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当家之寡妇难为 第97节
第188章 开业吉(四)
几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衙役朝芝兰堂走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衙役卢秀珍却是识得, 她第一次去青山坳时,就是这个姓李的衙役头儿带着手下在崔老实家闹腾了一阵, 还拿了刀子要去戳崔大郎的尸首。
只不过, 今日他肯定不是来找麻烦的,卢秀珍心中知道得很是清楚,该是旷知府打发他过来买花草的。
“李都头。”
唐家几个家仆奔着出去, 跑到了李衙役的前边,伸手指着芝兰堂的大门,就如见着了亲爹一般激动:“李都头,我们家少爷被人打啦!”
“谁敢打你们家少爷?可是吃了豹子胆?”
李衙役一愣,这唐家的家仆他认识, 唐季雄没少惹事生非, 少不得要有人帮他去摆平, 一来二去的,唐季雄身边的家仆这张脸, 他也就记得了。
“嗐,李都头, 这世间吃豹子胆的人多着哪。”那家仆重新将腰杆儿挺得笔直, 也不着急去向唐知礼报信了, 昂首阔步的带着几个衙役朝芝兰堂里冲。
“快些撒手, 官爷们来了!”
几个家仆迈过门槛,朝着崔二郎一瞪眼:“你还不赶紧将我家公子放下来,就等着去坐牢便是!”
见着那几个穿着相同衣裳的衙役, 崔二郎一怔,手略微松了松,可旋即又抓紧了唐季雄的领口:“我怕什么,是他先来寻衅闹事!”
“李都头!”
卢秀珍从崔二郎身边擦肩而过,笑嘻嘻的望向那带着几个手下过来的李衙役:“李都头,您可来得真是巧,我还刚刚想打发人去知府衙门报信儿呢,有人在我开业第一日就来闹场子,要砸了我门口的对联,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谁?谁这么大的担子敢到芝兰堂来闹事哪?”
李衙役眼睛一瞪,方才知府大人喊他过去,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让他到江州花市新开业的芝兰堂来买几盆花回来,他心知肚明,知府大人肯定是在给芝兰堂撑腰呢,否则别家花铺开业,咋没见他去捧场哩?看起来这芝兰堂的东家与知府大人的交情匪浅啊。
没想到有些不长眼的,竟然在人家开业的第一日便来砸场子,自己不好好教训教训那人,怎么对得住知府大人的栽培?
“李都头真是明理之人。”卢秀珍笑着赞了李衙役一句,朝后边一转身,伸手指向了正划手划脚在挣扎的唐季雄:“就是这位公子,我这铺面才开了张,他便带了一伙人过来挑碴子,指着我鼻尖说我这新对联的口气太大要要紧撤下,不撤就要将那对联牌子给砸了。”
“唐公子?”李衙役瞪大了眼睛,这事情可不好办了。
不用说了,肯定是这唐公子想要来给自家生意的对手来个下马威,若是旁人也就算了,自己做个和事佬,少不得让这家铺子的东家服个软——撤块对联又有啥关系,只要唐公子舍得花钱,再去换一块也就是了。
可今日遇上的,都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唐季雄的老爹是江州有名的富商,每年光是给府衙缴纳赋税都不知道会有多少,而这芝兰堂的东家却是个厉害角色,铺子才开张,知府大人都要来捧场,还特地叮嘱了他,有十两银子是大司农大人托付给他,要他代着买的。
这芝兰堂身后可是站着两位官老爷,还有一位是直管的知府大人,李衙役脑袋很是灵活,才愁眉苦脸耷拉了下眉头,马上就调整好自己的思维,立马站队到了卢秀珍这边。
“唐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哪?”李衙役的脸一板,冲着唐季雄摇了摇头:“素来你一直在江州城横行霸道,每次都要你爹花银子去摆平,都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不懂理不知进退呐?人家新铺面才开业你就赶着过来砸场子,这叫人家怎么想哪?”
唐季雄被李衙役的话惊住了,以往他闹事的时候,苦主喊了李衙役过来,李衙役都会向着他——毕竟他塞给李衙役的银子还少么?李衙役不帮他又帮谁?
可是……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哇!
唐家的家仆的反应跟自家主子一般无二,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还好有个反应快些的,悄悄朝前走了一步,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小块银子,不动声色的朝李衙役手中塞。
“哟……”
卢秀珍一直在以局内人的身份看热闹,眼见的见到了这个塞银子的动作,嘴角一翘,微微笑了起来:“唐公子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是打算要收买李都头来将我家这芝兰堂给踏平了?”
放在平日,李衙役肯定会高高兴兴的将银子接过来,可今日情形不对呢,听着卢秀珍略带挖苦的话,他的手猛的缩了回来,就如方才有一块烧红的木炭塞到自己掌心来了一般。
“乱动个啥子!”李衙役猛的转过身来,冲着那塞银子的家仆横眉怒目:“爷是你们塞银子就会不顾律令的?就是你们这些狗奴才,一个个的熏着你们家公子 ,这才将他带坏了的!来,将这几个狗奴才抓起来带回府衙!”
跟着来的几个衙役赶紧小声提醒他:“李头,大人交代的话……”
“哦哦哦,对了,我都差点忘记了。”李衙役冲着那几个唐家的家仆又怒吼了一句:“就是你们这几个狗奴才,害得我差点将正事给忘记了!”他转过头来冲着站在那里的卢秀珍谄媚的笑了笑:“这位姑娘,我们大人吩咐……”
从横眉怒目到笑靥如花,这位李都头切换得很快,毫无手忙脚乱的感觉,根本不需要过度时间,本是朝上飞起的眉毛很快就温柔的弯了下来,一双瞪大的眼睛瞬间就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儿,嘴角从向下转而向上,笑得格外开心温情。
“啊,旷大人真是客气了。”卢秀珍假意诧异:“我都说过不过是做点小本生意,他还要这般照顾我家,真真让我们心中感激不尽。”
周围的人都将耳朵竖了起来,这姑娘的家里与那知府大人还有渊源?
“姑娘,你也是太过谦了,我们知府大人最最念旧,也晓得姑娘家乃是花木世家……”说实在话,李衙役可真是对卢秀珍一无所知,只不过既然知府大人要他过来捧场,总得要说几句好话才是:“他特地命我来芝兰堂选几盆好的花卉回去,这是二十两银子,姑娘看着给挑几盆罢。”
想了想,李衙役又加了一句:“大司农陆大人也说要姑娘替他挑一盆花。”
“哎呀呀,旷大人与陆大人可真是……”卢秀珍笑着将银子接了过来,李衙役将口张得老大——原来以为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敢接哪,看起来这位姑娘家的背景可能非同一般,就连知府大人买盆花都得照样花银子。
卢秀珍挑了挑眉,这银子本来就是她的,昨日便预先谈好了,自然要将这二十两银子收回来了,她才不做亏本买卖呐。
“四弟五弟,去将那边标着富贵吉祥的五针松搬四盆过来,然后搬两盆平安树。”将银子装进荷包,卢秀珍开始指挥着两个小叔子去搬盆栽,尽管五针松没有花钱,可她剪枝造型还是费了心血的,而平安树是那山谷里挖过来的,可是江州城见不到的珍贵品种,自然要卖得贵些。
见着才开业就做了一笔二十两银子的生意,崔五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大嫂,我这就去给官爷们搬。”
“哎哎哎,姓李的,你今天咋就不帮我了?”
唐季雄还被崔二郎拎着衣领踮着脚尖站在那里,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两只手抓住崔二郎的手腕,试图想要将他的手掰开,一边声嘶力竭的骂着李衙役:“你他娘的拿我的银子还拿少了不成?这个时候来显你清白?还不快些要他们将小爷给放下来?”
“谁拿了你银子!”李衙役脸上一僵,火气更大了些:“方才你身边的狗奴才偷偷塞银子我眼睛都没眨一下,你还污蔑我拿了你银子?走走走,全部都带走带走!”
“官爷果然是秉公英明!”崔六丫开心得拍着手叫了起来:“官爷,您将这些坏人带走,那些盆栽我和哥哥送到府衙去,就不用您搬了。”
“行,那也成。”李衙役白了一眼那踮着脚尖就如吊死鬼一般的唐季雄,气哼哼对着手下几个弟兄道:“走,将这几个狗奴才压着去衙门。”
“那我呢……别走,别走!”
唐季雄慌了神,开始扭动起身子来:“李衙役,你可得让他们将我放下来再说!”
“你去求人家呗,又不是我来闹事,我干嘛替你去求?”李衙役心中有气,哪里还顾得上替唐季雄出头,手一挥:“走走走,爷没这么多闲工夫管这档子事!”
“各位请留步!”
这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见一个圆胖的中年人急急忙忙的朝芝兰堂这边奔了过来。
第189章 开业吉(五)
“唐老板!”李衙役朝唐知礼拱了拱手:“贵公子又惹事了, 您去瞧瞧罢。”
唐知礼圆滚滚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慌忙朝李衙役拱手回礼:“李都头,麻烦止步, 还望李都头能……”
李衙役胸脯挺了挺, 满脸的不高兴:“贵公子方才骂我骂得挺凶,这事儿我可是管不了啦,再说了, 我都已经要走出来了,再折回身去管这事,说起来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儿子骂李都头?唐知礼一怔,望着李衙役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叹息, 都是夫人娇纵得厉害, 这个孽子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起先还只是在江州街头小打小闹,后来却闹出了一件大事来。
那日唐季雄在街头闲逛, 见着一个姑娘生得美貌,遂上前挑逗撩拨, 那姑娘义正辞严的将他痛斥了一番, 唐季雄怒从胆边生, 一声令下, 竟然让手下强抢了那姑娘回府,那姑娘的家人一张状纸将唐季雄告去了江州府衙,衙役们拿着枷锁来抓人, 将唐季雄拘去了大牢,唐夫人在家里哭得肝肠寸断,催着他快些去将儿子弄出来。
幸得那户人家贪财,唐知礼派人送了一大笔银子过去,那户人家见钱眼开跑去府衙撤了诉,只说是误会,也不要女儿回家了,索性便让她留在唐家不管——唐家有的是银子,自家女儿那是命好能入了唐季雄的眼,好饭好菜穿金戴银,这样的日子还不好么?自家还可以借着去看女儿的机会打点秋风,至于是做妾还是做通房,这便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女子听说父母撤诉不管她,丢在唐家不管心中便觉气苦,这边唐季雄嬉皮笑脸凑上去说要收了她做小妾,那女子性子烈,趁着唐季雄没注意猛的朝墙撞了过去,当即鲜血溅了青砖地,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来。
唐季雄见着这模样,一点也不惊惧,反说那姑娘不识好歹败了他的兴致,拍拍身子扬长而去,还是家仆怕吃上人命官司,赶紧跑过来告诉唐知礼,唐知礼气得手脚冰凉慌忙请了个大夫过来止血看病。那姑娘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昏迷不醒,唐家慌了手脚,只能又出了一笔银子给那户人家,让他们将女儿抬了回去,唐知礼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姑娘后来究竟怎么样了,他于心有愧,都不敢去打听。
这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还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唐知礼想想他就觉得有些头疼,可是方才……却是他有意放任,就想看看那边芝兰堂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没想到,就连李衙役都不站自家这一边了,唐知礼心中忐忑,看起来这卢姑娘可真不是一般人物哪。唐知礼只能陪着笑道:“李都头,没别见怪,千错万错都是犬子的错,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若是跟他一般见识,就不会只抓贵府的家仆了。”李都头很傲慢的一抬头,他留了些余地,没有办唐季雄,只是捉了几个狗腿子,唐家少不得还要感激他,零碎五两十两银子还是会收到的。
唐知礼嗯嗯啊啊的应了一句,赶着朝芝兰堂里走,才过铺面就见自己儿子被一个年轻人揪着衣领不放,整个人似乎要悬空而起。那年轻人旁边还站着一群人,中间那个便是早些日子见到过的卢秀珍。
“卢姑娘。”唐知礼朝前边走了一步,想着要跟这般年轻的姑娘说好话,真是颜面尽失。
“唐老板,可是过来捧场的?六丫,快给唐老板端一盏香茶来。”卢秀珍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初次开花铺,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讲究,唐老板可四处看看,给我些指导。哦,对了对了……”
唐知礼正在琢磨怎么才好开口讲自己儿子救下来,听着卢秀珍净在说些客气话,这嘴巴就更难张开,他瞪着眼望向被崔二郎抓着的儿子,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唐老板,有人说我芝兰堂的对联用得不好,口气太大,要我赶紧拆了,我便举荐了你们铺子里那副对联,你那副对联可真是奇思妙想,实在是精致典雅,夸张里不失含蓄,我这对联可是万万不及……”卢秀珍含笑瞟了一眼唐季雄:“没想到不知怎么就惹怒了他,扬言要将我这对联给强拆了。唐老板,你是老行家了,能否给我说说看,这对联还有什么讲究,哪些对联是可以用的,哪些是不能挂的?若真的是触犯了行规,我这对联不能挂到铺面门口,我便赶紧给撤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唐知礼脸上一红,心中暗道孽子孽子,人家开张第一日,他过来偷偷看下人家铺面里卖的是什么花草便行了,怎么能这般猖狂!
“唐老板,是否我真是做错了,这对联不能挂?”卢秀珍佯装惊讶:“请前辈教我。”
“没有哪里不对。”唐知礼汗水涔涔,一溜溜的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七月末的天气实在是热,他觉得自己穿得太多,茧绸衣裳都已经湿透,贴着背,动上一动便沙沙作响,好像在翻动书页一般,那声音听在耳里,格外的不舒服,唐知礼觉得自己都快抑制不住自己的窘迫了。
“这位公子,你听到了没有?这位唐老板可是江州花市里有名的老行家了,他都说了我可以挂这副对联,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你还要继续来挑事么?”卢秀珍转过身来,冲着唐季雄笑了笑:“我们家里穷,好不容易攒了几两银子开了这个花铺,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芝兰堂罢。”
唐季雄觉得实在郁闷,分明是自己吃了亏,被人抓在手里不放,可面前这丫头片子说得好像被自己欺负得走投无路了一般。他的胳膊划拉了两下,冲着唐知礼那个方向大喊了一声:“爹,你快救我!”
“啊?”卢秀珍佯装大吃一惊,朝后退了一步:“唐老板,这是你家公子?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二弟,快些放手,莫要伤了唐公子!”
唐知礼只觉自己脸上被谁扇了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痛。
崔二郎这边才撤了手,唐季雄便跳将起来,抡着拳头就朝他面目上打过去,崔二郎赶紧抬起手来格挡。农家后生做惯了事情,胳膊结实得很,唐季雄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一拳头打过去,落到那结结实实的胳膊上边,就感觉自己的拳头砸在了铁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叫唤了起来:“哎呀娘哟,好痛,好痛!”
“孽子,还不快些滚回去!”唐知礼实在是觉得脸上无光,朝卢秀珍歉意的拱了下手:“卢姑娘,真是对不住,我这孽子被他娘娇纵惯了,有些不知好歹,还请姑娘宽宥一二,我回府一定好好管束他。”
卢秀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唐老板言重了,贵公子也不过是想教我规矩罢了,只是他自己将挂对联的规矩给忘了,才闹出这事儿来,左右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唐老板不必放在心上。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花铺的规矩,还不晓得哪些花草比较好卖怎样开花铺才能挣出家里的吃饭银子来,还请唐老板以后多多指教。”
见好就收,自己不宜太锋芒毕露,现在若是揪着唐季雄不放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他的那群狗腿子已经被李衙役带走,自己又当众让唐知礼父子出了丑,也算是够本儿了,自己还得替兰如青来刺探唐知礼的深浅呢,先退一步卖个乖,让唐知礼得了自己一个人情算是缓和关系,以后才好进一步试探。
听着卢秀珍这些情真意切的话,唐知礼更窘迫了。
江州花市里全是卖花的铺面,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互通有无的,因着同行相争实在是激烈,各家各户都只派自己的家仆或者是伙计乔装去别家一探究竟,没想到这位卢姑娘却是大大方方的提出来请他多来走动走动,互通有无,这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其余的花商都太心胸狭隘了些,还不及这姑娘磊落。
“卢姑娘,好好好,下次有空一定过来拜访。”唐知礼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帕子擦了下汗,朝唐季雄一瞪眼:“孽子,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些跟回去!”
唐季雄脖子扭了扭,还有些不情愿,可见着唐知礼的神色愈发的凝重起来,一张圆胖脸孔差不多要拉成长条,便知道他爹真生气了,只能将脑袋耷拉下去,怏怏不乐的跟着唐知礼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没忘回头狠狠瞪了卢秀珍一眼。
那意思便是:小娘们,你给我等着。
卢秀珍笑嘻嘻的冲他点了点头,放马过来呗,姐才不怕你。
第190章 怜娇花(一)
被子已经很旧了,看不出上边的本色花纹,有些地方的纱面已经斑开,露出里边灰褐色的旧棉絮,手指从那破了的被子处伸了进去,揪着那旧的棉花絮子,似乎想将里边的棉絮一丝丝的给勾出来一般。
“他娘,这是咋的了,大晚上的睡不着?”崔老实睡得迷迷糊糊的,似梦似醒之间,总觉得旁边有响动,他伸手擦了擦眼睛,看见了自己婆娘正半靠着墙坐着,手里抓着被子,脸上有一种悲凉的神色。
跟她二十多年夫妻了,见着崔大娘这模样,崔老实便知道婆娘心里存着事睡不着,赶紧爬了起来,伸手将崔大娘给搂住:“想大郎了?”
崔大娘慢慢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头渐渐的漫起了水雾:“他爹,我觉得……命好苦哇!”
“命苦啥哩,咱们不还有二郎他们吗?大郎活不过来了,你想再多也没用,咱们还是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多挣点钱给二郎三郎他们娶媳妇,还有,六丫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五啦,再过两三年,咱们得合计着给她张罗个好婆家才行了。”崔老实用手拍了拍婆娘的胳膊:“睡吧睡吧,都大半夜了,该睡了。”
“我不是在说大郎……”崔大娘哽咽了一声,强忍着簌簌往下掉的泪水,一只手抓紧了被褥:“我是想到今日晚饭时分秀珍说的那些话心里头就难受……”
“秀珍说了啥?”听到婆娘提到新进门的媳妇,崔老实有些不解:“秀珍挺好的哇,脑袋瓜子活络,才进家门就挣了七十多文钱,这般聪明漂亮的媳妇哪里找去?你还说命苦,这不是命好么?”
“唉,他爹,我是说我命苦。”崔大娘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你看哇,我那时候嫁到你们家,你娘是怎么样对我的?天天被她压着没好脸色看,只要手脚慢了一点儿就会被她骂。那时候你到外头好不容易挣了点碎银子,她就让咱们交上去,说什么大家伙住在一块,钱也要交到一处用……”
崔老实低着头,没有出声,心里头有些愧疚。