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如梦

江问天：“我还以为你就是一块又冷又硬的冰，现在你又当我的导师来了。”

冷心儿：“你还有秦老师的作品吗？”

江问天：“有。秦老师的遗物能保留的都在这里。”他打开一个箱子。

冷冰儿怔了一怔。端起水喝了一口，仿佛有意平定一下情绪，然后展开一卷画轴。她出神地看着，还带着几分激动。

江问天又递过一幅小品：“很可惜，只留下这几幅。不过几位朋友赠送的作品还有。据说被人骗走了一批，好些是大师级人物送给他的，其中有他和海老合作的荷花，我这里有照片。”翻出相册。

照片上的画面。落款：亚新画荷……刘海粟题。印鉴清晰。

翻页。一张三人照片，中年的秦亚新相貌英俊，妻子十分年轻，柔美；孩子很小，仅周岁。翻页，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约五岁的样子。冷心儿突然哆嗦一下，眼中有些湿。轻轻抚摩相片。

江问天：“你……”

冷心儿：“哦，看到照片，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有些伤感。”

江问天：“你从来没说过你小时候。”

冷心儿：“我也没多少记忆，再说，我们认识才几天？哪会说那么多。”坐下喝水，掩饰情绪。

静默。

冷心儿：“你是怎么认识秦老师的？”

江问天：“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在企业办公室。上班刚巧就在秦老师学校旁边。我跟领导关系处不好，不愿写虚假材料，偶尔遇见秦老师，很谈得来，走动多了，他发现我除了写文章，还喜欢画画，他说，现在的文学商业味越来越重，好文章却难发表，难出版，你的性格不适应跟风。特别是，没有人际关系，要受到重视难上加难，还不如画画随心所欲。”

冷心儿：“你以前学过？”

江问天：“我有一点基础，就是没有高人指点。有一次我向报社投稿，半年没有回音，我都忘了这事，同事却告诉我，文章登出来了，问我是不是用了笔名？我找到那张报纸，是我的文章，最后一段换到了开头，署名却是根本不认识的人。我跑去把编辑痛骂一顿，后来彻底转向了绘画。秦老师说，文学修养对绘画很重要，他不但指点我技法，还带我去见前辈大师，像海老、谢稚柳，让我看名家真迹。他的同学约请也带我去，有的已经很有成就，还有的擅长经营，其中就有钟亚欣。”

冷心儿：“他自己收藏吗？”

江问天：“他不刻意收藏，但每次拜望前辈，老前辈总会主动送作品。到后来，一些老画家已经离世，即使还在的，也年事已高，画不动了。”

冷心儿：“这些作品呢？”

江问天神色略一冷，暗想：难道她想打这些作品的主意？“说来遗憾，秦老师遭遇过重大变故，大部分作品被人卷走了。其实我只听他说起，他手上曾有过许多大师的真迹，像海派的关良、程十发，刘海粟和谢稚柳还都跟他合作过画；新金陵画派交往的也有几好位。留下的还有些当时刚出道，现在在画坛有影响的。”取出绘画作品。

冷心儿稍稍翻看，并不十分关心，却特别留意秦亚新的笔墨。

她忽然低下头，小声地：“能给我说说他过世时的情景吗？”

江问天拉过凳子，让自己平静一下才开口：“秦老师晚年非常凄凉，他患上肺癌，我送他去医院，他说不想死在医院里，一定要回家。因为他曾卷进一桩案子受调查，虽然没有定罪，多数人怕惹麻烦，跟他保持距离，经常走动的只有我。他常常捧着相册发呆，喏，看得最多就就是这张。”翻到三人合影，“还有这张。”后一页小女孩的相片，“几次听他喃喃自语，‘这辈子不能再看她一眼了。’”

冷心儿泪花闪烁，抓紧胸口的挂件——一挂金黄色带鸡心的链子，又努力放松情绪，松开手。

江问天也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纳闷：她有不错的经济实力，戴的却是稀金项链。他移开目光：“他嘱咐我，觉得有用的东西就都留给你了，没用的就处理掉。偶尔有以前的同事来看望。有个老先生很欣赏他的才气，也会送点营养品。他过世后，还送了一副挽联。丧事是我料理的，出殡那天，总共才五六个人。”

冷心儿怔怔的，眼中含泪。

江问天：“你怎么了？”

冷心儿：“哦，受你的情绪感染吧。”

喝水。沉默。

冷心儿：“虽然分量重的被人拿走了，这里有几幅画现在也值点钱，你何必这么清苦呢？”

江问天：“这些画我是不会卖的，既是纪念，也是临摹学习的范本。”

冷心儿点头：“我还想听你讲，不过时间不早了，下次再找你吧。会嫌我麻烦吗？”

江问天：“憋在心里的事，有人愿意听，自己也是种宣泄。不嫌我这里又脏又乱尽管来。”

冷心儿：“那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直说好了。”

一家茶室。嘟嘟手里捧着书，坐在窗口，面前一杯奶茶。

乐乐进门，目光搜寻，朝嘟嘟走过去：“什么事？我很忙的。”

嘟嘟：“不耽误你多少时间，我的大网红。我呢，最近读了不少书，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你考考我啊，不然一个人光看，不会消化。”

乐乐拿她寻开心：“那要不要我消化了再喂你呀？”

嘟嘟立刻反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流，三观全毁了。你敢直播时来一句，看你的粉丝骂死你，一人一口口水淹死你。”

乐乐：“哟，嘟嘟是长进了，首先审美情趣提高了。要是以前，我那样说你只会恭维。表达语言也丰富了。好，我再考考你，有家非主流花色点心店，请着名书法家提写了店名，加上精心设计的图案，个性非常突出，也很招人注目。可是，街道城管要求统一格式，用一样宽，一样高，一样格调，一样色彩，一律的印刷体。改造以后，客流量大大降低。你想一招既不和城管冲突，又能挽会客流量的办法。”

嘟嘟：“把点心店心字中间一点敲掉！”

乐乐：“为什么？”

嘟嘟：“一个统一块面，上面最醒目的就是那个疤。”

乐乐：“嘿，怎么一下变聪明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嘟嘟：“我刚读过一个故事，刚巧也是说的点心店，有个外地的着名书法家来到点心店里，觉得味道不错，一高兴就给店家写了招牌。挂出来以后，生意特别好。可有一天，别人发现心字中间少了一点，是个错字。平常谁都没在意，说破了，店家总觉得不舒服，就找人来补。但总补不好，后来总算找了个小名家，勉强补上了，可生意大不如前。一年后大名家又来到小店，问起生意，店家告诉他情况，很不解地问，为什么补全后反而生意不好了？大名家叹气说：我特地少写一点的，客人经过这里看到牌子，就会觉得肚里少了点什么，情不自禁就走进来了。”

乐乐：“我给你打满分。凡是涉及心理、情感、艺术、审美的东西，讲统一规范就是愚蠢，可惜有些搞市容管理的不懂，越愚蠢还越得意。嘟嘟，你学得真快，还能活用，直播最要紧的就是创意，而且要能自由发挥，你不想红都不能够了。”

嘟嘟：“真的？”兴奋地拉住乐乐。

乐乐手机响。

乐乐：“什么事？江大哥。”

江问天的声音：“我遇到些麻烦。你来帮我分析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