶清晨闭着眼睛无精打采地说：“累了，再休息一会，我不饿”。

又坐了一会，石磊摇了摇她说：“我抱你回去？”

“不”。

“我背你回去？”

“不”。

最后石磊牵着她回去。

叶清晨情绪低落地走在石磊的身边，对他说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话，她和这个拉着她手的人关系亲近，也复杂了。她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内心，包括这个人，她不仅觉得如释重负，也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件事情她本打算永远埋在心里，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叶清晨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爷爷、奶奶已经回来，她强作欢颜地与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对着一盘香喷喷的肉也显也没有热情。连爷爷、奶奶都觉察出了她心情不好，石爷爷看了石磊几眼，板着脸不作声，奶奶则瞪了石磊几眼。

石磊觉得自己很冤枉，叶清晨一直回避谈起聂明宇，他认为这是她的心结，按说把压在心头无法向人诉说的话说出来人会轻松，两个人会亲近些，可叶清晨却像是被抽了筋一样，一副很失落的样子，而且对他不仅没有亲近，反而像是更疏远了，甚至有些回避他。

她不愿让人知道的事情地让他知道了，她对他心里产生了芥蒂，这说明她终究还是把他当外人。

2

叶清晨随随便便地吃了几口饭就回房间休息了，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把藏在心里十几年的心事说出来，心里是轻松了很多，但也感觉空落落的。这件事一直是她内心最隐秘的事情，也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别人分享，而这堆石头却这样轻而易举地探视到了她的内心，这让她有些不舒服，说到底这个人对她来说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站在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个面前，她甚至有些讨厌这个人进到她内心最隐秘处，让她赤裸裸的无遮无掩，看见了她最不愿意示人之处。

她越想越心烦，起身穿好衣服悄悄地出了门，像往常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需要运动，她独自向山上走去。

上午的时候，那堆石头给她计时，她比他晚了四十多分钟，所以这次她要全力以赴，以最快速度完成这次爬山。

一路上她抛开心中所有的杂念，专心致志的穿行在灌木丛、树林间，一口气登上山顶时才略作休息。她喜欢站在这天高地远的旷野，遥望辽阔的天空，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所有的烦恼都是过眼云烟，山风吹过，让她有种展翅欲飞的感觉，她觉得心中的抑郁烟消云散。

她转身看向山下的村庄，想着那个让她现在感到烦恼的人，心中有种从末有过的不安。过去，她对自己的事情都是很笃定的。对于这个男人，要说以往一点没有感觉到他喜欢自己，那是自欺欺人，只是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男人对她的另眼相看，她知道他们对她的心思，但她从不放在心上。她很清楚只要她不想投怀送抱，那些人的心里想什么对她根本无足轻重，不过是些过眼云烟。

对那堆石头也是同样，就是知道他心里有那么点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她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有身份，很内敛的人，不会有什么鲁莽无礼的举动，等她看到他和姚丽斗法的结果，自己毕业明年一毕业大家就各奔东西，一拍两散，他的一切想法都会成烟消云散，对这种事情她一贯是应对自如的。

现实生活中喜欢一个人和忘记一个人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并不是像影视剧里那些动不动要死要活的桥段，没必要大惊小怪。她本没有把他的喜欢放在心上，但昨天晚上他突然的举动，打破了她原来的预想，她有些新奇，有些喜欢，也有些茫然，可事情就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她是个很简单直接的人，山下的那个男朋友虽然是硬砸到她怀里的，她接受的有些勉强，可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能怎么？总不能说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再说了，以她这个年龄交个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对，就当是人生必经的阶段的体验，他们俩个都是聪明理智的人，将来是好是坏，是合是散都会体体面面的处理，。

把事情彻彻底底地想一遍，她对着旷野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对自己说，一个男朋友而已，有什么可纠结的？交往一段时间看看，如果真的不合适，等自己毕业以后，远走高飞后，遇到更合适的换了就是，她不会勉强自己的，反正那堆石头是个有钱人，喜欢他的人多的是，也不怕他找不到女朋友，让自己将来心里有愧，说不定自己离开了他会遇见更好的呢？

想通了，心里就轻松了好多， 下山的时候脚步也轻松了。

2

半下午，石磊午睡起来后一直没有看见叶清晨出房门，他在房间里看了一会电脑，还没见叶清晨出来，担心她还在为上午的事情难过，就过去敲她的门。

敲了几下没人回应，他打开门，见房间里并没有人。

他出了房门在院子各处找了一圈，也没有见人。

真是奇怪了，一不留神这么大个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在院子中间站了一会儿想人去了哪里？

他走出村子，向南边的山上极目望去，远远的似乎有一个小黑点在移动。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很为她这种养不熟的野性犯难，抓在手里跑不了时千好万好，只要一松手，她就跑的无影无踪，根本记不得还有他这个主人，这种丝毫不黏人的性子，让她的主人没有半分的占有感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