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解
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畏惧死亡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只不过人有信仰也有欲望，面对死亡时有人可以慷慨赴死，有人则会摇尾乞怜不择手段。
可不到万不得已，谁不想好好活下去？
袅袅不恨他们。
她只恨那个幕后凶手，那个将他们困在村子里与世隔绝，降下“神谕”的人。
可惜，身为凡人，即便是想要与对方同归于尽都没有机会。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她想亲手杀了那个人，为阿爹、为阿娘，为堂姐、为族人、为所有村民们讨个公道。
只要有人可以帮她，不管那个人是谁，何等身份，她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对方。
大火熊熊燃烧，每一个人都盼望着大火尽快将她燃尽，盼望着她的死亡可以为村子带来新生。
这一刻、正义、良心都化作了飞灰。
人性的良知公德尽数沦丧。
刻骨的灼痛感将袅袅包围。
可袅袅还是紧咬舌尖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清明。
她垂下眸，在心里缓缓的暗示自己。
不要怕，不要哭。
火不热的，不痛的。
不要让“山神”觉得欢愉。
“山神”作出这么多坏事，一定很喜欢看人痛苦。
她表现的越平静，山神才越出现的可能。
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可以触碰到“山神”的机会。
火舌已经快要将她吞没，蚀骨切肤之痛让她几近崩溃，她死死的咬紧牙关，深深的凝望着下面族人的尸体，一个个的回忆着他们的名字，生平，想着他们的身上发生的事，这才努力的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这样的场景太过无趣，“山神”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黑影，飘在虚空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样子。
祂的出现似乎并没有引起村民们的注意，大家的视线仍停留在祭台上。
袅袅这才放开了紧咬的唇瓣，发出了令对方满意的哀嚎，即便是自不量力，即便是螳臂当车，她也想为父母，为族人拼上一拼。
她这条命早在堂姐为她赴死之时就不算什么了，只要可以伤到对方，让对方有片刻的痛苦，她死也是值得的。
她望向台下的乡亲们，他们仍未醒悟，依旧执着于求助神明的力量，试图以这样的方式熄灭“神明”的怒火，却未曾想过，有这样的“神明”在，今日之事不过只是开始。
未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谢家”。
千千万万个乌穗村。
今日是她。
未来是“他们”。
她愿以血肉唤醒大家。
哪怕只有片刻的清醒，她谢时微也不算白活一回，谢家满门也不算白白为她而死。
至少她没有丢谢家的脸。
她终于听见对方狂傲的问道：“恨吗？”
恨，恨不得马上撕掉对方的血肉，但是现在还不行，还要忍一忍，再忍一忍。
她佯装恨极了村民们，接受了对方赐予的力量。
对方的手段并不温柔，她脆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能量，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痛的，筋脉寸寸断裂、愈合、断裂……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对她已经是极大的折磨，她适应了一会身体里流淌的力量，冲向了对方。
这一次，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个矮小黑色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根本不配叫山神。
怪物错愕的看着她，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忽的冲过来。
袅袅的拳头狠狠砸向它的脑袋，将它的脑袋砸出了血，它的脑袋出现了一个大包。
它捂着头，先是暴怒，随即又桀桀的怪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本来只是想要吸取一点梦魇之力，顺便看个热闹，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这么有意思的事。”
“愚蠢！我既然能赐予你力量，自然也能收回它，你以为你能凭借这么一点点力量杀死我？”
“简直可笑！”
它不再隐藏身形，将自己丑陋的面貌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袅袅的攻击，在它的面前不过就是小孩的把戏，它轻而易举的就将破解了。
袅袅被它踩在脚下，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完好的肌肤。
袅袅身上太疼了，疼到已经麻木了，她咳着血看向村民们。
“大家看到了吗？”
“它根本不是山神，它只是一个怪物。”
“即便献祭千千万万个新娘，它也不会放过你们。”
村民们缩在一起，恐惧的看着怪物。
嗅到村民们惊恐的情绪，它的脸上露出了美味的表情。
它恶劣的笑道：“她说的不错，我不是山神，这个山原本的山神太弱了，早就被我给杀了。”
“就算你们献祭了新娘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会一个一个把你们杀死。”
它伸出手，随意的指向一个人：“明天我会杀了你。”
那个人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它又指向了另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你。”
“又或者是你、你、你。”
它哈哈的笑着，满意的看着大家惊恐的表情。
低下头，却看到了袅袅悲悯的望着它。
它缓缓的松开自己的脚：“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为什么你不害怕？”
“他们都怕我，畏惧我，为什么你不会，为什么你们谢家好像人人都不会？”
它疑惑的望着地下的尸体。
“真的有人会不怕死吗？”
“因为我和族人们都知道恐惧、害怕都是没有用的，敌人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恐惧心慈手软，他们只会觉得快意。”
“消除恐惧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袅袅缓缓的爬起来，努力站直身子望向了村民们。
“它、并非不可战胜！”
“它、可以被人伤害！”
“它、也有弱点！”
袅袅指向了它的额头：“那就是证据！”
“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是我！”
“直到前几天祖父的话点醒了我，你们都做过关于神明的梦，可我们谢家没有，我更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从出事到现在，我们谢家除了我几乎没有人怕过！”
说到这里时，村里有的人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而那个怪物却仍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